文雪靜卻喊住了要下去的黃總管:“黃公公,先等一下,我來看一下他的案卷。”
黃總管把胡四的案卷和供狀轉呈了過來。
雪靜突然想起妲雅當初提醒自己文家要當心的事情了,她問道:“這個胡四和二皇子的侍妾烏姬的關係怎麼樣?”
“這——”黃總管有些納悶,“胡四和烏姬?一個奴才一個小主子罷了,能有什麼關係?”
雪靜笑了,道:“說來也巧,當初烏姬剛提了位份,伺候她的宮女就是我們揚州的一個秀女,名字叫做妲雅的,恰好是我們文家在揚州相熟人家的女兒,所以我那時就聽得妲雅說,這個胡四和烏姬的關係匪淺。具體是怎麼回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妲雅那時候說胡太監和烏姬說悄悄話時,妲雅都回避,所以她也不怎麼清楚其中的瓜葛。”
“哦——”黃書太若有所思,他知道當初海選時揚州可來了不少的秀女,如今的御膳房的廚娘張秀麗還是那時候入選的醜女呢!自己挑中雪靜可不就因爲她抹了一臉的黃粉嗎?
他沉吟了半晌,讓黃總管把烏姬和二皇子還有胡四等人從大理寺那邊提了過來。他沒有主審而是派新任的大理寺卿文雪冬來審問,他只坐在一邊旁聽。
胡四本來咬牙堅持說自己是因爲二皇子的知遇之恩,爲報恩而刺殺皇上,可是當他擡頭看到文雪冬那酷肖文興的模樣不禁愣住了,磕頭如搗蒜:“文大人、文大少爺小的錯了,不知道是你老人家來了,這都是報應!”說着狠狠搧了自己一個大耳刮子。
文雪冬愣住了,在一旁監審的皇上和幕後的文雪靜也摸不着頭腦,都想這個胡四倒是神通廣大,在皇宮內院竟然也知道新提拔的大理寺卿是文雪冬。
文雪冬看着胡四,心裡詫異,面上卻不露神色道:“你還認得我?”
胡四根本不敢擡頭,他那一年和春惠、於紅梅合謀給文家大少爺下毒,將砒霜摻到了春藥裡,玉平姨娘不知情,和文興在顛龍倒鳳之際毒發,文興要不是侯郎中醫術高明,只怕早就死了,他和春惠姨娘的姦情敗露,春惠姨娘被文氏家族沉塘,胡四因此被判流放和宮刑,他對此一直戰戰兢兢,自己也是昏了頭,想想事情都過去二十年了,文興能仍舊如此年輕嗎?
文雪冬卻皺起了眉頭,春惠姨娘沉塘時,他八歲,已經記得很清楚了,看着面前這個蒼老、身形佝僂的太監,他在腦海裡搜索,好像不記得有這個人,於是他打開案上的案卷來看,結果,看到此人名叫胡春惠,他不由眯了眯眼睛,再往下看卻是從邊城招募的太監,等等邊城?
他問道:“胡春惠?你是不是叫做胡四的?”
胡四磕頭回稟:“大老爺好記性!奴才當初是您老人家的長隨!”
文雪冬恍然大悟,這廝把自己和爹爹混淆了,他也懶得說清楚,順着胡四的語氣道:“既然如此,你也就自己交代吧,把你和烏姬的瓜葛都說清楚,把行刺皇上的大逆不道的事情也說明白!”
胡四跪伏在地上道:“奴才當初勾搭了春惠那個小賤人,生下來一個丫頭,春惠因爲觸犯了姦淫之罪被文家族裡沉塘,奴才被髮配到了苦寒之地服刑,本來以爲奴才和春惠的賤種也被沉塘了,誰知等奴才機緣巧合,卻得知當初這個小丫頭給送到了黑山頭的一個獵戶家做養女,那一年奴才進宮,丫頭也進宮,我們共同服侍二皇子,奴才發現這個丫頭肖似沉塘的春惠,經過攀談得知,她就是我的幸村存的女兒——烏姬!”
胡四絮絮叨叨說着老淚縱橫。
後來胡四又說道二皇子篡位以後,自己的女兒烏姬也很得寵,烏姬從來都沒有對二皇子提起自己的身世,只是說胡四是自己遠房的一個表叔,二皇子看着二人有幾分相像,也沒有疑心,反而很依仗胡四,漸漸地,胡四成了二皇子的心腹。等三皇子領着大勝而歸的邊城軍回京時,二皇子慌了手腳,可是也無可奈何,三皇子登
基做了皇帝,廢黜了篡位不足一個月的二皇子,將他幽禁了起來,因爲二皇子妃和潘妃的家人都參與了謀反,因此她們都下了獄,只有無根無派的烏姬得以服侍幽禁中的二皇子。
二皇子雖被幽禁卻並不死心,但表面做出一番老實的模樣來。所以事情過去了四年,皇上開始垂憐自己唯一的同父異母的哥哥,看管了放鬆了,胡四得以從二皇子處輾轉來到了皇宮裡,先是在慈寧宮那邊服侍,因爲近幾年乾清宮裡的太監減少,他被髮配到這邊坐粗活,爲了刺殺皇帝,他已經細細籌劃了一個多月了。因爲文女官管理得嚴,他無從下手,前幾日瞅得空子,冒了太后的懿旨來把皇上騙到了冷宮那邊,他本來想着殺掉了皇上,二皇子就是唯一的儲君人選,自己的女兒就可以做皇后了。而且還能打擊文家,他最看不慣如今文家的權勢滔天了。
胡四嘰裡咕嚕交代完了。旁邊的文書把他的供狀記錄完畢,讓胡四畫押。然後呈給文雪冬看。文雪冬看畢,恭恭敬敬地呈給了皇上。
皇上擰着眉頭看胡四的供狀,點點頭道:“嗯,原來如此,看來是我太大意了,縱虎爲患哪!”
說罷,對着文雪冬道:“你來審理此案,我不參與,一切按律法從事即可!”
文雪冬忙低頭領旨,自去按律法宣判:
胡春惠,又名胡四,刺殺皇上大逆不道,菜市口斬首示衆。其女兒烏姬勾結宦官,圖謀後位,官賣爲妓。其兄胡三流落到犬戎地,全國通緝。
二皇子黃書玉唆使太監刺殺皇上,其心可誅,念爲皇家骨血,賜鴆酒自盡。
至此,這幕刺殺的鬧劇結束。黃書太不再有皇位被奪的擔憂了。
文雪靜在堂兄雪冬宣判完後,出來見到了堂兄道:“冬哥,這個胡四是誰?是不是和我們文家有仇?我看他看你的目光又恨又怕的。”
雪冬看看四周無人悄聲道:“我記得他原來是我爹爹的長隨,應該是幹了壞事給攆出來的,你倘若真想知道詳細的情形,回去問問嬸孃,那個烏姬可能就是嬸孃和孃親當初一時婦人之仁造就的!”
文雪靜看看平時說話老實爽快的大堂兄說話遮遮掩掩,不由疑竇叢生,她何等聰明,知道這些估計涉及文家長輩們的隱私,不由笑道:“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我纔不去打擾孃親呢!”
文雪冬聽得她如此說,明顯地鬆了一口氣,於是拱拱手告別了。
皇上此時從屏風後轉出來笑道:“同樣是文家的子女,你們兄妹是精靈古怪的,這個文雪冬倒是實誠,就是刻板了些,不過那不納妾的家風和你哥哥有的一拼,我聽得說,他娶的是你們老家一個老郎中的女兒,長得姿容平平,可是夫妻相敬如賓,多年無子,他的夫人想着給他納妾或者置辦個通房丫頭啥的,都給他罵了出去,如今膝下只有一女,據說他打算過繼你哥哥文雪聰的一個兒子呢!”
文雪靜心道你的情報倒是真準確,她笑道:“我這個堂兄估計童年時有陰影,我聽得哥哥姐姐說當初大伯有些寵妾滅妻,他和大伯母幸虧有祖父母的庇佑,所以他對納妾之類的事情深惡痛絕!”說着別有深意地看了皇上一眼。皇上頓時覺得冷颼颼的,不知道這個古怪精靈的安安由有什麼鬼主意。
這時候小菠蘿來報,說CEO班的妲雅捎來一封來自揚州的信,應該是老夫人寫給文女官的。
黃書太笑道:“那個妲雅不就是你那個什麼賽一歐班的管起帳來特精明的那個女子嗎?”
“正是!”文雪靜笑了起來,“妲雅的孃親蘭草曾經是我孃親的貼身丫鬟,那一年我們進京來時,蘭草姨姨哭得可兇呢!”雪靜臉上斂起了笑容,“天家是爲了招募奴僕來伺候你們,可知道民間骨肉分離的痛楚?”
黃總管後背出了一層冷汗,心道,這個文女官也太大膽了,這可是先皇那時候的事情,怎麼指摘起先皇來了?咱們皇上雖然好說話,可是涉及先
皇的顏面那就不好說了。
黃總管偷覷着皇上的臉色,果然陰沉下來了。
只聽得黃書太不高興了,“秀女三年一挑,三年一放是祖上的規矩,對於民間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何況,許多人家也盼着自己的女兒能得了聖眷,豈不是光耀門庭?”
“光耀門庭?”文雪靜仔細地看着黃書太,“別人家有沒有這種心思,我不清楚,我們文家當初可不想靠着女兒來掙得富貴的,蘭草姨姨家也如此,那個妲雅姐姐的小妹那一年因爲有傷寒錯過了選秀,如今倒是嫁了一個稱心的夫婿,在幫着文家鋪子做生意呢,生活也過得相當不錯,不像妲雅姐姐,如今依然是老宮女一枚,在替後宮打算盤呢!”
雪靜一口氣噼裡啪啦說完,黃書太沉默了。他早就知道選秀的勞民傷財的玩意兒,所以也覺得不妥,自己登基已經四年,按說雪靜這一批宮女早就應該放出去了,可是自己捨不得雪靜,因此也就以百廢待興將這批宮女留在了後宮了。要是沒有雪靜辦這個CEO班,說不定早就出現以前宮女太監對食的醜事了。飲食男女是人之大欲,看來這個問題亟待解決了。
黃書太突然狡黠一笑:“要不這樣吧,我封后,大赦天下,把後宮的宮女都放出去,也算是做一件好事你說好不好?”
“好啊!”文雪靜應道,旋即發現自己中了圈套,她結結巴巴道:“皇后不會是我吧!”
“你說呢?我娶別人你樂意?”黃書太哈哈一笑,“就這樣,我給這些老頭子們天天在朝堂上吵得頭疼,我成婚與否似乎和他們的性命有莫大的關係,今天幾個老頭又在逼婚,大有我不大婚他們就碰死在金鑾殿上的架勢!”黃書太笑着大搖其頭,
“那柱子我不是命內務府給包上黃絹了,裡面還墊上了棉花?”文雪靜好奇道,“幹嘛皇上不結婚他們就撞死,怪哉!”
黃總管捂着嘴竊笑,這對兒好,根本不拿朝堂上那些老古董們當回事兒。
而那日傍晚,宮裡掌燈時分,文雪靜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展開信,真的是自己孃親寫來的。
喬翠在信裡道,倘若真的喜歡皇上就嫁了吧,不過當皇后有風險,皇帝的三宮六院,你自己看着辦,儘量地給減少,把威脅的萌芽統統拔除纔是最安全妥當的法子。文雪靜看到這裡笑了,自己的孃親果然不是這個時空的女人,從來就不認爲爲人妻應該低眉順眼做小伏低地爲自己的夫君置辦姬妾,切!那純粹是犯賤!雪靜想起《浮生六記》上的那個聖母芸娘,爲了丈夫納妾心力交瘁而死,騙鬼呢!愛情都是自私的,排他的,如果芸娘真的愛沈三白就不會把他往別的女人的懷抱裡推,自己在現代看到這篇文章時,很懷疑那個芸娘有某種試探的惡趣味:我就是給你納妾,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歡喜!是不是真的心裡把我當成唯一。唉!奇怪的心理構造啊!
雪靜想着繼續看信,只見孃親嘮嘮叨叨傳授了很多杜絕小妾之大法,雪靜微微一笑,繼續看下去,在信的末尾纔看到孃親提醒自己留意那個烏姬和胡四,因爲根據文家商鋪的那些情報網,這個烏姬就是孃親當日和大伯母不忍心看着沉塘的小嬰兒,託人送到了外邊,叫什麼黑山頭烏進孝的獵戶,那一年選秀也進宮來了。胡四是烏姬的親生父親,這對父女估計相認了,不知道能掀起多大的風浪來。
雪靜一驚,看看信的末尾署上的日期是皇上遇刺的那一日。不由感喟果然是母女連心,自己那日如瘋子一般失態,孃親估計遠在揚州也有心理感應了。這封信按理說夠快的了,是通過文家北上運送貨物的船一起來的。妲雅如今也接手文家在皇宮裡的生意了,所以那些揚州的夥計就把信給了妲雅了。
也罷,嫁就嫁吧,皇宮是個龍潭虎穴文雪靜也要走下去不是?畢竟這個男人對自己真心實意,自己也動心了不是?或許這個男人和現代的那個齷齪男是兩個類型的呢!她握着信箋在紅燭下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