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修遠是吧?你能告訴我,你想堂堂正正的住在前面院子嗎?你想身上不穿這粗糙的麻布而是那軟軟的綢緞嗎?你想每頓都能吃上可口的飯菜嗎?你想那些僕役見了你都發自內心的尊敬嗎?”葉萱語拋出了一個又一個的誘惑,看着岑修遠的眼神在變化,變得凌厲有神。
“我想,我還想讓爹爹和二姨親口對我說聲‘對不起’,可……”想到現在的處境,岑修遠低下了頭。不再讓熠熠生光的丹鳳眼曝露在葉萱語的面前。
“那好,不管你現在什麼情況,從此以後我就是你的老師!我會教導你成才,會教你很多的知識,會讓你把心中所有的願望都實現。”葉萱語相信,憑着自己的二十多年的人生閱歷,憑着自己商貿專業的知識,一定能教導出一個出色的學生來實現自己和他的所有理想。
“老師?什麼是老師?”岑修遠眨着一雙狹長的眼睛,眼裡滿是濃濃的困惑。他沒懷疑葉萱語的話,在這個時代,無論鬼神都是人們傳說中的存在,困惑的不過是這個陌生的稱呼而已。
葉萱語一愣,這才醒起這個地方也不知道是古代的哪個朝代,“老師”這個詞彙說不定還沒有沿用呢,笑着解釋道:“老師,就是‘先生’”
“先生?可……你是女的啊?”岑修遠疑惑問道。卻是不知道這句問話把正暢想着爲人師表的葉萱語直接拉出幻想,回到現實。
“……,女的就不能當老師嗎?你的什麼意識,必須給我改正。女人能頂半邊天,女人能做的事情不比男人少!”葉萱語被這個才十四歲的少年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不由生出一種憤憤來;眼珠子一轉,補充說道:
“我可是你母親特意找來教導你的,她不希望看着她最愛的兒子在家裡直不起腰!”
岑修遠的眼睛亮了:“真的嗎?”
剛剛問出來之後眼神迅速黯淡了下去,“要是你早幾年出現我一定會相信的,可是……都已經六年了,孃親要是真的有靈也不會等到現在才找你來幫我。”
岑修遠的分析有條有理,倒是讓葉萱語無言以對了,沒想到這個不大的孩子腦筋轉得還挺快的,偏偏提及這個幼稚話題的是她;只好做了一件她爲人之時從來不曾做過的事情:撒潑!飄起身子直到房樑位置:
“你究竟叫不叫!不叫我就走了。”吼完她自己也是一呆,貌似活着的時候從來就沒這麼暢快的說過一句話,臉上不禁浮起一絲飄渺的笑容來。
“我叫!”岑修遠並不知道葉萱語根本沒法離他太遠,生怕這個有趣的女鬼從此離開,慌忙叫道:“先生別走,修遠都聽你的。”
“這還差不多!”葉萱語降下身子,坐到了那張先前碰到她的缺角木凳子上,“咱們拉鉤,說話算話。”
岑修遠伸出了手指頭,兩人虛擬着拉了鉤達成協議;葉萱語心情頗好的撫過他額際散落的髮絲,溫言勸道:“今天先這樣吧,你先去休息,明早咱們好好商量下你的生活學習安排。”
“先生,我睡不着。”岑修遠撫摸着沒有感覺的右手小指,再擡手撫撫像有溫度的額際;沒有人和他這麼親近,也沒有人像葉萱語這樣給他什麼承諾,這一刻,他的心思很複雜。
“爲什麼睡不着?”活了一輩子,叫了別人十多年了“老師”,想不到死了之後還能當一把別人的“先生”;作爲先生,當然有那個義務給學生排憂解惑了。雖說這個學生貌似已經過了隨意哄騙的年齡了,但葉萱語在活着的時候對那個照料到十一歲的弟弟還是有很深的感情,對於現在的岑修遠難道比二十一世紀十來歲的叛逆小孩還難帶嗎?想到早夭的弟弟,葉萱語的臉上浮現一絲落寞。
岑修遠只覺得看着老師的表情鬱郁自己的心情也跟着低落了下去,不由趴到了木桌山深深嘆了一口氣;“我想孃親了。”
他這一說總算勾起了葉萱語先前的疑問,忙着驚訝自己魂魄的變化倒是忘記了這茬,“那修遠能告訴先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嗎?你爲什麼會被人叫做‘掃把星’?”
岑修遠講故事的能力不強,但在他娓娓敘述的過程中,葉萱語的腦海裡還是慢慢浮現了一個完整的鏡頭:
這座城市叫范陽,岑家在范陽是名門望族,范陽東面百里有座小城叫臨海,顧名思義是一座臨海的城市。岑修遠的外公外婆家在臨海也算得上是世家大族,兩個女兒效仿娥皇女英同時嫁給了年輕有爲的商人岑穆迪。在岑修遠八歲那年,他們全家回臨海給外公賀壽。席後趁着酒性,一大家人乘着舟船在碼頭觀海,磅礴的海景着實迷人,可霎那間卻是狂風大作,還沒等衆人回過神來,滔天的巨浪便挾着撼天動地的威勢襲來;一部分人被浪頭打下了舟船,一部分人卻是待在舟船上被海浪捲走……
岑修遠和母親弟弟,還有二姨的大女兒包括岑家的不少下人也都困在船上;舟船本來平日裡是被固定在碼頭的,船上只有放了少量的乾糧。舟船被海浪捲到大海上漂流了十天,靠着僅有的乾糧和難以下嚥的雨水,一船人在被找到的時候還幸運的活着,不過都是奄奄一息,命懸一線了。
可怕的事情在這些人迴歸之後發生了,無論什麼山珍海味調養,珍惜藥材保命,這些人陸續開始出現了許多異常的病症狀況:渾身無力,厭食、關節腫痛,牙齦出血,牙齒脫落,身上開始出現紫色血斑;有的人甚至整個下肢都完全腫脹不堪,只能癱瘓在牀……
這些人逃過了海嘯,熬過了在海上漂泊的時日,卻挨不過這如瘟疫般可怕的病症,岑修遠的母親、弟弟、妹妹都在這之後陸續離世。後來,照顧岑修遠母親和弟妹的兩個丫鬟也出現這種症狀魂歸天外!
然而,就在這人陸續死亡的半年裡,岑修遠卻一天天從虛弱轉爲健康;半年之後,整船失蹤的五十六人除了他之外盡數死亡,迷信的人開始在私底下胡亂散播謠言,不知道怎的,慢慢的岑修遠被形容成了被大海詛咒的魔鬼,接近他的人就會受到魔鬼的詛咒,渾身潰爛而死!就連他的親生父親和二姨也都相信了這個說法,他小小年紀被送到了這處小院子。
起初和他一起來的還有一位老僕人,可這位老僕人也在次年以同樣的病症死去了;再加上旁人的刺激,這下子,就連岑修遠自己也覺得自己就是“掃把星”了。
聽完整個故事的葉萱語唏噓不已,怎麼會有這麼巧合,這麼離奇的事情!
等等!
這些症狀明明一種人稱“壞血病”的維生素c缺乏症!在海上漂泊數十天,沒有水果蔬菜,上岸之後一直是在臨海城市調養,這樣的病症放在現代倒是簡單無比,不過是加大維生素c的攝入就可以了,可在落後的古代,恐怕沒有那個醫生……,應該說大夫沒有這種認知吧!
“修遠,那找的大夫是怎麼說的?”
“大夫?……”岑修遠畢竟只是個孩子,哪裡知道那麼多。葉萱語只好放棄了詢問這個已經被揭傷疤的孩子,習慣性伸手想撫撫他有些凌亂的長髮,雖說知道不能接觸到他的髮絲,但那個意思卻是能夠讓岑修遠感覺一陣溫暖。
“修遠,你在是不是在生病期間偷吃過什麼東西啊?”
“咦!先生你怎麼知道!那時候的事情我記得得不多,但我記得那時候岑非給我送過好多果子,酸酸甜甜的很好吃;可每天吃藥好苦,我忍不住……”
“岑非?這又是誰?還有他爲什麼要給你送果子?”葉萱語來了幾分興趣,莫非這裡還有神醫,那爲什麼只救修遠一個人?
誰知道岑修遠的臉色卻是冷了下來,聲音帶着一絲冷意:“岑非那是在害我!大夫明明說不能吃生冷,他還欺我不懂事悄悄給我送果子來。孃親去世之後,第一個來欺負我的就是這個岑非;他是我爹的通房生的,是我庶出的大哥。”
難怪!葉萱語現在知道了,這個岑非的心思還是很陰毒的,他本意是想害死岑修遠這個嫡長子,誰知道誤打誤撞反而救了岑修遠一命。不過,這個大宅院的關係也太錯綜複雜了點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