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有些捨不得的……阮朱琪有些自嘲,昨夜還那般爭吵着,這一別不知何時能再見了。阮朱琪暗歎一口氣,低頭便撞見了仁綱看向她的眼神。阮朱琪連忙躲閃,拉着芙蕖很快逃開了。仁綱的眸子忽地黑了一下,瞥了一眼千傲消失的方向。
三月二十四日,天空萬里無雲,天氣漸漸暖和了起來。阮朱琪換了身較單薄的衣裳,先去找了芙蕖,卻被告知芙蕖要在家學女紅。芙蕖嬉笑着要拉阮朱琪跟她一塊兒學:“姐姐很快就是王妃了,手裡的一點兒活兒都沒有,到時候不得被王爺取笑啊!”
“你少來!又不是不知道姐姐我看着這些玩意兒,頭都大了。你啊,就饒了你姐姐這一回吧。”阮朱琪苦着一張臉,從小就只有被針扎的份兒,想要像斛律嵐和芙蕖這般穿針引線遊刃有餘,實在是太難爲她了。芙蕖一笑,道:“就知道姐姐要出去耍了,早去早回!等會兒回晚了,被母親訓斥,可別怪我又笑話你!”阮朱琪瞪了芙蕖一眼,立刻腳底抹油地出去了。
空氣裡瀰漫着清香的氣息,前天才下了一場雨,街邊便綠油油地冒出了一片青草。阮朱琪蹦蹦噠噠地往郊外走去,這季節去踏青,想來是不錯的。雖是初春已到,但乍暖還寒,芸香早上跟阮朱琪苦口婆心說了半天,阮朱琪就是不肯多穿一件。芸香無奈,只得抱着一件外衣跟在阮朱琪身後。
走了沒兩步,一輛眼熟的馬車停在了阮朱琪跟前,車門打開,仁綱伸出手來:“上車吧!”阮朱琪毫不猶豫地握住了仁綱的手,藉助他的力氣上了車,芸香被安排在車門旁邊的角落坐着。仁綱打量了阮朱琪一會兒,然後抿了一口茶,道:“一段時間不見,又胖了。剛纔險些就把朕的手拉斷了。看來下次得讓你自己爬上來,不過你這麼胖,想來那動作定是極爲不雅的。”
阮朱琪一記眼刀殺過去,只見仁綱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完全無視阮朱琪殺人的表情。“那真是委屈陛下了!”阮朱琪咬牙切齒地說道,揮起一拳就往仁綱的腦袋上砸去。仁綱微微一笑,輕而易舉地接住了阮朱琪的拳頭,嘖嘖了兩聲,道:“果真是吃的太好了,又缺乏鍛鍊。看看這手肉嘟嘟的,一點兒臂力都沒有。唉唉唉,那個柳副將去哪兒了?”
“高緯!說句好話會死啊!”阮朱琪微怒,鼓着嘴瞪大了眼睛。仁綱輕輕笑出聲來,點點頭,道:“不跟你說話,會死。今兒個是個不錯的日子,仙都苑你已去過了,我們再去金鳳台如何?”
芸香聞言又驚又喜,興奮之情在面上展露無餘。阮朱琪疑道:“金鳳台又是個什麼地方?跟仙都苑一般,又是個紙醉金迷的地方嗎?我不要去,我倒寧願去郊外登山看景色。”芸香眼裡露出些許的失落,被阮朱琪盡收眼底。仁綱道:“這鄴城就是一個紙醉金迷的地方,你去外面登山,走幾步便能看到一個豪門闊戶在路邊大擺場面。與其看別人紙醉金迷,倒不如去別人去不了的地方自己玩樂。金鳳台沒有仙都苑那般奢華,去看一看也無妨的。”
阮朱琪不置可否,沒出言拒絕,仁綱便徑直指揮着車伕往金鳳台去。馬車兜兜轉轉,繞了好幾個彎。街上的人聲從無到有,再從有到無之時,仁綱打開車窗,去過芸香抱在手裡的外衣,披在了阮朱琪身上。透過窗口看不到金鳳台的全貌,但阮朱琪仍感覺到了一種壓迫感。這是不同於仙都苑的浮華,是一種沉重的歷史感。
馬車咕嚕咕嚕幾聲,穩穩地停了下來,仁綱一個縱身下車。阮朱琪鑽出車門,站起身正準備跳下去,卻被仁綱一把攔腰抱起。阮朱琪吃了一驚,呆看着仁綱。仁綱把阮朱琪平穩地放在地上,等她站穩了之後才鬆手。仁綱誇張地活動了一下肩膀,道:“還真是沉啊!幸好朕的身子夠強硬。”
“高緯!”阮朱琪飛起一腳就往仁綱身上踹去,仁綱往後一躲,伸手握住了阮朱琪的腳踝。“喲,功夫不錯,誰教你的啊?”仁綱的臉上漾起笑意,半是取笑半是欣賞的意味。阮朱琪揮手就是一掌,向仁綱頸部劈去。仁綱嘿嘿一笑,立馬鬆開阮朱琪,轉身向金鳳台上跑去。“你給我站住!”阮朱琪窮追不捨,跟着仁綱上了金鳳台。
金鳳台高十五丈,從下到上共有五百級臺階。阮朱琪追到第三百級的時候,已是氣喘吁吁,仁綱坐在離阮朱琪十幾級臺階遠的地方,大笑起來,說道:“嘖嘖嘖,果真是胖了,都跑不動了。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瞬間在四周迴盪了起來,須知在這裡即便是小聲說話,在臺下也能聽得清清楚楚。阮朱琪氣惱極了,跺了兩下腳又往上追去。仁綱眼疾手快,見阮朱琪追來又立刻往上跑了幾步。就這樣,阮朱琪追一點,仁綱跑一點,直到跑到四百來級的時候,阮朱琪全身痠軟,癱倒在臺階上。
“喲,沒力氣啦?”仁綱賤兮兮地蹭到阮朱琪身邊,饒有興趣地欣賞着阮朱琪氣綠了的小臉。阮朱琪累得力氣全無,只能用眼神恨恨地盯着仁綱,嘴裡大口大口地換着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看到仁綱這幅模樣,阮朱琪很是納悶,明明從小三叔就說她跟男孩子無異,怎地現在體力相差這麼大?
仁綱笑了一會兒,輕輕揉了揉阮朱琪的小臉,然後一臉滿足的表情,輕飄飄地將阮朱琪拎起來,背在背上。“喂!你幹嘛!”阮朱琪不樂意地亂動着,仁綱故意作出要她摔倒的動作,嚇得阮朱琪不敢動彈。仁綱笑道:“難得朕有時間出來玩玩,總不能讓你癱倒在這臺階上浪費了時間吧!雖說重是重了點兒,也還能接受啦,誰叫朕這麼威武呢!哈哈——”
阮朱琪真的累極了,不再搭理仁綱故意挑她生氣的話頭。越往上走,越有一種雲霧繚繞的感覺,怪不得金鳳台這麼高的地方,平時阮朱琪竟都沒有注意到。仁綱揹着阮朱琪一步一步走到頂上,阮朱琪明顯感覺到涼意慢慢襲來。臺上比臺下要冷了很多,阮朱琪哆嗦了兩下,揹着她的仁綱忽然停了一步,然後三步並作兩步地跳到了最頂上。
阮朱琪從仁綱的背上滑下地,仁綱解開腰帶,兩手一翻便將自己的外衣披到了阮朱琪身上。阮朱琪有些不好意思了,仁綱卻淡淡地說道:“方纔活動了一下,還真有點熱啊。”阮朱琪目光動容,低頭跟着仁綱往前走。
臺上很是寬闊,透過雲霧能看清鄴城的全貌。臺上有一五層的建築物,看風格跟仙都苑等新修的宮殿很是不搭調,應是有些年頭的東西了。建築物前方有一二十尺高的銅鑄鳳凰,雕刻着活靈活現,似是要展翅飛翔了一般。阮朱琪“噗嗤”一笑,說道:“什麼金鳳台啊,這明明就是一座‘銅鳳’而已!看來你高家也有不闊綽的時候啊!”
仁綱好笑地看着阮朱琪,道:“誰說臺上沒有金鳳?我眼前不就是一個嗎?這可是貨真價實的金鳳凰,是活的呢!”阮朱琪鼓着嘴,嘟囔道:“那這金鳳凰也不是你高家的!總之你這‘金鳳台’就是名不符其實的!”
“哦?是嗎?是不是高家的,還說不定呢!”仁綱促狹地笑着,惹得阮朱琪面紅耳赤。仁綱忽地又不笑了,臉色有些僵硬起來,轉身拉着阮朱琪進了五層高的建築——金鳳樓。阮朱琪走到樓梯處便有些腿軟了,想着這樓還有五層高,不由得在心裡打起了退堂鼓。仁綱淡笑着,抱起阮朱琪三兩下上了第五層。
樓頂空蕩蕩的,向下看去,只見一個小小的綠色身影在緩慢地向上攀爬。阮朱琪默嘆一聲,應是芸香那個丫頭在後面傻傻地跟着。這個高的臺子,真是辛苦她了。樓頂早已有一羣僕人立侍着,中間靠後的地方擺了一張長桌,擺了些酒水吃食。正中間鋪了一張大大的羊皮毯子,像是爲歌舞準備的。
仁綱拉着阮朱琪在長桌邊坐下,阮朱琪掃了一眼桌上的吃食,似乎都是她喜歡的。阮朱琪有些吃驚了,在這裡,這麼瞭解她的人,好像只有斛律嵐了,怎麼仁綱也知道?或者說是湊巧?仁綱見阮朱琪目光注視着桌上的吃食,只當阮朱琪是餓了,便夾起一塊點心送到阮朱琪嘴邊,道:“庖丁做的幾樣小菜和點心,想來你是喜歡的。”“哦。”阮朱琪淡淡地應者,將點心小口小口地嚥下,心裡泛起了一層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