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朱琪很快便察覺到了不一樣的地方,若是平時,阮朱琪生氣了,宣十度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惹了阮朱琪的人處置了再說。可今天,他竟如此平靜,目光還有些躲閃。“若是呢,陛下打算如何?”阮朱琪語氣冷冷的。
“馮小憐是個不懂事的丫鬟,你就不要跟這種人置氣了,省得氣壞了身子!”宣十度嬉皮笑臉地貼上來,“朕的絮最寬宏大量了,對吧!”
阮朱琪皮笑肉不笑地微微上揚着嘴角,目光冷冷地看着宣十度,道:“陛下說錯了,臣妾就是一個小心眼的妒婦,臣妾還就跟馮小憐槓上了!怎麼?陛下覺得爲難了?也對哦,馮妃長得溫婉可人,向來服侍陛下是極爲貼心的,自然是捨不得讓她被別人欺負了去!”
“這是哪裡話!朕的心裡只有絮一個人!別人都不如朕的絮貌美!”宣十度連忙做出一種對天發誓的手勢。阮朱琪毫不客氣地將宣十度推開,道:“陛下何必誑我?陛下心裡若沒有些什麼,怎會在這裡跟我費這些脣舌?還不是怕我把你的馮妃給欺負了?陛下若是護着她,誰動得了她呢?”
阮朱琪負氣地背過身,臉上都氣得青紫了。區區一個馮小憐,斛律嵐幫她,連宣十度也幫她!心中燒起一種無名的怒火,阮朱琪直覺得自己就要發狂了,恨不能將馮小憐碎屍萬段。
“絮~”宣十度親暱地喚了一聲,從背後摟過阮朱琪的腰,將她安置在自己溫暖的胸膛裡。“走開!”阮朱琪胡亂地掙扎着,發了瘋似的要推開宣十度。宣十度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越發抱得緊了。
“嘶……”宣十度倒吸一口涼氣,阮朱琪已狠狠地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宣十度沒有說話,這種沉默讓阮朱琪覺得很是難受,眼眶竟慢慢地溼潤了。滾熱的淚珠滴在了宣十度的肌膚上,宣十度身子微微一顫,聲音喑啞地說道:“朕錯了,別哭,你想怎樣便怎樣吧!”
這句話一說出來,阮朱琪竟哭得越發厲害了,纖瘦的身子在宣十度的懷裡漸漸顫抖起來。“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你們都要護着她?爲什麼!”阮朱琪不甘心地喊出來。
宣十度心中一痛,眼裡有些爲難的色彩,有些猶豫地說道:“馮小憐確實是個什麼都不懂的人,朕沒有護着她,朕只是擔心你跟她置氣,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懂的人會在背後說我的壞話?什麼都不懂的人還知道暗地裡散佈我被太上皇欺負了的謠言?”阮朱琪哭腔含糊地說道,“你既幫她,何必來我這裡?馮小憐不是已經告訴你,我不乾淨了嗎!”
“胡說!哪裡有這樣的話!”宣十度立刻嚴肅起來,“這話一定不是馮小憐說的!你不要被人利用了!”眼淚戛然而止,阮朱琪嘲弄地笑了笑,道:“陛下說的對,我傻,被人利用。陛下請回吧,今日之事,是我的錯。”
心跳忽然停了半拍,宣十度覺得心裡有種莫名的難過,有種物是人非的滄桑感,爲何阮朱琪會變成這樣?嘴角閃過一絲苦澀的笑意,宣十度無奈地對景禮說道:“傳朕旨意,金泉宮馮妃抗旨不尊,罰去冷宮思過三月。”
四周一片黑暗,阮文邕覺得自己在黑暗裡已經待了很久了,卻很是愜意,像是在睡一個舒舒服服的覺。他已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睡過好覺了,一直以來有一個強大的信念支撐、鞭策着自己,可是爲什麼,這個信念漸漸變弱了?
阮文邕想不出來,也不想思考,現在對於他來說,思考是個很累的事情,他想休息了。愜意地閉上了雙眼,或者說阮文邕根本就沒有睜開過眼睛,這種感覺很好,阮文邕這樣想着,但爲什麼心裡有種失落感。
“四叔……四叔……”
耳邊隱隱有個聲音在呼喚,好熟悉的聲音。“絮兒!”阮文邕脫口而出,眼睛一陣刺痛。
“醒了醒了!陛下醒了!”身邊嘈雜的聲音漸漸響亮起來,阮文邕緩緩睜開眼睛,牀邊惺惺作態地跪倒了一大羣女人。這裡應是未央宮,阮文邕看清楚了,在何泉的攙扶下有些艱難地坐起身。
“朕怎麼了?”阮文邕有些暈暈乎乎的,但見這架勢也知在自己身上發生了很大的事情。“陛下中了一箭,已經昏迷半個月了!”何泉的眼角微微發紅,似是哭過一般。
是啊,是中箭了被展越強行突破重圍帶回來的,還差一點就回不來了。阮文邕想起來了:“斛律光!果然不愧是北齊的中流砥柱!”這話裡有一絲的讚許,但更多的是仇恨。
“陛下~”柳玥嬌聲呼喚這阮文邕,動作怪異地扭動着。阮文邕瞥了一眼,冷漠地說道:“朕已經沒事了,皇后,帶着這羣女人出去!”
“臣妾遵旨!”阿史那皇后應聲,眼角的餘光偷偷看了一眼阮文邕,確定阮文邕現在的精神狀態還不錯之後,溫順地領着大大小小的妃嬪,有序地往外走。
“陛下~”柳玥不甘心地又喚了一聲,阮文邕眉頭微皺,道:“朕說了,朕已經沒事了,待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回去!”
柳玥臉上頓時青一陣紅一陣,何泉會意,立刻道:“陛下病糊塗了,貴妃娘娘月前剛剛誕下了小公主,陛下還不曾見過小公主呢!”話剛說完,還沒等阮文邕有所指示,便有個婆子抱着一個襁褓中的嬰孩過來了。
柳玥接過孩子,抱到阮文邕面前,聲音略帶委屈地說道:“小公主一直都在等她父皇賜名呢!”阮文邕不悅的眼神在看見嬰兒左耳後的一顆小紅痣的時候,忽地慌亂起來。“噗……”地一聲,一陣血霧飄過,柳玥和何泉都是一臉驚恐。
“快!宣太醫!”
“走開!”阮文邕猛地將嬰兒奪過來,像抱着珍寶一般,眼裡有說不盡的痛楚。“是我的絮兒對不對?絮兒回來找四叔了,四叔在這兒,在這兒!”阮文邕顫抖着手擦去濺在嬰兒臉上的血跡,自己的眼裡竟慢慢滲出了淚水。
“高緯!高緯!朕要殺了你!”阮文邕又哭又笑,還大叫起來,柳玥的臉瞬間變得蒼白,愣在原地不敢動彈。
良久,阮文邕終於安靜下來,眼神溫柔地注視着懷裡的嬰兒,喃喃說道:“你說一到三月,滿大街都是柳絮,‘絮’這個名字,四叔記得你不喜歡的。這一次是四月出生的,叫‘芳兒’吧!芳兒……芳兒……”
過了半個時辰,柳玥抱了阮文芳離開未央宮,一個綠衣小宮女跑來附耳說了幾句私語。柳玥的臉色微變,將阮文芳交到宮女手上,單單帶了一名內侍便去了一處偏僻的地方。
“姐姐終於來了……”柳瑛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得“啪”地一聲,臉上頓時火辣辣地燒了起來。“賤人!別以爲你是我妹妹,就可以隨便要挾我!說吧,你想幹嘛?”柳玥的眉毛都豎了起來,怒火沖天。
柳瑛忍着臉上的疼痛,咬牙說道:“我怎麼敢威脅姐姐?我跟姐姐,是一家人。我只是不明白姐姐在小公主的左耳後刺出一點硃紅的印記,還在陛下昏睡的時候讓人學長公主的聲音呼喚陛下,這些都是爲了什麼?”
柳玥看着低眉順眼的柳瑛,心裡忍不住的厭惡感,道:“你不知道?你若真不知道就不會來問我了?柳瑛,少在我面前自作聰明,你有幾斤幾兩,我清楚地很!”
“六年前,柳家遭不白之冤,是長公主犧牲自己的名節,故意說大哥跟她早有婚約,才讓柳家逃過一劫的。姐姐不會忘了吧?”柳瑛忽然說出了一起陳年舊事。六年前西魏恭帝在位之時,江山還不屬於阮文家,柳逸軒招惹了當朝權貴。一紙狀告遞到恭帝手中,誣告柳逸軒不忠,恭帝大怒。阮朱琪卻故意在恭帝面前說柳逸軒長子柳炳斌跟她情投意合。恭帝忌憚阮文家,便不再追究柳逸軒的過錯。
不記得?怎麼會不記得?柳玥冷哼一聲,若不是因爲這個,父親柳逸軒也不至於時常在她面前誇獎阮朱琪機智。無論柳玥在柳逸軒面前表現有多麼優秀,柳逸軒都不曾說過一個溢美之詞,甚至一個字都沒有。
“她本就是不要臉的賤人,說不定還真是跟大哥有染呢!”柳玥的語氣越發地不耐煩了,“對柳家有恩?不要忘了,柳家之所以到今天這個地步,也是拜她父親所賜!”
“姐姐!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怎麼說得出口!”柳瑛驚訝極了,她原以爲柳玥不過是跟阮朱琪有誤會而已,現在看來,事情似乎沒她想的那麼簡單。
“大逆不道?哼!”柳玥不屑,“不過是一個已死的短命天子,我現在是真命天子的貴妃,有什麼大逆不道的?你來找我不過是爲了阮朱琪的事,有本事你去告訴陛下她還活着啊!就算陛下信你,阮朱琪也未必會感激你吧!她現在指不定在北齊過得多舒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