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朱琪怔忪了片刻,眼裡竟有些羨慕的眼神流露。這樣毫無顧忌地喜歡一個人,真好!重要的是,這個人也喜歡自己。可是紫鷹……阮朱琪想了想紫鷹那張千萬年沒有表情的臉,一天到晚只知道執行任務,便不由得向紅楓問了一句:“你的心意,紫鷹那木頭知道嗎?”
“……”紅楓張着嘴半晌無言。
紅楓滿臉通紅地催促了阮朱琪一個時辰,阮朱琪總算是穿着妥當了,可以出發了。馬車剛剛駛動,阮朱琪便感慨地說道:“本宮還是頭一回這麼快就收拾好出門的,紅楓啊,你可要好好感謝本宮!這可都是看在你的份兒上啊!”
紅楓低着腦袋,硬着頭皮回答道:“紅楓多謝長公主!”
阮朱琪很是滿意地點點頭,心想自己成全了一對有情人,便道:“這樣也好,什麼時候你們兩那什麼了,本宮可以爲你們做主,主持一場婚禮!反正如今本宮手裡有大把的錢,花不完。”
紅楓心裡覺得有種怪異的感覺,車頂上似乎發出了一陣細微的撞擊聲。
長安街上現如今確實可以說是鼎盛繁華,阮朱琪拿着店家強力推薦的小銀鐲藉着陽光細看,上面精雕細琢的刻紋,功力跟宮裡的銀匠不相上下。但是花紋的變化多姿,卻因無了皇家的威嚴,變得活潑起來。
“姑娘,您可看仔細了!”店家見阮朱琪氣度不凡,便知是個有錢的主,一下子就捧出了鎮店之寶,“這對銀鐲,可是宮裡最好的匠師打造的,花了七七四十九個日夜完成。又請了寺裡的高僧開光,給小孩子佩戴,除了祝福還能有護身的作用。”
阮朱琪聽着這言過其實的話,便知店家想要坐地起價,便調侃道:“既是宮裡的匠師,爲何花了這麼大氣力打造的東西會在民間呢?再說了,這上面的圖案,再普通不過,哪裡有半分宮裡的氣派非凡之感?”
店家一聽這貶低自家寶貝的話,便不高興了,說道:“姑娘,我說的宮裡的匠師,是原來北齊皇宮的!北齊那皇帝,也就是那安樂候,爲自己心愛的淑妃精心挑選的一批工匠,專爲淑妃製造這些配飾玩意兒。若不是因爲這北齊滅國了,這些匠師也不至於爲了混口飯吃,開始做起了民間的生意。我說姑娘,我說的可都是真的!您要是再不相信,我還可以帶您去見見匠師呢!”
阮朱琪聞言沉默起來,宣十度之前確實是有爲她做過這些,只是當時自己並沒有怎麼在意。如今細看這銀鐲上的雕花,還真是跟自己以前在北齊用的東西上有幾分相似。心裡一下子惆悵起來,阮朱琪的臉色變得不太好。
店家以爲阮朱琪自知理虧,接着又說道:“姑娘,這一對銀鐲可是咱們這裡最後一對開過光的了。這日後姑娘再想要開過光的東西,可就得託人從陳國帶了!”
阮朱琪愕然了一下,正想說滿大街的佛寺,開光又不是什麼難事。可轉念一想,四叔前段時間似乎有一道旨意說是要清除所有的僧人。“店家,這長安城裡如今可還有僧侶?”阮朱琪問道。
店家聞言,伸出腦袋向大街上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確定沒有官兵了,纔對阮朱琪小聲說道:“一看姑娘就是長久未曾出過門的,莫說這長安城了,整個北周如今想要尋一個僧人都只能往無人的荒郊野嶺去!姑娘是沒看到啊,前段時間,城外亂葬崗死了多少僧人!真是罪過啊!罪過啊!”
店家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阮朱琪也有些覺得四叔這道旨意下的很是怪異,不由得感嘆一聲:“也不知他們是因何事觸怒天威,至於遭此橫禍!”
“可不是嘛!不過這皇上除了這一點之外,別的都好的不得了!”店家說道這裡,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要不是因爲皇上減輕賦稅,早些年官府還出資支持我們這些小本買賣人,我們如今哪兒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啊!不就是驅趕幾個和尚嘛,依我看,是這些和尚整日在廟裡唸經,不出來勞動掙錢,這才惹怒了皇上的!”
阮朱琪點點頭,這店家的想法也不是沒有道理。倘若北周的和尚都能還俗,回農家耕作,想必北周的國力會更加強盛。這種法子,恐怕也只有四叔做得出來!
“姑娘,這對小銀鐲,您要嗎?”店家見阮朱琪說了半天,都扯遠了,有些着急了。
阮朱琪淡淡一下,從紅楓手裡取過一錠金子放在桌子上,道:“用最好的錦盒給我包起來,不用找零了!”
店家一見阮朱琪的出手,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連忙點頭哈腰地收起金錠,手腳麻利地將鐲子包好交到阮朱琪手中。臨走,阮朱琪對店家說道:“若是日後你說的這匹工匠,又做了些什麼新的玩意,先送到長公主府來,本宮一定買單。”
阮朱琪在店家驚愕的眼神中離去,走了不過數十步,轉身便找不到紅楓了。“找紫鷹去了嗎?”阮朱琪看着天空喃喃道,“出來的時候晴空萬里,這下子又陰沉起來。看樣子是耽誤了不少時間了。真是的,明知道人家出來是會情郎的,還死抓着別人不讓走。”
忽地一陣大風起,街上的行人紛紛加快腳步往家裡趕。阮朱琪抱着胳膊哆嗦了一下,想要回長公主府暖暖,又怕遇見了那人。紅楓還沒回來,阮朱琪想等着她一起回宮,便只得在街上閒逛起來。
雪花不打一聲招呼便飄落了下來,阮朱琪仰着腦袋看向天空。一直以來極爲怕冷地她,還是頭一次這麼光禿禿地站在雪裡。小時候每逢下雪,阮朱琪便窩在被窩裡不肯出來;爲了不讓阮朱琪無聊,阮文邕每晚都在阮朱琪的窗外塑出不一樣的雪雕。阮文邕雖沒有說,但阮朱琪也知道,爲了讓她一大早便能露出笑臉,有的時候,阮文邕整夜在雪地裡忙活。
後來住在北齊,除了第一個冬天在斛律光府上捱了凍之外,之後的每個冬天,因風苑的火龍便燒的旺旺的。阮朱琪每天早上都是被熱醒的,一睜眼就看見宣十度專注地看着她。若是醒的早了,宣十度還會讓人在殿內準備湯浴,將阮朱琪弄得乾乾淨淨、暖暖活活的,在屋內陪她玩一整天。
宣十度……阮朱琪的眼角有些溼潤了,只怕是今生再也感受不到他溫暖的懷抱了。
阮朱琪閉上眼睛,感受着身體在飄雪中慢慢變冷的過程。心想着,這徹骨的寒冷,是不是真的能到骨子裡去,最好也冷到心裡,讓自己麻木一下。臉上忽然感覺不到雪花落下了,阮朱琪以爲自己凍麻了,睜開眼睛,卻發現一柄撐開的油紙傘擋住了自己的視線。
阮朱琪轉過臉來,身後不知何時站了那個朝思暮想之人,正好奇地看着她。
“真巧,安樂候怎麼也在這裡?”阮朱琪隨手擦了擦花開的雪水,眼睛往下瞄時,卻看見了宣十度手裡一隻跟自己手中一模一樣的錦盒。
“亡妻生前喜愛的工匠做了些新首飾,微臣今日是來爲她買首飾的。不想卻見長公主一個人獨立於風雪中,若是長公主病了,只怕宮裡又有一羣無辜的奴才要遭殃了!”宣十度意有所指地說道。
阮朱琪心裡梗了一下,若是以前,他爲她殺了親弟弟也在所不惜,現在卻爲了一些不相干之人的生死,拐彎抹角的指責她。“本宮自會愛惜自己的身體,不勞安樂候費心。安樂候口中的無辜之人,也不會再因本宮而受罰的。”
宣十度似是滿意地點點頭,道:“長公主能知錯就改,是件好事。下雪了,想來長公主出宮前忘了帶披風了。若不嫌棄,微臣的這一件,借於公主暫用。”說着,宣十度一手舉着傘,將錦盒夾在腋下,另一手將自己的披風解下,輕輕一揮便到了阮朱琪身上。
阮朱琪看得正是出神,宣十度卻出聲煞了風景。“長公主,搭把手。”
阮朱琪聞言低頭,披風的繫帶還沒有繫上,然宣十度只有一隻手,實難幫阮朱琪繫帶子。阮朱琪臉上一紅,立刻自己繫好了披風,小聲道:“多謝安樂候!”
一陣大風吹起,捲起雪花襲向阮朱琪。宣十度下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將阮朱琪擋在身後。阮朱琪忽地覺得心跳慢了半拍,這種感覺分明似曾相識。可待阮朱琪期待地看向宣十度,希望可以從他臉上看到熟悉的溫暖之時,得到的依舊只是冷淡的陌生人的眼神。
爲什麼!如果全忘了,可不可以不要在這種時候做這些容易讓人誤會的事情!心好疼,真的好疼。在他心裡,這是可以爲任意一個女子做的事情;在她心裡,卻是過去的投影,刺痛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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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怎麼哭了?”宣十度皺眉,看着眼前這個已經淚流滿面的阮朱琪,握住錦盒的手藏在身後,青筋盡顯。
“無事,風沙迷了眼睛。本宮出來有些久了,回去遲了四叔該責罰了。安樂候,告辭了!”阮朱琪強忍着不讓更多的淚水涌出,強顏笑了笑,轉過身去不讓宣十度看見自己勉強不下去的表情。
“路上又是風又是雪的,這把傘就贈與長公主殿下好了!安樂候府離這裡近,微臣淋點風雪不礙事。”說着,宣十度將手裡的傘柄遞到阮朱琪面前。
阮朱琪沒有回頭,接過傘之後道了聲謝便快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