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憲二話不說,拉着阮朱琪的手往外拖。“你放肆!這是個誤會!”阮朱琪急欲甩開黃憲,然黃憲的力氣哪裡是阮朱琪能敵的,“本宮跟駙馬之間的事情,本宮自會處理,用不着黃帥插手!還不放開本宮!”
“老頭!快放開阿絮!”思明忽地撲上前,掰着黃憲的手,看樣子是想將阮朱琪解救出來。
阿絮!阮朱琪只覺得腦袋懵了,這小子不是在添亂麼?“哼!不知廉恥!羽弗塵,將這個臭小子帶走!”黃憲一聲令下,思明便毫無懸念地被羽弗塵抓住了。
黃憲轉過臉對千傲說道:“駙馬爺,老臣知道男兒遇到這種事,面子上是抹不開的。然,你與公主的婚約,若不經過陛下是不能解除的。事已至此,駙馬爺當另尋佳偶,不可爲不值得的人受這等委屈!”
阮朱琪連連向千傲使眼色,千傲卻視而不見,反是一種下了很大的決心的模樣,道:“黃元帥說的對!我陳肅堂堂男子漢,不能屈服於她皇家的淫威!我們去見陛下,將這件事說明白!”
這下子阮朱琪是徹底懵了:這是唱的哪出啊?然不管他們的目的是什麼,阮朱琪現在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阮朱琪第一次感覺到,這個長公主當得真憋屈。不過不要緊,進宮而已,等見到了四叔,定叫這羣人吃不了兜着走!
阮朱琪咬牙切齒地白了黃憲一眼,冷哼道:“去就去!難不成本宮還怕你們!本宮身正不怕影子斜,等見到了四叔,定叫四叔還我公道!”
一行人吵吵嚷嚷地進了宮,阮朱琪有些疑惑地發現,原本該下朝回府的官員們此刻正整整齊齊地列在勤政殿。阮文邕坐在正中的龍椅上,看樣子在這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這種情況,要麼是有什麼大事要商議,要麼……
阮朱琪忽地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這種預感很快便成了現實。當黃憲將他看到的一切都彙報給阮文邕之時,阮文邕怒得重重地雜碎了茶杯:“身爲長公主,行爲舉止竟如此不檢點!我阮文家的臉面,都給你丟光了!”
“四叔……”阮朱琪不知所措,雖然眼前的一切分明告訴自己,這就是一個局,一個極有可能是阮文邕設下的局。
“陛下,長公主肆意妄爲,當小有懲戒,以免皇親國戚紛紛效仿,壞了綱常。”黃憲立刻提議道。
“陛下不公!我跟阿絮是真心相愛的,難道就因爲陳駙馬比我先遇到阿絮,我們之間的感情就要被否認嗎?”思明忽地掙脫了羽弗塵的束縛,跑到阮朱琪身邊,一把抓住阮朱琪的手,眼裡似有無比堅定的決心。
“放肆!她和駙馬纔是夫妻!”阮文邕怒視着阮朱琪,“絮兒,你這樣,對得起陳駙馬嗎?”
千傲附和地上前一步,道:“此中種種,皆因我未能在恆城保護好公主引起的。如今的惡果,我也認了。若是公主肯與此人劃清界限,我就當這事不存在。陛下……”千傲臉上尷尬又痛苦的表情很是真切,引得四下唏噓一片。
“已經不可能了!”思明大聲說道,“陳駙馬,阿絮心裡如今已經沒有你了,你爲何不能放手呢?即便你能接受公主不再喜歡你這個事實,難道你還能接受公主腹中有了我的骨肉這件事嗎?”
此語一出,百官立刻驚呼一片,各種各樣的目光都向阮朱琪和千傲看過來。阮文邕臉上僵硬了一會兒,冷冷問道:“阮朱琪,他說的可是真的?”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四叔會聽我的嗎?”阮朱琪不知道該說什麼,明明一切都是漏洞百出的誣陷,阮文邕眼裡卻看不到一絲對她的信任。
“你是先帝遺孤,朕不能冤枉了你。既然你不說,便叫太醫來診脈吧!何泉,宣太醫!”何泉領命而出,很快,便有一年紀較長的太醫小跑進來。
雖是一路小跑,太醫署離勤政殿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到的。更何況,這個太醫連氣都不喘一下,分明就是早就在殿外候着的。阮朱琪覺得心裡一陣發涼:“阮文邕,你在算計我!”
結果絲毫不出阮朱琪的猜想,太醫的手指剛剛觸到阮朱琪的脈搏,便連聲向千傲道喜:“恭喜駙馬,賀喜駙馬!公主已有一月的身孕了!”
阮朱琪看向千傲,千傲的臉色蒼白,眼神卻躲閃着不敢與阮朱琪對視。阮文邕冷冷的聲音又傳來:“你可診清楚了,當真是一個月身孕?”
“微臣敢用項上人頭擔保!公主確實已有一個月的身孕!”太醫大聲地回答着阮文邕的問題,大有要讓在場所有人都聽到自己的回答的意味。
一個月……阮朱琪冷笑,一個月之前,剛剛好就被抓到突厥王庭了。
“阮朱琪,你還有什麼話可說!”阮文邕盛怒,“給夫君戴綠帽子,連野種都有了,你還要抵賴嗎?”
“那麼,陛下打算如何處置我?”阮朱琪眼睛直直地看向阮文邕,卻絲毫看不出阮文邕眼裡的破綻。
“陳駙馬乃是我朝功臣,你行爲不檢點,與駙馬爲妻,實在委屈了駙馬!”阮文邕長嘆一聲,“然,你父母雙亡,朕是你唯一的叔叔,你的過錯,也是朕教導無方造成的。朕愧對先帝,也愧對駙馬。朕在此向陳駙馬道歉!”
“陛下言重!”千傲抱拳跪地,“公主做的事,跟陛下沒有關係。怪只怪微臣,沒有好好保護公主。”
好一派君臣情深的場面!阮朱琪冷眼看着這兩個曾經對自己無比疼愛的男人,此時此刻,一起將自己往火坑裡推。
“終究是朕和阮文氏對不住你,該如何處置,朕聽駙馬的!”阮文邕痛心疾首地跺了跺腳,“只求駙馬饒了這小妮子的性命!”
千傲面色沉重,心裡卻是將阮文邕暗罵了一句,怨阮文邕將這最得罪人的事丟給了他。可事先已經謀劃好了,此刻硬着頭皮也得上,千傲道:“情愛之事,由天不由人。既然如此,我願與公主和離,成全了他們!”
“駙馬寬宏大量,朕在此謝過了!朕宣佈,從現在起,陳肅和阮朱琪不再是夫妻關係。長公主阮朱琪擇日下嫁突厥二皇子,命二人回突厥王庭完婚,完婚後,封阿史那思明爲突厥王!”阮文邕將這早就盤算好的安排說了出來,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心裡重重地撞擊了一下。終於,他還是要親手將阮朱琪趕走。
“謝陛下恩典!”思明歡呼雀躍地跪地謝恩,阮朱琪卻是木木地站在原地,在阮文邕準備結束這場鬧劇之時,道:“你們都給本宮出去,本宮有話要單獨跟陛下講!”
百官皆是一愣,千傲和黃憲紛紛探究地看向阮文邕,直到阮文邕微微頷首,才帶領百官退到殿外。
“都是你設計的,是吧?”阮朱琪開門見山地問道。
“是。”阮文邕毫不猶豫地回答,努力剋制着不讓阮朱琪看到自己真實的情緒。
“爲什麼?告訴我爲什麼?”阮朱琪想不明白,前一天還很疼自己的四叔,今日爲何要設這麼一個局?爲何要不惜一切代價讓自己身敗名裂?“我做錯了什麼,以至於你要聯合千傲一起來對付我?”
“權謀朝爭,你說爲什麼?”阮文邕目光偏向別處,“因爲你是阮朱琪,因爲你能寫出跟朕一樣的字跡。一旦朕死了,朕的孩兒,恐怕爭不過你。”
“是這個理由,你爲什麼不乾脆殺了我!”眼淚不爭氣地從眼角滑落,阮朱琪不相信這個說辭,但眼前的阮文邕確實已經不疼她了。
“朕的兩個孩兒都死了,朕造的孽已經夠多了。再殺了你,朕只怕自己也會斷子絕孫。朕要爲自己的孩兒,積陰德。”阮文邕緩慢地將手放在大腿上,在阮朱琪看不見的角度,狠狠地掐住自己的肉。
“你胡說!你明明說過,你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我!你明明說,這一輩子都只疼我一個的!你若是真的爲了權力,爲什麼還要讓柳文栤帶着虎符去救我?你說過……”
“都是騙你的!”阮文邕立刻打斷了阮朱琪瘋狂的追問,生怕她再多問一句,自己就會忍不住了,“朕也不曾想,你會愚笨到,相信朕會對你存有男女之情。你是朕看着長大的,從小什麼樣的德行朕沒見過?一個粗魯的女人,怎麼可能會引起朕的興趣?”
“所以都是假的?你對我所有的好都是假的?”阮朱琪愣愣地看着阮文邕,一直以來,阮文邕對她不純淨的親情,是她努力在逃避的現實。可當有一天阮文邕親口否認了這件事,她的心裡卻越發不輕鬆了。
“以前對你好,可以獲得你父皇和你三叔的信任,還可以從你這裡打聽到他們的動作。現在對你好,爲的是一個仁愛的好皇帝的口碑。阮朱琪,你還不明白嗎?”阮文邕狠狠地捏住自己的肉,故作淡然地與阮朱琪對視。
“哈哈哈!”阮朱琪狂笑起來,眼淚大滴大滴地滑落,“我明白了,你說的我都明白了!”她說着,將腰間的鴛鴦羊脂玉一把扯下,欲重重地摔碎,卻又捨不得。曾經,阮文邕和她之間的叔侄之情,是那麼地真切,那麼地可貴。可他說不是真的,怎麼會不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