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怕陳肅出爾反爾!”思明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芷蕾,道,“這個男人爲了阮朱琪什麼都能答應,爲了阮朱琪也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一個協議算得了什麼,他想反悔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芷蕾的臉色微微發白,急忙道:“不會的,陳肅不會是這樣的人!”
“小蕾!”思明微微皺眉,“這個男人固然是不錯的,只是他的心全在阮朱琪的身上。除了阮朱琪,他對別人說的話都可以不算數。小蕾莫要被迷惑了!”
芷蕾嘴脣緊抿了一會兒,倔強着回道:“倘若陳肅沒有反悔,哥哥可要爲今天這番話道歉!”語畢,便一股溜兒跑開了。
阮朱琪回到帳篷裡的時候,柳文栤、千傲以及黃憲等人正在商議着什麼事情。千傲一見阮朱琪進來了,連忙對黃憲等人使了個眼色,然這個小動作正好落入阮朱琪的眼中。
“公主服食過毒物,才甦醒不久,可要回房先歇着?”千傲忽的主動上前扶住了阮朱琪,意圖將阮朱琪帶離此處。
阮朱琪推開千傲,一語道破他的意圖:“有什麼事是駙馬可以知道,而本宮不能知曉的?別忘了,本宮纔是代表着北周皇室的人!”阮朱琪說着,眼神凜冽地掃向柳文栤和黃憲。
柳文栤面色還有些遲疑,倒是黃憲立刻變了臉,站起來正色說道:“公主莫要誤會,臣等只是在商議如何處置突厥人。只因公主身子虛着,不想公主爲此再操心罷了,並沒有隱瞞的意思。”
“是這樣就好。”阮朱琪也不甚在意,“本宮聽聞你們允諾了阿史那思明,要扶持阿史那思明登上突厥王的位子。既然答應了,就照做吧,這個人不似圖格一般有野心,本宮還是信得過他的。”
千傲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柳文栤的眼神也躲閃着,唯有黃憲是一臉的迷惑,目光流轉在千傲和柳文栤臉上,不知所措。“這件事我會妥善處理的,絮兒放心吧!”千傲忽然淺淺一笑,“你太累了,去休息一會兒吧,這裡交給我們就好。”
千傲笑容看起來甚是舒心,可越是這樣,阮朱琪心裡越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仔細再一思索,這明顯就是在趕她走的意思,難道說……想到這裡,阮朱琪臉色一變,嚴肅地看着黃憲,問道:“黃帥,本宮問你,我北周可是仁義之師?”
“陛下英明賢德,北周將士自然是仁義之師!”黃憲毫不猶豫地回答。
“既是仁義之師,可否言而無信?”阮朱琪緊接着問道。
千傲聞言,眉頭緊皺,黃憲也察覺到不對的地方了,支支吾吾地說道:“誠然,不可言而無信,但是……”
“沒有但是!”阮朱琪立刻打斷了黃憲可能的藉口,“我們既是代替陛下來的,自然要讓百姓看到陛下的仁義。駙馬允諾的事就是本宮允諾的事,本宮允諾的事也代表的陛下的意思!你們若是敢置陛下的信譽於不顧,休怪本宮軍法處置!”
柳文栤立刻用驚異的目光看着阮朱琪,阮朱琪目光一轉,質疑地看着千傲:“駙馬可有什麼話要跟本宮說?”
千傲眉頭緊皺了一會了,忽的妥協地鬆懈開,道:“絮兒,不斬草除根,只怕後患無窮。你是要爲陛下保江山,還是爲陛下保這所謂的信譽?況且,你還可以將一切的譴責推脫在我身上,這樣……”
“阿肅!”阮朱琪搖了搖頭,道,“阿史那思明跟別人不一樣,我相信他。你和四叔對我來說同樣重要,這樣言而無信的譴責,我不想加在你們任何一個人身上。”
千傲沉吟了一會兒,道:“阿史那思明沒你想的那麼簡單,若真是,便不會讓你知道了這件事。罷了,江山是你阮文家的。”
“阿肅……”阮朱琪聽到這裡,心裡油然而生一種歉疚。千傲爲了她付出了這麼多,她竟還是以這種態度對他。千傲苦笑一聲,道:“在你心裡,我能跟阮文邕處在同樣的地位,已經足夠了。”
阿史那思明的事情不了了之,雖說千傲最後也默許了阮朱琪的意見,但黃憲還是堅持要回長安稟報阮文邕之後再做決斷。除此之外,突厥王庭內該肅清的人也都清理掉了,圖格和柳玥被好生看押着。
阮朱琪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去了結了她跟柳玥之間的糾葛。
看押柳玥的地方還不算太差,畢竟只是個弱女子,阮朱琪並沒有太刁難她。看押的帳篷也算是設備齊全,北溟和紅楓輪流看守着,並沒有讓別的人靠近。
阮朱琪掀開門簾,柳玥略顯滄桑的背影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特別孤單。阮朱琪轉而看向身邊蒙着臉的紅楓,道:“真是難爲你,要你看着她,還不許傷她。”
紅巾的遮蓋下,看不到紅楓的全部表情,但從眼角的弧度還是能感覺到紅楓在笑:“這個女人不值得讓屬下動手。”
“你說的對,不值得。”阮朱琪嘆息一聲,緩步走近柳玥。
感覺到身後有人走近,柳玥的身子震了一下,卻並沒有轉過身。“你終於來了?”柳玥說話的聲音都有些乾啞了,“阮朱琪,給我個痛快吧!”
“本宮是來聽你說遺言的,你有什麼話要本宮帶給瑛姐姐,又或者直接對柳文栤說?”阮朱琪淡淡地問道。
“哈哈哈哈!”柳玥大笑起來,猛地轉過臉來,用厭惡的表情看着阮朱琪,“你這是在可憐我?我的大哥,和我的妹妹,都不幫我!他們明知道受委屈的是我,卻還要幫着你!”
面對柳玥的怒指,阮朱琪很是淡然,道:“柳玥,你是長安城裡萬人稱讚的大家閨秀,你也曾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貴妃娘娘。榮華富貴、名利和兒女都曾經圍繞在你身邊,是你自己一個一個地拋棄掉了,怪得了誰?”
“這些有什麼用!”柳玥怒吼着哭了起來,“我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我熟讀詩書、勤習女紅,只爲了和我的夫君一起,安安穩穩地廝守一生。可我的夫君從始至終都沒有正眼看過我,他的心裡只有你!只有你!”
“所以你恨我?甚至於恨四叔?”阮朱琪有些可憐這個女人,“你在這裡仿造四叔的筆跡,爲的不就是將四叔引過來嗎?可惜,是我來了,對吧?”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柳玥指着阮朱琪怒吼,“我在圖格身下強顏歡笑,而你的身邊永遠有一羣男人圍着你、捧着你!明明我纔是北周第一美人,爲何那羣男人的目光只留在你身上?我仿冒阮文邕的筆跡,不過是想讓他看看,被他拋棄的女人是如何被別的男人寵愛的,而你,連這種虛榮的機會都不給我!阮朱琪,我恨你!”
“執迷不悟!”阮朱琪從懷裡掏出一個藥瓶,扔到地上,“看在瑛姐姐的份上,本宮可以允諾你死後骨灰和阮文贊葬在一起。明天我們就要回長安了,你若是還要堅持見到四叔,後果你是知道的。”
悽然又諷刺的笑意浮現在柳玥的臉上,她失敗了,徹徹底底地失敗了。她這一生在阮朱琪面前就是個笑話,就連死後想和兒子葬在一起,也得阮朱琪施捨。
“阮朱琪,我不會感激你的!”柳玥將毒藥一口吞下,“就算是死,我也要看到你們叔侄兩得到應有的報應之後再去投胎!哈哈哈……”柳玥瘋狂的笑聲讓紅楓不由自主地往阮朱琪身前站了站,充滿恨意的目光使紅楓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笑聲漸漸消失,柳玥嘴角的鮮血越來越多,最後不甘地瞪大了眼睛倒了下去。阮朱琪默然地轉身向外走:“燒乾淨了,埋在阮文讚的墳邊。”
走出帳門,千傲正站在門口用一種擔憂的目光看着阮朱琪。阮朱琪淡淡地笑了笑,道:“人生似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我們卻爲了虛無的東西各自執着着。”
“絮兒……”千傲心中一緊,知道阮朱琪這話不僅在說柳玥,也在說她自己。
“走吧,回長安。天塌下來,我也還是北周長公主。”疲憊的神情浮現在阮朱琪的臉上,紅楓心裡不忍,搶在千傲之前扶住了阮朱琪。
“公主累了,駙馬爺快些收拾行裝去吧。”阮朱琪略帶感激地看了眼紅楓,她不曾想,這種時候紅楓纔是最瞭解她的。阮朱琪覺得累,很需要依靠,只是這倚靠不可以再是閆千傲了。
黃憲治理的軍隊,加上有千傲幫助管理,一旦說要啓程,不出半個時辰便開拔了。同時突厥王室的圖格和思明受到的待遇,卻是天壤之別。囚車裡的圖格一路罵罵咧咧,從思明罵到阮朱琪再罵到阮文邕。
隨行的將士們聽着這不堪的髒話,一個個都憤慨不已,作爲當事人的阮朱琪和思明卻是淡定地不能再淡定了。然而很快,大家便知道了這個什麼都沒做的長公主殿下做了一件多麼輕鬆又能解決問題的事:不讓圖格喝一口水。
“文姐姐果真是心狠手辣!嘖嘖嘖!”思明死皮賴臉地從自己的馬車裡蹭到了阮朱琪的馬車上,理由是阮朱琪的馬車更加舒適。阮朱琪也見怪不怪,隨他在自己面前跳來跳去。
阮朱琪聞言,伸手關上窗簾,將嗓子已經冒煙了的圖格隔絕在視線之外,淡淡地說道:“有嗎?”
思明忽然用一種怪異的欽佩目光看着阮朱琪,道:“文姐姐臉皮越練越厚了,好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