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提婆表情看上去很是爲難，支支吾吾了半晌，才神神秘秘地湊近姓張的說道：“這話我可只跟兄弟你一個人說，你可莫要出去再亂說！”穆提婆用眼神警告地看了姓張的一眼，姓張的迫切想知道真相，此刻只顧狂點頭。
穆提婆低聲說道：“這柳小姐，並不是真的喜歡王爺的。我聽說，前段時間柳小姐病了，也不知王爺用了什麼方法跟斛律光將軍串通一氣，把柳小姐弄到蘭陵王府去住了一陣子。你是不知道啊，有人親眼看見柳小姐病好之後，冒着寒風一路從王府跑回了大將軍府。”
姓張的滿臉詫異，穆提婆接着說道：“咱們斛律光將軍你不是不知道，此人爲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不顧一切把自己的女兒往皇家送。你看，兩朝太子妃都是斛律家的小姐。現如今啊，蘭陵王……”穆提婆警惕地看了看周圍，又放低了音量，接着說道：“現如今的情況你也知道，蘭陵王哪裡把太子殿下放在眼裡了！我看斛律光將軍就是看上王爺權高位重這一點，所以不顧柳小姐的意願硬要把她嫁給王爺爲妃。”
姓張的想了想，道：“這只是兄臺你的猜測吧！我看王爺和將軍不像是這種人啊！”穆提婆搖搖頭，信誓旦旦地說道：“我敢到包票，斛律將軍我不敢說，王爺絕對是別有用心。前段時間，太子殿下見柳小姐喜歡一種暖玉做的玉枕，特地叫能工巧匠給柳小姐打造了一隻。誰知道，送東西的小侍衛把玉枕帶了回來，說是柳小姐不要。你猜實際上是怎麼着？”
姓張的瞪大了眼睛、豎起兩隻耳朵，生怕聽漏了穆提婆說的一個字。穆提婆說道：“蘭陵王后來親自找太子殿下要走了那隻玉枕，親手轉送給了柳小姐。”“竟有這等事！”姓張的驚呼一聲，又迅速警惕地觀望了一下四周，見沒人聽見他們的講話，才放鬆下來。
“我聽說，那小侍衛無緣無故的死了，依我看啊，八成是被王爺收買了。王爺怕這些事情被柳小姐知道，殺了小侍衛滅口……”仁綱的眸子閃過一絲暗光，那天小侍衛回來彙報情況的事情，表情是有點怪異。當時仁綱沒有細想，只當是被阮朱琪回絕了。後來千傲找他要玉枕，他沒有多想便答應了。如今雖明知道穆提婆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仁綱也有些相信這裡面的一些事情了。
樹底下兩人忽然有了動靜，千傲靠近阮朱琪幾步，主動握住她的手，被阮朱琪毫不客氣地一把甩開。“王爺方纔要柳絮自重，那麼也請王爺自重！”阮朱琪怒氣衝衝地吼道。“柳絮！某要再固執了，我跟你，與你跟他是不一樣的！”千傲的聲音有些隱忍。
“不一樣？哪裡不一樣？都是男女有別，王爺怎麼能說不一樣呢？”阮朱琪毫不退讓地反問。“柳絮！既是要做王妃的人，當要端莊大方些，你這般與我爭執不休、不肯退讓，怎麼能讓其他人信服你！”千傲皺眉，語氣略有訓斥的意味。
“千傲哥哥這話，我倒是聽不明白了。她做她的王妃，若哥哥不納妾，需要誰信服於她呢？”仁綱走到阮朱琪身邊，和千傲對峙着。
“我同你嫂嫂說話，仁綱你莫要摻和。”千傲有些不悅，對仁綱說話的語氣有些冷淡。“嫂嫂你個鬼啊！我還偏就不嫁給你了！”阮朱琪氣沖沖地甩下這句話，拉着仁綱一頭鑽進馬車。“送我回府！”阮朱琪表情很是煩躁。
仁綱微微皺眉，瞟了一眼仍然佇立在風中的千傲，便指揮車伕將車駕走了。一路上，阮朱琪一直都氣鼓鼓的，仁綱幾番欲言又止，阮朱琪也不曾察覺。“小姐，你當真不嫁給王爺了？”芸香在一旁弱弱地問道。
阮朱琪回頭，瞅了芸香一眼，瞬間明白過來。芸香是指望着跟着她嫁到王府之後，哪天有幸能伺候千傲一次，便能不再做丫鬟了。阮朱琪冷笑一聲，道：“你這麼盼望着，不如把你許給王爺作妾室如何？”
芸香立刻嚇白了小臉，連忙對阮朱琪哭道：“小姐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小姐跟王爺情緣這麼深厚，就這麼錯過了可惜了。小姐不要多想，芸香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阮朱琪沒有理會芸香，轉過臉來對仁綱問道：“你覺得小嵐身邊的素瑾如何？我瞅着那丫頭挺能幹的，想來服侍人也周到些……”
“我沒碰過她。”仁綱立刻打斷了阮朱琪的話，幾乎就要把“我也沒碰過她們”說出口了，想想又覺得不妥，便嚥了回去。“哦，哦，是這樣啊。”阮朱琪漫不經心地回答着，“可是千傲不是這樣的人啊，他是高傲的王爺啊。”
阮朱琪低聲呢喃着，樣子有些落寞和迷茫，仁綱有些心疼，想要說些寬慰話，卻不知如何開口。就在這時，天空一陣強烈的光亮閃過，兩人都是一驚，連忙看向車外。只見天上有一條長長的光亮劃過，瞬間如白晝一般明亮。阮朱琪從未見過，有些驚慌地向仁綱問道：“這是什麼？”
仁綱也未見過，但這天有異象的事情，欽天監時有記載，他還是知道一些的。見阮朱琪有些驚慌，仁綱上前握住阮朱琪的手，安慰道：“無事，不過是天象有異罷了，且看明日欽天監怎麼說。不用驚慌，別怕！”
阮朱琪不自覺往仁綱懷裡蹭了蹭，當意識到自己這個動作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地對仁綱尷尬地笑了笑，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習慣在這種時候……·我剛剛把你當四叔了。”阮朱琪支支吾吾地解釋着，仁綱心裡明白她說的是什麼。她只是習慣這種時候躲在阮文邕的保護下，她剛纔把他當阮文邕了。
仁綱乾乾地笑了，說道：“無事，保護子民，是我的職責。把我當成誰，不重要，對我來說，能給你安全感，就夠了。”
第二日朝堂上炸開了鍋，首先是欽天監稟報了昨夜彗星襲月一事，說是有新帝將現。百官都驚慌起來，紛紛說這是亡國之兆。斛律光等一衆老臣雖極力反駁，但空口白牙難以平息衆人的驚慌。仁綱頭疼地看着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地一羣人，禁不住揉了揉腦袋。當初不肯接監國的擔子，是多麼明智的決定，可現在高湛病的奄奄一息，仁綱不得不出來主持朝政。
左不過是擔心有人推翻了他北齊皇室的江山，那麼這種時候找一個替死鬼說成是應天象的新帝，然後殺掉再好不過了。眼下這羣人吵得熱火朝天，仁綱已經想好了對策，只等他們吵完了，隨便找一兩個中庸的閒官去找那所謂的“新帝”便好。想到這裡，仁綱對身邊的內侍使了個眼神，自顧自地打起盹兒來。
“陛下駕到——”忽然一聲內侍的高呼，仁綱睜眼，便見高湛在一左一右兩名內侍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走了進來。病成這樣了，還會擔心自己的江山被被人奪了嗎？仁綱的心情有些複雜，但在羣臣面前，他必須是個“孝子”。
“父王龍體欠安，有事派人傳話便好，怎地自己過來了？”仁綱作出一副很關心高湛的模樣，連忙上前推開內侍，親自攙扶着高湛。“太子監國，日理萬機，甚是辛苦。今日之事，朕在牀榻之上聽說之後，甚是不安，特來協助太子。”高湛說話的底氣有些不足，看來是病的不輕了。“還請父皇教導兒臣。”仁綱恭敬地說道。
高湛點點頭，別有深意地看了幾眼仁綱，然後對着百官說道：“彗星襲月，當有新帝出現。既是天意如此，朕也當順天而爲。傳朕旨意，着欽天監挑選黃道吉日，迎太子登基，朕退位爲太上皇。”
四下一陣驚呼聲，連仁綱也是一臉驚訝，高湛居然會做這種決定？仁綱擡頭看向高湛，卻看見高湛眼中他不曾見過的眼神。不是色令智昏的眼神，也不是在殺伐果斷的眼神，而是……仁綱不可置信地皺着眉頭，不可能，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是他所認識的高湛呢？
羣臣竊竊私語了好一會兒，斛律光帶頭跪下，大聲道：“陛下英明！”朝堂上沉寂了一會兒，很快，大家像是被什麼指揮着一樣，一齊跪下，高聲齊呼：“陛下英明！陛下英明！”高湛微笑着在內侍們的攙扶下，離開了文昌殿，仁綱按照高湛的意思佈置了一番，便追了過去。
含光殿裡，濃厚的藥味兒散發出來。高湛經過剛纔那麼一下，現在顯得格外疲憊，側躺在長椅上，大口喘息着。仁綱走了進去，在高湛的面前站定。高湛緩了緩，看了一眼仁綱，便笑了，道：“小緯，我有多久沒這麼叫你了？”
仁綱一愣，小緯……好像這麼些年來，除了千傲，沒人這麼叫過。高湛似乎看穿了仁綱的心思一般，微笑道：“你不記得了，說實話，我也快記不得了。小緯，那時還不會說話。”高湛又笑了，這笑容讓仁綱覺得陌生，這分明是慈父的笑容，怎麼會出現在高湛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