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趙佑鈺的詩文更像是洛綰素想象中的模樣:
顫
離亂
倩影寒
暮靄且散
陌上繁華綻
煙衰霜重凝欄
遙岑遠目倉皇待
悵無覓斜光曉穿半
不倩疏林依掛斜暉殘
若告了相思迴避早離斷
落月樓頭奈何聲聲挽
郎歸得烽火料無憾
休說盡了西風嘆
羌管弄晴凋暗
鞭聲清角竄
馬蹄聲慢
若癡纏
臨喚
難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好文采。”太傅很歡喜的模樣。
洛綰素默聲,三局兩勝,第一局因爲洛綰素的一句話,趙佑鈺必然勝出,即使此局幾位考官更偏向於趙佑玹。也不過打個平手。
兩輪過後,下面的各家公子已經頗有微詞,且不說第一個對聯大部分的人的上聯皆是平平無奇,就第二局的白字嘆也是劍走偏鋒,這樣的題目誰會想到。
“相爺,各位大人,在下覺得此次比試有失公允!”
洛綰素擡頭看去,說話這人眼生的很,倒是沒什麼印象。
“不知蔣公子此言何意?”
蔣公子上前一步,抱拳作揖道,“相爺,各位大人,在下唐突。本以爲此次比試招親乃是莊重嚴肅的,沒成想,竟然如此兒戲!”
洛綰素看着這位蔣公子。“不知蔣公子可是覺得小女所出的題目有何不妥?”
“第一關每個花箋皆是不同,出彩與平庸本就不公平,再說這百字嘆,題目出的如此馬踏斜日,恕在下不敢苟同。”
雖然這蔣公子對洛綰素的題有異議,可是看着人卻是正氣凌然。
“雖說這花箋上的題目各有不同,可是爭取的機會卻是平等的,公子失掉的不是題目,而是先機。至於百字嘆。小女則認爲:雖復沉埋無所用,猶能夜夜氣沖天。不過此理而已,不知公子可還有異?”
蔣公子被洛綰素的話哽住,一時不知要如何對答。洛正名出來打着圓場,“若是大家沒有異議。那第三場即興比試開始。”
“即興比試的規則如下,小女綰素會吹奏一隻笛曲,但是不定章節轉換樂曲,若是有哪位公子可以第一時間接上小女的曲子,便可首先道出第一句十六字令接龍。按序列下一位公子要即刻接上,停住者即淘汰,下一位補上,以此類推,最後留下的人勝出。”
“不知各位公子可聽的明白?”
“哈哈哈,老夫好久未有如此欣喜過啦。洛二小姐真是花樣百出啊,這樣的比試方法,老夫真是爲所未聞。”陸學士捋着山羊鬍神采飛揚。
“比試正式開始。”
洛綰素上前,手持玉笛橫與脣上,低眉斂首。朱脣輕啓。纖纖玉指翻飛舞動,悠揚的笛聲如潺潺溪水流出。各家公子嚴陣以待,正要接下洛綰素的笛曲,她卻換了一首。
從原來的涓涓細流吹到了激揚澎湃,衆人撲了個空,繼續尋找下一個機會。不久,洛綰素又換了一首曲子,等洛綰素換到四首笛曲的時候,趙佑珺吹笛出聲接住了洛綰素的曲子。
洛綰素停下吹奏,收起玉笛,“二皇子請。”
趙佑珺可以接下曲子也不算太出乎意料,畢竟前世趙佑珺便對音律有很深的造詣。
趙佑珺上前一步,略做思索,“連,寒漏拍窗雨綿延,重雲煙。佇足依庭前。”
趙佑珺說得快,挨着他的公子未曾反應過來,第三位便是蔣公子,張口說道,“前,蒼柏茫茫谷壑間,山河千,疏影映孤弦。”
如此一來,第二位公子便被淘汰。蔣公子對上後,中間又有兩位公子未有作答。
趙佑玹對到,“弦,無眠閒起撫箏泉,思難全,幾許盼月圓。”
趙佑鈺接口,“圓,回首百嘆意難言,塵鏡緣,鬢白幾絲懸。”
趙佑玹轉頭看着趙佑鈺,未等下面的人思量,張口便說,“懸,獨酌幽篁染胡天,清落泉,輾轉醉難言。”
趙佑鈺不甘示弱,怒目而對,“言,提筆淚朦又殘玄,寄憔研,癡嗔寂何年。”
二人這樣針鋒相對,其他人也是頗有微言,如此便亂了比試的規則。殿內的幾位考官互相看了看,也是不知要如何處理。
“停!”洛正名擡手止住此二人。“六皇子與世子這樣有違規則。”
二人不言,只是看着對方,似未聽到洛正名的話一般。洛綰素起身來到幾位主考官面前。
“各位大人,小女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二小姐但講無妨。”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且綰素說的是,要即刻接上便勝出,這樣看來,六皇子與世子並無違規。現下怕是也勝負已出,還請各位大人裁決。”
幾人低聲商討了一番,其實趙佑玹與趙佑鈺只在伯仲之間,自古便是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不過就是個人偏好而已,之前洛綰素已經表明了她更看重趙佑鈺的文采,那便是他勝出的籌碼。
果然,結果正如洛綰素預料的一般,幾位主考官經過商議,最終洛正名宣佈,“今日文鬥,勝出者乃是淳王府二世子。三日之後教場武鬥,請各位公子全力以赴。”
殿外落選的各家公子皆是悻悻的離去了,只有趙佑玹,雙目烈焰,恨得不得一把火就這樣燒了洛綰素。偏她竟然恍若不見,起身離去。
走入大殿內,幾位大人正和廣釋大師寒暄着。洛綰素上前行禮問好,“今日勞煩各位大人與廣釋大師爲小女做主考官,小女感激不盡,在此拜謝。”
“洛兄,有女如此,夫復何求。總聽夢梵提起,今日一見,洛小姐果然不同凡響。”以狂妖亡。
“孔兄這話說的便是擡舉這丫頭了,綰素如何能與夢梵小姐比,不過是些雕蟲小技而已。”
幾人寒暄了幾句便各自回了。回了相府,洛正名也未對今日之事多言,只是囑咐洛綰素好好休息。
拜別了洛正名,洛綰素回到了錦繡閣。呆坐在椅子上,洛綰素神思倦怠。
趙佑鈺勝了,只要三日之後的武鬥趙佑鈺還能勝出,那最後一場鬥智便可以免了。一切都在洛綰素的預料中,可是爲什麼心裡卻糾纏着不踏實。
眼前不停的出現趙佑玹有些憤怒,又急切的神情,洛綰素焦躁的搖了搖頭,可是他就那麼被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洛綰素長嘆一口氣,正好青玄和青鳶端着熱水進了屋,聽到洛綰素有些落寞的嘆氣聲,青鳶輕聲的說到,“小姐,今日您也乏了,不如沐浴解解困乏可好?”
洛綰素後知後覺的點了點頭,褪了衣衫沒入水中,一股暖意瞬間將自己包圍住。
青玄揮手向浴桶中撒着花瓣,“小姐,三日後的武鬥,您真要如此做嗎?”
洛綰素頭枕玉璧趴在浴桶邊,點了點頭,“有何不妥。”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覺得,這樣對六爺不公平。”
“公平?何來公平?”
出浴後,洛綰素沒有用膳便歇下了。別人比試一場,猶如自己親自上陣一般。
夜半,恍惚之間,洛綰素忽然驚醒,不知爲何,就是感覺有人在身旁。
四下看去,屋內除了自己便再無他人。洛綰素起身來到桌旁爲自己倒了盞茶,低頭便看到桌上茶盞下面壓着一枚花箋。
洛綰素身上一涼,果然還是有人來過了。伸手拿起桌上的花箋展開,上面字體再熟悉不過:三十三天宮,離恨天最高;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落款便是簡單的相思樹,連一個名字都未留下,洛綰素握着信癱坐在椅子上。
他來了,卻又無聲無息的走了。直到人走後,洛綰素才後知後覺的醒來。
洛綰素心裡清楚,他一定知道今天的事情都是自己有意而爲,從那枚相思樹花箋,到後來的白字嘆,都是洛綰素精心安排的,可是,趙佑玹明知卻故意而爲。
今夜,他就是來告訴洛綰素,他知悉一切,卻因爲不想相思落入別人手中,寧可就這樣被洛綰素算計。
半晌靜坐,洛綰素竟不覺周身冰冷,不知腦海中在想些什麼,就是癡癡的看着趙佑玹留下的花箋。
自己的命到底有多值錢,竟然值得他如此費盡心機,紆尊降貴的一次又一次……
翌日清早,青鳶悄聲推門而入的時候,就看到洛綰素坐在椅子上發愣。
青鳶驚了一下,趕忙從架子上將斗篷取下披在洛綰素身上,觸手便是洛綰素寒涼的身體。
“小姐,您怎麼坐在這裡啊,您別嚇唬奴婢。”
洛綰素被青鳶的聲音喚醒,使喚落魄的擡頭看着青鳶,“天亮了?”
“是啊小姐,您這身子都涼透了,奴婢這就給你熬碗薑茶驅驅寒氣。”
喝了青鳶熬得薑茶,洛綰素身上依然沒有暖過來。未到午時人便病倒了。
郎中來了只說是傷寒侵體,開了幾服藥便走了。身病尚可醫,心病服何藥?
聽說洛綰素病了,洛正名趕來了錦繡閣,兩日之後便是武鬥的日子,若是現在才說延期舉辦,怕是實有不妥。
但是洛綰素堅持不要延期,夜長夢多,這兩日一定會好起來的。
可是這病來如山倒,入夜後,洛綰素的身子便開始燒的滾熱。看着青玄和青鳶焦急的守在一旁又做不了什麼,洛綰素便將二人支了出去。
一個人躺在牀上,身體由最開始的滾燙慢慢變得忽冷忽熱。洛綰素有些難捱的輾轉反側,可是連翻身都會覺得渾身痠痛。
大抵是頭腦燒的昏沉的厲害,直到趙佑玹坐到牀邊拉起了洛綰素的手,她才緩緩睜開眼。
看清了趙佑玹的臉,洛綰素想要起身,卻沒有力氣,掙扎了一下又被趙佑玹按回牀上。
“後天武鬥,你可想好如何折磨我?病成這樣,可還能親自到場?”趙佑玹的聲音竟然是溫柔的。
洛綰素勉強的坐了起來,不知是身上太不舒服的緣故還是趙佑玹說話的語氣太綿軟,洛綰素竟然不爭氣的讓眼淚流了出來。
擡手沾了沾淚花,洛綰素看着趙佑玹,“我只問一句,是不是真有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