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原因幾何,他幾次想張嘴斬釘截鐵的回答祁靜姝,都發不出聲音來。
而且還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沅夏安的臉,想到她背對着自己時,聲聲泣淚的話。
她說,被送到俄羅斯的時候,她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國度也很害怕...
驀然想起,在她十五歲的時候,沅夏安曾經問他,“叔叔,以後你會不會也拋棄安安啊?”
當時她還只是個初中生,年紀小小的,可那雙靈動的眼眸裡寫滿了渴求和對未知的驚恐。
她拉着自己的手,近乎討好的說,“叔叔,你不要拋棄安安好不好?安安會很乖的..”
當時的他是怎麼回答的?
他說,“安安,叔叔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最後,他食言了。
不僅拋棄了她,還斷絕了一切和她的聯繫,任由她一個人在國外自生自滅。
現在每每回想起,都覺得心口悶堵的厲害,像是被一座巨石壓着,翻不了身也透不了氣。
“阿謙?阿謙?”祁靜姝狐疑的看向他,輕聲叫着。
洛謙這纔回了神,他勉強的笑着,“靜姝,晨晨是不是也快要從她姥姥家回來了?”
祁靜姝狀似瞭然的輕呼了一聲,“啊!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這件事,晨晨這兩天就要從她姥姥家回來了,阿謙你...”
“你放心,我會陪你去接晨晨的。”他目不斜視的看着前路,溫和的淺笑着適時打斷了她的話,也了卻了祁靜姝心底的擔憂。
祁靜姝彎着眉眼笑,溫婉大方又帶着一絲少女在面對愛人時的嬌羞,她輕喃道,“阿謙,你真好。”
洛謙沒做聲,只是揚起嘴角,淺淺微笑。
車子緩緩駛入高檔住宅小區內,穩穩停在單元樓下,祁靜姝低頭解着自己身上的安全帶,出聲道,“阿謙,上去坐會吧!反正你都已經過來了。”
洛謙微凝了凝眸,沉沉而語,“靜姝,我現在還要回公司處理事情,就不上去了。”
聞言,祁靜姝開門的手一頓,轉眸看向他,“公司的事情?可是你不是說今天的工作應酬都推掉了嗎?怎麼忽然間又要回公司了?”
洛謙眉目平和,扯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信手拈來,“剛剛在婚紗店的時候,助理打電話來說有一個項目的資金出了紕漏,所以我現在要趕回去處理好。”
祁靜姝凝着眸色打量了他很久,最終沒說其他,只是低低叮囑道,“那好,你不要太忙着工作,空了記得休息,也要記得按時吃飯。”
洛謙笑着說知道了,隨後不帶一絲留戀的開車離開,祁靜姝站在原地,目送着他離開。
美眸內暗色翻涌着呼嘯着不平息,她表情逐漸冷了下來,嘲諷的彎起了嘴角。
助理給他打電話?
公司有急事出了紕漏要他趕回去處理?
騙子。
她明明聽的一清二楚,是他找了傅雲墨,要傅雲墨去幫他照顧着點沅夏安,洛謙騙了她,這是第一次他爲了另外一個女人而撒謊欺騙她。
祁靜姝表情很冷,心底怒氣攪動着,剛剛他撒謊的那一瞬間,她差點就忍不住想要拆穿他的慌話了。
可是她忍住了,因爲她很清楚,現在洛謙的心一分爲二。
或許會有誰的分量更重一點這一說,可現在她毫無把握,所以她只能夠忍耐着。
這是她和沅夏安之間的戰爭,她不會放開洛謙,更不可能拱手相讓。
所以她沒有拆穿洛謙拙劣的演技,而是任由他離開。
倏地,她仰頭看着灰濛濛的天空,真是跟她的心情一樣,糟糕透頂。
另一邊,顧詩若從婚紗店裡出來以後,尋了一圈才找到蹲在街道邊的沅夏安。
她蹲在路邊,低垂着頭,像是被主人拋棄了的寵物,看着可憐兮兮的,惹人心疼。
顧詩若放緩了腳步靠近,在她身邊蹲下後,遲疑着擡手輕撫上她後背,柔聲道,“夏安”
像是被驚醒,沅夏安身子猛地一顫,她緩緩擡起頭,迷濛的看着顧詩若,右半邊臉頰早已經高高腫起,觸目驚心的紅痕手指印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格外猙獰。
在看清過來的人是顧詩若以後,沅夏安眼底的失望一閃而過,她斂了斂長睫,牽強的扯着嘴角,“詩若姐,你怎麼找過來了?”
“我擔心你出事,所以過來看看你。”清澈潤眸裡寫滿了對她的擔憂,顧詩若抿了抿脣瓣,復又出聲補充道,“夏安,你不要太難過了。”
她到現在還記得在沒有見到洛謙之前,這個小姑娘還能夠神采奕奕信心百倍的告訴自己說,一定會將洛謙奪過來,至少要讓他多看她兩眼。
可是在真正見到以後,沅夏安強裝着的盔甲便被刺穿,四分五裂,她甚至失控到當着洛謙的面去跟祁靜姝對着幹。
這個傻姑娘,真是令人又氣又心疼。
其實...
顧詩若也有私心,她只是好像在沅夏安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反正都是不被愛的人,抱在一起取暖多正常。
倏忽,沅夏安深吸了一口氣,強自裝着微笑,“誰說我難過了?你看我現在不還好好的嗎?我只是...”只是心臟有點疼,疼得好像快要死掉了。
她跑不動也走不遠,只想找個地方蹲着休息。
顧詩若深深凝了她一眼,明知道她不過是在強裝堅強,那微笑看着有多虛假牽強,令她也不忍心去戳破。
只是試圖將她拉起來,說道,“夏安,既然你沒有事那就站起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沅夏安疑惑的看着她,好半晌才藉着她的力,從街邊站了起來。
顧詩若先是去買了幾個茶煮蛋,隨後又去了便利店買了些零食和啤酒。
帶着沅夏安到了海邊,深冬寒風蕭瑟,在海邊,海風凜冽呼嘯着,刮的人臉生疼,跟刀子剌了臉上的肉一樣疼痛。
乾脆的坐在了沙灘邊,敲了蛋殼,細心剝好。
隨後將尚且還有餘溫的茶煮蛋貼在了她高高腫起的右臉上,沅夏安嘶了一聲,倒吸了一口涼氣,大呼小叫的叫嚷道,“嘶~疼,詩若姐你輕點。”
顧詩若看她這齜牙咧嘴的醜模樣,沒能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沅夏安拿過了雞蛋,氣呼呼的自己揉着,悶聲道,“有什麼好笑的...”
她失聲淺笑,笑聲輕靈,轉過頭去看着平靜的海面,眉目溫和。
有時候,顧詩若都覺得沅夏安這小丫頭很惹人疼,要是真有個這麼古靈精怪的妹妹,似乎也不錯。
沅夏安凍的直打哆嗦,餘光瞥見毫無反應的顧詩若,跟打量怪物一樣的看着她,“詩若姐,你都不會覺得冷嗎?”
她沒有回頭,亦沒有去正眼看沅夏安,只是兀自說着話,“冷嗎?有你心冷嗎?”
聞言,沅夏安拿着雞蛋揉臉的手猛地一頓。
是啊,天氣再怎麼寒冷又哪裡比得過心寒...
這一刻,沅夏安其實挺感謝顧詩若的,她甚至比相處了多年的朋友更能夠理解自己的想法。
爲自己保留了自尊,也沒有過多的詢問。
她沉默着,兩個人坐在沙灘邊吹冷風,來往的人都覺得她們兩個人是腦子燒糊塗了,纔會在這麼冷的天過來吹風。
可只有她們自己清楚,只有身寒心纔會感覺到暖意。
沅夏安打開了啤酒罐,準備遞給顧詩若的時候,猛然想起她懷孕了,又默默將手收了回來,舉起酒杯,衝着大海,說道,“滾吧!什麼狗屁男人!沒眼光真差勁!”
隨後仰頭一飲而盡,出乎意料的是,顧詩若並沒有阻止她。
顧詩若買了多少啤酒她自己心底有數,而且現在沅夏安需要發泄,憋屈着只會讓她更加鬱鬱寡歡。
倒不如痛痛快快的醉一場,病一場,病癒以後,才能夠重整旗鼓去面對接下來的人生。
沅夏安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話,一張小嘴嘚啵個不停,張張合合,說的話無非就是洛謙,半句都離不開他。
幾罐啤酒下肚,加上海風這麼瑟瑟一吹,沅夏安腦袋就不太清醒了,她蜷縮着,抱着雙腿,呵呵的傻笑着,“我叔叔就是個大蠢蛋,那..那個女人有什麼好?明明在一開始那個女人就背叛了他,跟別的男人結婚了,爲什麼他還要守着她?爲什麼...爲什麼不看看我...”
“他和那個姓祁的交往了兩年然後掰了,他就一直沒找過女朋友,他守了祁靜姝十年,我呢?”沅夏安醉醺醺的看着身旁的人,拍着胸脯,自嘲的笑出了聲,“我守了他十五年,你瞧”
她朝着顧詩若伸出了手,揚了揚,笑呵呵的說着話,“我還比他多了五年,可惜,他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我,從來都沒有拿我當女人看過...”
仰頭,猛地將啤酒一口喝掉,狀似兇狠的怒道,“真他媽令人窩火!我居然會比不過一個拋棄過他的女人...”
顧詩若一直都沒插過嘴,而是任由她發泄,眼見着她喝的差不多了,纔開始默默收拾殘局。
沅夏安則是坐着左搖右晃,醉的暈乎乎,連說話都含糊不清了。
眼見着差不多了,顧詩若纔拿出了手機,撥通了那個一直在打她電話人的號碼。
手機界面上三十幾個未接來電,她也只是淡漠的一眼帶過,其實她早就聽到了手機的震動聲,只是她不想接。
顧詩若也想借着這次,她也想好好平靜下自己的思緒。
沒兩秒,電話馬上便被接通,男人強壓着火氣的低啞聲音透過手機傳進她耳裡,“你在哪!爲什麼不接電話!”
無視了他的質問,顧詩若反應平淡,瞄了一眼醉的人事不省的人,低低出聲,“你到環海路來吧,我和夏安都在這邊的沙灘邊上。”
“什麼?你不知道自己懷孕了不能夠吹冷風嗎?怎麼還跑到那邊去了,你...”
直接掛斷了電話,將男人的斥責隔絕於耳。
她站在沙灘上,任由海風吹拂過,撩起了墨黑青絲,在空中亂揚。
海面翻滾着洶涌波濤,不時有劇烈海浪拍打着岸邊的聲音,原本就人煙稀少的海邊,現在只餘下稀稀拉拉的兩三個人。
顧詩若的心臟愈發平靜,不斷往下沉,沉落到深不見底的深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