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報呈上去不久,一切塵埃落定,結局可謂皆大歡喜。
先是秦國那邊,王猛與樑成班師回了長安,鄧羌被任命爲秦國的洛州刺史,只帶一萬秦軍駐紮在洛陽西北的金墉城。長安城裡苻堅再次派來了石越爲使,這次石越言語恭敬,還帶來了大批禮物及千餘燕人俘虜。種種情況看來,秦人是真心想要談和。
慕容評收到了大批賄賂,相當滿意,其活動成績自然也不凡。在他的帶領下,燕國朝野上下的駝鳥派紛紛鼓譟,皇帝慕容暐在滿耳“國庫空虛,開春再議”的碎碎念中竟然就默認了失去洛州這個事實。所有罪責不出意外都掛在了慕容築與慕容垂的身上,慕容臧以功過相抵,着調回鄴城另用。
太后可足渾氏終於盼回來了鳳皇,心花怒放,加上慕容衝添油加醋,連段隨這個慕容垂之侄也看得頗爲順眼。作爲此次征戰中立下大功的關鍵人物,段隨得封宣威將軍一職,這是個第八品的雜號將軍。
韓延也升了官,如今是中山王國都尉司馬。費連阿渾坐實了幢主的位置,胡老二則坐了火箭,直接弄了個隊主。耿直不阿的傅顏不但沒有論功,還差點要被追查丟失洛陽之責,慕容衝求了情之後,因着洛州護軍一職已然名存實亡,他平遷爲奮威將軍(看着和段隨的宣威將軍只差一個字,這奮威將軍卻是實實在在的第四品高級武職,五威將軍之一),留在鄴城聽用。
最後輪到楊猛這個倒黴蛋。虧得苻天王寬厚,未曾忘記了他。石越來時另行厚贈了慕容評一堆財寶,果然上庸王金口一開,輕輕一句“上國天子寬仁爲懷”,楊猛就給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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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戚里,右光祿大夫段儀府上。
自打回了鄴城,段隨便住進了段府,這是題中應有之意,誰叫他眼下乃是段儀的孫子呢。他雖然封了宣威將軍,但還未曾調得實職,與着那幾千北返的燕軍一起,“沐浴皇恩”,正在休假之中。
段元妃一到長安便寫了封信,託可靠的人送給段儀,告訴老父一切安好。信中特別提到了段隨,說是段隨救了自己性命,大夥兒情投意合,自己與慕容垂已經認他作了侄子。不料後來出了岔子,跑散了段隨,如今也不知他身在何處,還請阿爺幫忙打聽。
這倒是省了段隨一番口舌。那日段儀見着他時,一個巴掌甩在他臉上,怒喝道:“混賬東西,旁的不學,卻學你那不肖的姑姑跑去秦國。如今曉得回來了?看我打不死你!”胖臉氣得一鼓一鼓的,寫滿了恨鐵不成鋼的字樣。
同來的慕容衝、傅顏與韓延趕忙上前勸解,段儀兀自生氣:“都怪他爹死得早,這小子流離在外久了,最是不明事理。”說着有些傷感起來。段儀眼下無子,僅有的一個兒子段倫十七八歲就得病死了,倒是正好能套上去說成是段隨他爹。
段隨相當不高興:胡說八道!我老爸活得好好的,在。。。在一千多年以後。驀然想起自己前世的家人,頓時泄了氣,鼻子發酸,眼眶發紅,一臉沮喪的神情。
段儀看段隨動情,心裡頭百感交集:本以爲此生只得孤老,不料元妃卻給我找來個便宜孫子。嘿嘿,這孩子看着着實還不錯!一時間老懷大慰,面色轉爲慈和,口中輕喝道:“還不給我滾回府去!”全然一副爺爺教訓孫子,嘴硬心軟的模樣。
段隨悻悻然走了進去。慕容衝等人忙不迭告辭而去,心道段隨他祖父好大脾氣,這小子有的苦頭吃了。
關上府門,段隨將離開段府之後的經歷一一道來,什麼城南搏命,鬥慕容麟,擒慕容衝,亂軍逃生,洛陽退敵,冰湖大捷,智返河北。。。一樁樁,一件件,說到驚險處連段儀這個**湖都覺得心有餘悸。
聽到段隨空手奪槊死中求勝,老段大爲得意,連聲說要督促段隨苦練武藝,換了自己何需如此狼狽,三兩下就可打翻鄧景。
老段越看段隨越喜歡,關懷之情溢於言表。段隨顛沛流離了好久,如今感受到老段的舐犢之情,同樣大爲感動。幾日下來,兩人言談舉止,儼然已是一對真正的祖孫。
說來也巧,段隨後世的老爸名字正叫段倫,這麼一說起來,不由得讓這對祖孫覺得,諸事早有上天註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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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段隨趴在牀上,睡得很沉,居然破天荒地未曾早起練武讀書。
他是真累壞了,昨兒個與費連阿渾作爲胡老二家的男方代表,陪着胡老爹一起上了阿秀家的門。慕容衝不曉得怎麼知道了,吵着鬧着也要去湊熱鬧。中山王殿下跑去幫個小隊主提親?這玩笑開大了。段隨費盡口舌,最後答應胡老二成親那天喊上慕容衝,這才勸了回去。
到了阿秀家裡,胡老爹是個不善言辭的主,費連阿渾碰到這茬子事,變得只會呵呵傻笑,段將軍反倒成了男方的話事人。沒奈何,段將軍粉墨出場,擺出將軍大人的架勢,一會兒大讚胡老二英雄好漢,前程似錦,一會兒猛誇胡家忠厚本分,名聞鄉里。好說歹說,阿秀父母終於點了頭。
回到胡家,聽聞事情成了,此次全靠段將軍出力,胡老二恨不得當場給跪了。一幫子鄉里鄉親,軍中好友已然趕來,家裡擺了好幾席。衆人衷心敬佩段將軍重情重義,又不端架子,當下頻頻敬酒,直把段隨喝了個七葷八素,最後還是費連阿渾與胡老二將他擡回了段府。
一個時辰過去,段隨悠悠醒轉,只覺一身酒氣,口乾舌燥,正尋思着找些水喝,居然便有人遞過一隻盛了水的水杯來。段隨嚇了一跳,擡眼看去,段儀不知何時到了他屋裡,此刻端着一杯水,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段隨跳將起來,喊了聲“大父”,卻被段儀壓了下去,示意讓他坐好。段儀道:“隨兒不必多禮,先喝些水,我瞧你這會兒渴得緊。”
段隨接過水杯喝了一口,只聽段儀緩緩道:“長安又來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