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羅延!你還沒告訴我爲何跑來鄴城?如今我睡意全消,我兩個正可秉燭夜談,聊個痛快!”這是段隨在說話。
慕容令搖了搖頭,一副頗爲無奈的樣子,只見他自身後拔出一件物事,瞧着長長扁扁,外面罩了一層黑布。慕容令掀開黑布,裡面卻是一把裝飾得極爲精美的長刀。
“噌”的一聲,慕容令拔刀出鞘,藉着燭光,段隨只覺得眼前金光亂顫,晃得他幾欲閉眼,原來這是把樣式古樸,做工精緻的金刀。
“石頭,可認得此刀?”
“這。。。莫不是姑父隨身佩戴的那把金刀?”段隨答道。
“正是阿爺從不離身的家傳寶刀!”慕容令撫着金刀,娓娓道來。
且說慕容垂父子到了長安之後大受苻堅優待,漸漸安定下來。不少故舊聽說之後,紛紛逃離燕國,跑到長安來投奔慕容垂,這裡面就有高弼以及吳王府家將金熙等人。慕容垂大喜,一一將之安頓。
時間久了,慕容垂府中人數日漸增多,不免招人閒話。到底在燕國吃過遭人嫉恨的苦頭,雖說苻堅看來毫不在意,慕容垂聽到風聲後仍然大爲焦急。正頭疼間,下人來報,說是尚書左僕射、輔國將軍王猛到訪。之前一直傳王猛對自己父子不感冒,甚而頗有敵意,他竟然會主動來訪?慕容垂大爲驚訝。
無論如何,王猛可是稀客加貴客,慕容垂趕忙將之請進府中,叫了兒子們出來作陪。結果一頓酒下來,兩個越談越是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藉着酒勁,慕容垂向王猛大倒苦水,不料王猛哈哈大笑,言道:“道明何須煩惱!不過是些庸碌之輩嫉妒你的才能罷了。然則你父子新附,未立寸功而得授高位,確實難以叫人心服。不如這樣罷,我正要前往洛陽整軍,可使道全與我同行,到時立下功勞,也好叫他等閉嘴無言。”
王猛說到做到,第二日便向苻堅奏請以鷹揚將軍慕容令爲其參軍,苻堅樂得見到王猛與慕容垂兩個交好,欣然應允。
於是慕容令便隨着王猛到了洛陽。初時並無異常,王猛對他也多有照拂,於是慕容令每日裡兢兢業業,東忙西忙,不敢辜負了父親的期望。
未曾想一日晚上,慕容令帳中竄進一個人來,定睛看去,竟然是府中家將金熙。這金熙一向是慕容垂心腹手下,之前也是因爲受慕容垂之累,在鄴城屢次遭人欺侮,不忿之下殺了人,逃來投奔慕容垂。故而到了長安,慕容垂待之甚厚,依舊倚爲心腹。卻不知他爲何跑來洛陽,還趁夜鑽入了慕容令的營帳。
不待慕容令說話,金熙自身後取出一物,打開遮布正是慕容垂的金刀。這家傳金刀慕容垂向來不離身邊,如何到了金熙手上?慕容令大是詫異,只聽金熙說道:“世子!這刀你是認得的,是大王喚我前來傳話,此事甚爲緊急,怕你不信,故而賜刀於我,以爲信物!”
慕容令聽的雲裡霧裡,說道:“卻是何事,你且講來!”
金熙道:“這是大王的原話,金熙雖然愚笨,倒也死命背了下來,世子你且聽好——我父子來投秦國,本爲避禍。如今我觀王猛心胸狹窄,幾度欲陷害我父子;苻天王看似禮遇有加,其心亦難測也;如此下去,我等恐遭不測。古人云,狐死首丘,倘若一樣是死,我等不若東歸鄴城。我聞近日慕容暐已有悔意,既然如此,何不回去碰碰運氣?我兒見此信時,我等已然動身。事起倉促,不及書信,故而令金熙持金刀傳話於你,望我兒不要耽擱,誤了你的性命!”
慕容令聽完大驚失色,前番還見父親與王猛相談甚歡,對苻堅也感恩戴德,不過幾日時間,竟然變成了這番模樣,怎會如此?
慕容令又驚又疑,實在不願相信金熙所言。可金熙是跟了多年的家人,向來忠誠,如今言之鑿鑿,又有金刀爲證,不由得他不相信。
金熙將金刀交給慕容令,說自己買通了營中之人,可也不能耽擱太久,否則便讓人生疑了,當下告辭而去。慕容令心亂如麻,眼睜睜看着金熙潛入夜色消失不見。
這一晚慕容令輾轉反側,一夜未眠。左思右想之下,第二天慕容令還是偷偷開溜了,運氣不錯,居然讓他找到了一條沒有守衛的渡船。慕容令逼着船伕渡過黃河,一口氣跑回了鄴城。
慕容令混進鄴城,想方設法四處打聽,結果發現慕容垂壓根沒有東歸,這下子他曉得上了金熙的當了,後悔不迭。
慕容令想不明白金熙爲何要欺騙自己,也不敢貿然再回秦國,想起慕容垂段元妃與段隨一向有書信往來,當下決定去找段隨,探聽清楚情況再說。話說回來,石頭也是好久不見,思念得緊,如今正可一見。
慕容令將事情前前後後說了一遍,段隨聽得目瞪口呆,這也太離奇了點。
“石頭,我實在想不通,金熙這廝竟然會欺騙於我。依你說,這究竟是怎生回事?”慕容令忿忿道。
段隨與金熙不熟,也拎不清秦國朝堂的是是非非,可他到底是旁觀者清,思忖了片刻,說道:“那羅延,要我說,你這是中了那王猛的詭計啦!你想,他一向不喜你們一家,怎麼會主動跑來接近姑父?又舉薦你當參軍,那是存心將你與姑父分開。你在長安本來好好的,跑到他帳下便出了事,哪有這般湊巧?小小一個金熙,如何能進得了你的軍帳?你又如何能這般輕易逃脫出來?如此種種,多半是王猛做的手腳。”
“不錯!苻天王待我等不薄,父親也從來未曾對苻天王有什麼怨意,這次定然是王猛這廝搗鬼!嘿嘿,說什麼庸碌之輩嫉妒我父的才能,原來是在說他自己!”慕容令氣憤不已。
“苻堅也不是什麼好人。。。”段隨嘟囔了一句,在他心裡,苻堅就是天字第一號壞蛋;王猛嘛,最多排第二號好了。
“哎呀不好!王猛這廝太過陰險,恐怕他不光是要對付我,更是要陷害父親!”慕容令突然叫了起來。他孤身一人潛入鄴城,無人交流,腦子一時難以開竅,如今得段隨點破,頓時想了個清清楚楚——他慕容令又不是什麼大人物,王猛何必花這麼大力氣構陷,多半是爲了對付自己身後的慕容垂!
段隨這時也想到了此節,脫口而出:“不錯!王猛這時候多半已經奏報了你‘叛逃’的事情,這下子姑父那裡難堪了。”
“如此,我還是速速趕回長安,總要去說個清楚。哪怕苻天王將我治罪,也不能連累了父親!”
“嗯!明日一早,我想辦法送你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