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老周確實詭計多端,又曾在成都稱王稱霸多年、人地皆熟,段隨便想邀他同行。結果前幾次死活鬧着要隨驍騎軍行動的老周又轉了性,推說自己腿腳不變,這次就不去成都湊熱鬧了,而是留在墊江與竺瑤、桓石虔爲伴。
段隨無奈,只好隨他去,當下整軍出發,再次踏上了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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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安迅速鎮壓了成都城裡的一應叛黨,憑藉着兩萬百戰強兵、充足的糧草輜重、成都城高厚的城牆以及完備的城防設施,牢牢將這座蜀中心臟維持在自己手裡。張育、楊光的義軍也好,張重、尹萬的巴獠武裝也罷,在經過幾次不成功、甚至損失慘重的攻城戰之後,不約而同地放棄了奪取此堅城的打算,只是加派兵力,死死圍困成都。
五月底的時候,段隨率領着驍騎軍到達成都城下。張威先去聯絡,不久張育的使者跑來,叉着腰、神氣活現地喊道:“主公有令,着你等在我軍大營北邊五里處,另設營寨。又有令,傳驍騎軍主將段隨及其一應將領進見!”
話音未落,驍騎軍這邊早炸開了鍋,譁然一片。劉裕戟指來使,怒吼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你們又算個什麼東西?竟敢對我驍騎軍呼來喊去?”染干津大步跨上,掄起鉢大的拳頭作勢要打,嚇得那使者狼狽逃去,嘴裡還在嘟囔:“你等好生無禮!”
休說驍騎軍遠來是客,絕無這等待客之道,就說其時極重名分,驍騎軍乃是朝廷正軍,張育等人卻不過是所謂“義軍”罷了,這廝居然敢對朝廷軍馬頤指氣使,還一口一個“主公”,連“進見”一詞也說出來了,彷彿驍騎軍也是他張育麾下似的,怎不讓素來心高氣傲的驍騎軍將士火冒三丈?
張威算是兩軍的聯絡人,又是張育的族侄,這時不由得臉現尷尬之色,對着段隨道:“將軍,對不住,這廝確實無禮。。。”
段隨輕輕一笑,說道:“無妨!便令三軍往北邊下寨便是。看這架勢,真要合寨一處,反倒是齟齬不斷。”頓了頓,大聲喊道:“走,大夥兒隨我去會會這位張頭領!”帶領着幾位心腹將領來到張育軍大營之前,魚貫而入。
不一刻進入了張育的大帳,張威上前爲大夥兒介紹。段隨擡眼看時,就見此人臉型極長,下巴前突,典型的一個鞋拔子臉,倒與後世圖上見過的朱元璋有幾分相像,總之第一眼的印象不是太好(筆者對朱皇帝絕無不敬之意,只是現今流傳的那張朱元璋鞋拔子臉畫像實在太過醜奇,正好用來形容張育的貌相罷了。筆者思之,朱洪武的相貌未必就真是那副德性,多半是後繼王朝的醜化)。
關鍵這張育不但長得像朱和尚,臉上一副桀驁狀居然也學足了老朱“上天入地、唯我獨尊”的派頭,上行下效,難怪方纔那使者也是這般囂張。然而人家老朱是真命天子,你區區一個張育又算是什麼玩意?驍騎軍衆將的臉上紛紛露出了慍色,段隨強忍心中不快,拱了拱手,開口道:“大晉冠軍將軍段隨,領驍騎軍一衆將領,有幸見過張頭領!”
張育居然就大剌剌受了段隨這一禮,也不還禮,哈哈笑道:“好好好!段將軍此來相投,我軍軍勢大振,秦賊來日不多了!”舉手投足、言語之間,彷彿段隨等人都是前來投效的部屬一般。
劉裕大怒,差點當場發作,卻被費連阿渾一把拖住;段隨也冷眼掃過,將躍躍欲試的染干津、昌隆兄弟等掃得悻悻不敢動彈;張威則漲紅了臉,滿臉全是難堪之色。
段隨心道:這等草莽之輩,何必與他計較?但能益助抗秦大業,我便忍了這口氣又如何?於是哈哈一笑,說道:“張頭領所言極是,秦人已是強弩之末,但得我等攜手共力,必能克復益州!”說到這裡,忽然“咦”了一聲,又道:“說到攜手共力,卻不知張重、尹萬兩位大帥何在?”
張育重重“哼”了一聲,說道:“那幫巴獠人皆是些不開化的蠻子,只重眼前之利。哼!提他做甚?”語氣極是不善。
段隨心裡頭一個咯噔,尋思:看來情況不妙啊!兩路大軍居然互不溝通,更有嫌隙在心,這還得了?看了氣鼓鼓的張育一眼,又想道:嘿嘿,你說巴獠人只重眼前之利,我瞧啊,你張育也好不到哪裡去。這還沒拿下成都城哪,便已狂傲至斯、排斥友軍,更連朝廷正軍也不放在眼裡,你當你是一方諸侯麼?
這時候有人開口說話了,正是義軍的第二號人物楊光。所謂相由心生,這楊光長了一張大衆臉,說話便也忠懇三分,只聽他道:“在下楊光,見過段將軍。張師所言非虛,巴獠人攻城便不盡力,卻日日騷擾鄉里,縱兵搶劫富戶,弄得民怨四起。我等也曾勸誡之,那張重、尹萬卻依舊我行我素,置之不理。誒!”
原來這兩路勢力的確是互相看不對眼。張育總是以老大自居,想將巴獠人置於自己麾下,張重、尹萬豈是易於之輩?自然不肯,於是齟齬不斷。到後來,莫說齊心攻城,如今連軍情也不互通,相互之間的怨氣大了去了。
眼下張育、楊光圍着成都城的東門、北門,張重、尹萬則在西門、南門,互相劃分了勢力範圍。張楊畢竟還高舉着“義旗”,所言所行還好些;巴獠人本爲利益而來,見一時拿不下成都城,索性放任兒郎們四處搶掠,先撈些好處再說。百姓不堪其擾,跑來向張育訴苦,張育支支吾吾,卻哪裡又能爲他等做主?於是百姓紛紛逃散,更有人憤然道:“早知如此便不該支持這勞什子的義軍,還不如安心當個秦國子民,我瞧過得倒也不差!”
段隨嘆了口氣,心想自己帶着兄弟們興沖沖而來,本以爲蜀中形勢一片大好,收復益州指日可待,不料眼前所見,卻是一籮筐的狗屁倒竈。張、楊也好,張、尹也罷,不但進兵乏力,如今更傷了民心,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罷了,還是安心等待,只要竺瑤、桓石虔拿下墊江,趕來成都相會,則大事諧矣!
道不同不相爲謀,段隨覺着與張育說不下去了,便扯了幾句客套話告辭而去。張育嘿嘿冷笑,眼光冷冽,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回到營中,段隨正要解甲稍息,簾子一掀,張威跑了進來。就見他臉蛋憋得通紅,支吾半天,終於開口道:“將軍!前番我見族叔時,他爲人大氣,言語之間也全非如此桀驁。那時他信誓旦旦,說是定要爲朝廷前驅,共抗強秦。。。”
段隨悠悠道:“人麼,都是會變的。。。”一拍張威的肩膀,哈哈笑道:“威哥兒千萬不要自責,這事須與你沒半分關係。無論如何,他張育也是抗秦之人,放心,我是不會與他計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