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需要有希望的。洛雯兒若是死了,千羽翼或許不至於隨她而去,然而月璃櫻不敢想象他會變成什麼樣子,就像剛剛,她看到他坐在廢墟上,一動不動,彷彿一尊沒有靈魂的石像……
“你……是怎麼想的?”
看到月璃櫻的神色,雲峰忽然明白過來。
這麼多年,風雨同舟,她的一顰一笑,早已印在心中,反覆的揣摩,反覆的回味……他要如何才能不瞭解她?
他上前一步,望住她:“她消失了,不正是好事嗎?”
是說她可以乘虛而入嗎?
月璃櫻微閉了眼,苦苦一笑。
就在得知洛雯兒失蹤的那一瞬,她的心中不是沒有狂喜涌現,可是當她的視線觸及那團彷彿永遠也化不開的黑……
她轉了身……
“你要上哪去?”
雲峰發現她竟是沒有走向那愈發熱鬧的方向。
“回去準備,我要陪大將軍去雲澤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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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曆一百八十八年五月十八,無涯大將軍,亦是身爲翼王的千羽翼,迎娶禮部尚書尚靖之女尚可頤爲妃。
其日,聲勢浩大,萬民矚目。
不過事先衆人都聽說,翼王將會迎娶兩位正妃,是無涯,乃至元玦天朝史無前例之事,只是當日,衆人只見一頂花轎進了門。
正竊竊私語之際,又聽聞那位平民女子早於數日前便住進了王府,而王爺分外愛護,不肯讓她在衆人面前拋頭露面,只直接於府內行拜堂之禮。
可是後來又聽說,喜堂只有一位新娘,而將花轎迎進大門的新郎官竟然也沒出場。
亂哄哄中,新娘獨自入了洞房,而當夜,翼王便離開了王府,不知所蹤。據說是去執行什麼秘密任務,在花轎入府之前便收到了消息,所以拜堂便臨時取消了。
就在衆人皆慨嘆大將軍爲了國家安危,不僅將親事拖到現在,竟是連洞房都沒來得及進只留二位佳人靜守空閨便離府而去之際,千羽翼正打馬奔馳在夜色中。
身後的地面上,不遠不近的綴着兩個同樣疾馳的影子。
雲峰撇眸,看了眼月璃櫻,看着那微向前傾的身子,她直視前方的堅定的目光,不覺抿緊了脣角,狠狠再加一鞭。
千羽翼沒有讓他們跟來,確切的講,他是想獨入雲澤川,救出洛雯兒。
可他是無涯的大將軍,是天下的戰神,受萬人矚目,更受萬人憎惡,縱然是秘密出京,可是無處不在的奸細,又怎能不泄露他的行蹤?他縱橫天下,英勇無敵,然而又如何不會白龍魚服,淺水遭蝦戲?就算他能躲過敵人的埋伏算計,雲澤川也斷不容他來去自由。
雲澤川,是一片傳說中神奇的土地,雖然位於暉國,可似乎很少有人能夠找到它,而但凡據說曾經進入此地的人,都再也沒有回來。
近年,各國經常稱雲裔人混跡人羣,可也多是懷疑,有的即便當真發現了,卻是頃刻消失,倒是同洛雯兒的失蹤差不多。
那個女人……
雲峰不覺輕哼一聲,不過是死了,月璃櫻卻不想千羽翼傷心,給他編了這麼個希望,偏偏千羽翼還信了。
那個女人,來歷不明,經常搞陰謀詭計戲耍他,屢次遇險,亦是牽扯得他險些被王上怪罪,他怎麼還不覺悟?爲什麼總是要越過月璃櫻望向別的女人?如今還連累月璃櫻同他前往那個神秘詭異之地,誰知是不是人家設下的圈套?
月璃櫻……
他不禁又瞥了她一眼。
夜光下,她的臉色如雪,神色不變,然而眸中卻躍動着一種難以言說的光彩。
是啊,能夠與心愛的人並肩作戰,是她一直以來的心願,如此……自己是不是有些多餘了?
這般想來,手下的馬鞭便是一滯。
然而僅是片刻的遲疑,便見月璃櫻的馬躍步上前,與他拉開了一大段距離。
她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存着吧。他苦笑,因爲她的眼中,始終只有那一人。此番跟隨,可能也不僅僅是擔心那人的安危,怕更是因爲……雲裔妖女,傳說中美得無法形容的女子,傳說中最會迷惑男人的女子,她又怎樣不一路相隨?
璃櫻,你的目光爲什麼只盯着前方?爲什麼不肯回頭看我一眼,你爲什麼,不明白……我的心?
我的心?
他望住那個疾馳的身影,忽的笑了。
我的心,不就是希望你能快樂嗎?
半月,正在雲中穿梭,撒下一地的明暗交錯。
雲峰深吸了一口氣,瞥了眼月影,“啪”的一聲鞭響,奮力趕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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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真的丟了,還是在演戲?”
“究竟是去找人,還是去辦別的事?”
“究竟是單槍匹馬……不,是帶了兩個人前往,還是有人中途接應?”
“這般精兵簡從,是認定此乃私事,還是怕人多眼雜走漏什麼不可告人的風聲?”
靜室內,落地的鮫綃簾幔如湖面的霧氣聚而又散,朦朧中,有淺淺的煙氣自錯金螭獸香爐中嫋嫋的升起,靜|香暗傳。
隔着重重鮫綃,幽幽淡香,隱約可見一個紫色的人影,正斜臥在金絲楠木的芙蓉榻上,美好修長的手指有意無意的把玩着宮絛上的穗子,貌似悠閒。
若是細看去,一向微翹的脣角還銜着一絲笑意,似贊同,似嘲諷,極是邪魅。
胡綸早已習慣主子這種似笑非笑,似有心還無意的神色,兀自在那替主子嚴明心聲,末了,嘆一句:“唉,雲澤川啊……”
雲澤川,雲裔妖女,神一樣的傳說,謎一樣的存在,據說若能得其助力,那麼爭霸天下指日可待,千羽翼到底要去那幹什麼?洛雯兒當真丟了?莫不是要以此爲藉口去雲裔尋求幫助?否則,他怎麼如此肯定洛雯兒一定在雲澤川?
可是自己分析了這麼半天,亦不見王上有所表示,是不以爲意還是另有打算?王上這個表情實在是讓人難以捉摸啊。
胡綸皺皺眉,忽然道:“唉,不管人是丟還是沒丟,他可是說將九門戒嚴便戒嚴了,看這速度和力度竟是比主子您下的旨還見成效呢。”
此言純屬大逆不道,可胡綸卻是不擔心,因爲主子只對那架紫藤蘿格外用心,別的事都是從寬處理,更從不因爲他的“胡言亂語”而懲治他。
可他都將事情的嚴重程度說到這個份上了,千羽墨依然毫不動容,胡綸不禁有些急了:“主子,這麻繩有三股,若是擰在一處,能用來拉車,而若是分開,可就沒那麼大勁道了……”
千羽墨驀地輕笑一聲。
聽主子有了動靜,胡綸來了精神,索性跪地道:“主子,小的有一句話早就想說,可是……”
咬咬牙:“今天不說不成了!正如小的所言,卻也不只是小的的心思,大家都這麼說,主子您的心裡怕是更清楚。這麼多年來,大將軍東征西討,威望日高,如今朝中雖是五大世家把持朝政,可是他們忌憚大將軍勝於忌憚您,而且,有些話,您也不是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麼議論的……”
胡綸指的自是先王傳位一事,而元玦天朝至今還沒有給千羽墨頒發寶冊金印,豈非是任由衆人胡猜胡說?
“現在,無涯的兵符雖握在主子手中,可是調動的權力卻全在大將軍的手上,龍翼軍又都聽命於他,萬一有一天……”
眼見得千羽墨擺弄穗子的手一滯,胡綸憋了口氣,擠出兩汪淚:“就算小的是瞎操心,您也得爲大將軍想想啊,現在外面都這麼傳,且大將軍兵權在握,如此也是在讓他惹人猜忌不是?而最爲關鍵的是……戰場上,形勢多變,刀劍無眼,萬一……咱們無涯豈非無統兵之帥?到時,這與各國積攢了多年的恩怨,豈非要一股腦的記到咱們頭上來?而且無涯的富庶,天下皆知,早就有人蠢蠢欲動了,到時……”
千羽墨垂了眸子,似是在看手中的穗子,又似是盯着別處,語氣極是懶散:“依你之見,何人可代替王兄,或者,可與王兄一較高下?”
胡綸急往前跪了幾步:“殿前司侍衛統領……郎灝。”
郎灝,出身將門世家,世代英烈,父親郎江十年前與暉國一役中戰死沙場,他爲嫡長子,理應秉承家業,且他武功高強,兵法嫺熟,亦是衆人交口稱讚的難得的將才,卻是主動放棄世子之位,甘願到宮中做一個殿前司的侍衛。
雖說身爲統領,雖說與王上捱得近,可是能幹出什麼名堂?雖說即便是侍衛也有領兵打仗建功立業的機會,王上也不是沒給過他,可他就是守着王宮不肯動身。他雖不善言辭,可是這其中的奧秘……
卻是聽王上笑了:“你若是提別人,我倒要以爲你是同那人串通好的,你卻提了郎灝……”
又笑:“你覺得如果郎灝若是知道你這樣擡舉他,他會不會拿着刀滿院子追你?”
“主子,這都什麼時候了,您竟然還有心思開小的的玩笑?郎將軍雖然固執,可您是王上,您又有的是法子,怎麼就說不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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