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吳芩初見張偉將茶口一扭頭吐了,心中氣苦,只覺他是牛嚼牡丹,不懂風情。後又聽他長篇大論,侃侃而談,一時間竟聽的呆住了。直到他將話說完,卻是無辭可答。眼珠一轉,便待強辭奪理,攪鬧一番。
吳青源自是知道自已這孫女脾氣如何,她斷然不會輕易認輸。因心中有了計較,哪會容她在張偉面前胡鬧,大失淑女身份。因向張偉大笑道:“好,將軍妙論,老朽實在是佩服的緊!”
他一把年紀,雖是商人,心中全然是儒學中的什麼親親、仁義、刑不上大夫、治家平天下。對張偉所謂的以法治下,以德輔之的說法其實並不了了,不過此時一門心思想把這位強權將軍招爲孫女婿,又哪裡管張偉說什麼了?只咪着眼聽完,便大笑鼓掌,純是湊趣罷了。
因見張偉神情淡然,顯是見多了馬屁功夫,對他這種段位的自是不屑一顧。原本有些氣悶,後來一想想張偉身份地位,也只索罷了。心中一動,卻突然向張偉問道:“張將軍,聽說國內現下有在量的亂賊起事,四處燒殺搶掠,攻州破府的。還有那遼東後金對關內覬覦之心不死,大明天下算來也有兩百多年,中原王朝治至不過百年,兩百年後,鮮多明君。自嘉靖爺始,萬曆皇帝和天啓皇爺都是甩手皇帝,天下乃至大亂。崇禎皇爺繼位這兩年來,老朽看着聽着,他雖是勵精圖治,卻總是不得其法。現下天下已亂,依將軍看來,這大明王氣如何?”
張偉一聽他話頭,便知這老狐狸用意。張偉現在統管臺灣、呂宋兩地,便是日本其實也在他勢力範圍以下。只是以他現下的實力,尚不能左右大明全國,若是張偉是那種愚忠之人,國內有難,他自然是竭力相助。那麼明朝內亂戰火和後金的鐵蹄難免會殃及臺灣,他現下雖是薰灼之時,一個不小心,便是全然覆滅的局面。以吳家這麼些代傳下來的政治經驗,自然不會把自已捆在一架隨時可能傾倒的戰車之上。
因笑答道:“大明王氣如何,不是做臣子的該當猜度的。”
又向着吳青源微微一笑,語涉雙關道:“做臣子的該當盡人事,遵天命。斷然沒有胡亂猜測的道理。”
兩人都是極聰明的人,當下對視一眼,已是一切瞭然。吳青源因笑道:“將軍一會子便要離南洋回臺,老朽與將軍一見如故,當真是令人難以割捨。”
他心中有了計較,當下也不問吳芩意思,揮手令她回房,又與張偉盤恆片刻,便告一聲罪,道是人老體乏,需小歇片刻。
待張偉帶人離去,吳青源便立時請來昨天的陳姓華商,與他低語片刻。那陳某笑道:“老先生,這等的好事來便宜我去做,我自然是該當遵命的。”
卻又問道:“張將軍年已不小,應該早就娶了家室。小芩斷然不能充做妾室,這一點老先生沒有想到麼?”
吳青源微笑道:“昨晚我便問了張偉親兵,卻原來他尚未娶過正妻。雖府中有一
女子與他曖昧不清,卻是從秦準煙花之地贖回來的。年輕人,好色也是常有的事。他不娶正室,想來是想尋了門當戶對,對大業有助的好妻室,又怎會娶那女子爲正室呢。”
他斷然道:“我看那張偉神色,沒準這些年就是爲了小芩而不娶,這樣的機會,我怎能放過?老弟,這件好事一定要你玉成。”
“做冰人是佛天護佑的好事,我又即將與張將軍同船而行,爲免尷尬,還是到船上再說,然後給老兄你回覆,你看如何?”
“如此甚好,一切便拜託老弟臺了。”
待張偉離府時,原以爲那吳芩必來相送,卻不料除了吳府長子親自來送,不但是吳芩,就是吳青源也是蹤影不見。
“家父年紀大了,精力不濟,特別交待我向將軍陪罪。待將來有機會,再與將軍把酒言歡。”
“不妨事。這兩日我在貴府人吃馬嚼的,煩擾老先生了。待有機會,一定回報老先
生和諸位的厚德。”
兩人寒暄已畢,張偉向吳克淳拱手做別,上馬向碼頭去了。他也不向總督辭行。與王煊和陳府上下人等,帶了護衛漢軍便行。那吳克淳站在吳府正門處遠遠見了
,心道:“這小子看起來一點都不穩重,也無甚出奇的地方。憑什麼升騰到如此
地位,還得了阿爹的賞識。阿芩生的如此漂亮水靈,就許給這個臭小子麼。”
他身爲吳芩生父,卻無法在女兒婚事上有決定權。吳青源一夕之間,也不問他和吳芩的意思,便做主請人做媒,將女兒許配張偉。他身爲父親,對女兒婚事早有打算,在南洋富商人挑挑選選,早就確定了幾個生的眉清目秀的富商子弟,只等吳芩挑選,便可讓人提親。
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乖女兒,這件事做父親的可幫不上你啦。”
他對張偉並不滿意,總覺他相貌平常,行事乖張霸道。與吳家素不相識,便帶着一衆手下前來騷擾,在臺灣還不知道怎樣的兇橫。唯恐女兒嫁了過去受罪。只是此事他又不能做主,也只得搖頭嘆氣,回自已房內,向着妾室發泄去火了。
張偉一路行去,路上荷兵自是不敢有所異動。一路上風風光光行至碼頭,早有漢軍水師的軍艦上前來迎,將張偉一行人接到船上,揚帆出港,待船行至大海之中,四顧皆是海天茫茫,衆人方徹底將一顆心放將下來。
陳府家人已被妥善安排至別船之上,那陳浩明身爲家主,自是被張偉請到大艦上
來,只待到了呂宋附近海面,再至別船上岸。
他甫一上船,待各人安置妥帖,出了爪哇附近海域之後,便邀了張偉入內艙述話。又信張偉將閒人請出,又是鬼鬼祟祟,又是面帶嬉笑,張偉身邊諸親隨不知他是何用意,到是納悶非常。好在他年紀一把,身無長物,又舉家隨張偉遷走,斷然沒有行刺的道理,各人也只好不理會。
待船行至呂宋附近,張偉自安排了大船送陳府一家至呂宋,又親寫了書信,命呂唯風對陳家多加關照。待陳浩明臨行之際,又將張偉拉到船上角落嘀咕,各人正納悶之際,卻聽得張偉笑道:“此事還得容我再考慮,陳先生莫急,總不會教你坐臘纔是。”
說罷與他揮手做別,待一轉臉,卻又是換了一副模樣。周遭衆人見他臉色陰沉,到也不知道他因何事惱火,只是各人都陪着小心,唯恐在此時觸怒於他,那可讓真是走了黴運了。
“志華,可總算等到你回來啦。”
甫一上岸,便見何斌笑嘻嘻立於碼頭之上,見張偉當先下船,便迎上兩步,向張
偉笑道:“你這人在家三天就閒的骨頭疼,那麼點小仗還非得親去。怎麼,此次
諸事不順?”
因見張偉氣色不佳,忙又問道:“呂宋那邊仗竟然打的不順麼?你原本早該回來,遲了這麼些天,我就說有些差遲。”
他將手中摺扇一揮,青玉扇墜在半空一揮,恨恨道:“定是那荷蘭人暗中搗鬼了
?”
張偉搖頭道:“廷斌兄,你誤會了。呂宋一戰甚是順利,現下全斌和唯風該當在那邊大幹起來了。我只是有些乏了,在海上這麼些天,早就累壞啦。”
因又問道:“廷斌兄,我曾與你說過的赴硫球與蝦夷一事,你辦的如何了”
“硫球一事順當的很,那硫球王聽說咱們要過去駐兵,糧草自備,只需他劃出地
皮來,高興的緊呢。他告訴咱們的使者,這些年來老是有倭寇襲擾,琉球小國,根本無力抵擋。他請求過內附,成爲藩屬,大明因其孤懸海外,不肯答應。現下咱們肯派兵過去,他當真是喜從天降了。”
嘻嘻一笑,又道:“至於蝦夷那邊,一片蠻荒,蝦夷人不過是些原始部落,落後野蠻的緊。依着我的意思,先派兵過去,再把本地人招募來做馬伕,一舉兩便的事。”
“日本人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何斌很是奇他爲何突然扯到日本,因低頭思忖一番,方答道:“除了擔心那些進長崎港的荷蘭商人暗中搞鬼,到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日本人上次被咱們打怕了,不把他們逼急了,或是有外力相助,他們斷不敢再生事的。”
那蝦夷土蠻居處,就是後世日本的北海道。當明朝之時,日本國內亂不已,待幕府好不容易收拾了諸藩大名,便立時鎖國閉關,哪有心思去理會那蠻荒不毛之地。是以張偉決心派兵駐進蝦夷,將上好的馬種遷至蝦夷飼養放牧,以待將來騎兵之需。日本人竟然全無動靜,竟連個詢問的使臣都沒有派出。
張偉自失一笑,暗道自已受後世政治地圖格局影響很深。因向何斌道:“既然如
此,便調四千名龍驤衛的士兵過去。”
略想一想,又向前來迎接的吳遂仲令道:“就讓賀瘋子領兵過去,修堡壘,炮臺佈防。由你指定個老成踏實的文官領牧馬監事。告訴他,養馬也是大事,只要養的好,我不惜萬金之賞!”
何斌笑道:“志華,快回府歇息去吧。你去了這麼些日子,如是在府中想必很是
擔心。託人問了我幾次,我怎地知道你幾時回來。”
張偉臉色一沉,知道此事不可拖延,因向何斌道:“廷斌兄,有一件事,我要與
你商量,就到你府上好了。”
又向吳遂仲道:“你也來!”
待他與何吳兩人趕到何府,屏退閒人,三人便在何斌書房內密商。張偉先將呂宋一事說了,向吳遂仲道:“那邊的事交給唯風署理我很是放心,不過呂宋全島甚大,他一個人只怕也不好照管。還是將呂宋劃分州府,派官佐雜使過去,一切規矩都照臺灣這邊來,這樣方好。給唯風一年時間主政,你先派人過去學習。一年之後,便可施行。”
吳遂仲自是點頭應了。張偉又將與荷人定約一事告之二人,待說到軍艦限制一事
,兩人皆笑道:“這不是掩耳盜鈴麼。咱們把商船一改,裝上幾十門炮,不就是一艘軍艦了?”
“不然。以後的軍艦越發往大型化、多層化發展。我前日聽說,英國人造出了吃
水一千五百噸,甲板上下四層,上置一百多門火炮的巨型戰艦。英國人將它列爲
一級戰列艦,以次類推,共分四級。象是快船和商船改編的,連四級戰艦也是不如。”
“那咱們該當如何?難道就被荷蘭人捆死了手腳不成?”
張偉搖頭道:“艦是不能造的。我不能把荷蘭人的眼光從英國人那邊吸到我這裡來。我在海上想了許久,還是要求精,而不是求量。咱們的海軍現在都是良莠不齊。雖有一些經過英國人訓練過的好水手,好炮手。大部分還是咱們自已後招募的新手。這海上做戰,打的不光是實力,還得看水手、軍官、戰術。以臺灣水師的質量,同等實力與敵做戰都危險的緊,更別提以弱博強了。是以一方面咱們多加訓練,另一方面,暫且不急着造艦,而是把心思放在改良火炮和火藥上。唯其求質,求變,而不是跟在別人屁股後面,方能制敵先機,戰勝強敵。”
何吳二人自是贊同,三人又聊了一些別後臺灣情形,何斌卻見張偉遲遲不肯開口
,因問道:“志華,看你神色,心中尚有事情難以決斷。這在你可是少有的事,
快些說將出來,大家一起商量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