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燕燕這一吃驚可不小,她腦子裡首先閃出的是蕭靈琦嫉妒蕭耨斤就要生產,或者怕蕭耨斤真的生下皇子,所以在藥裡下毒手。可是很快蕭燕燕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她自小看着蕭靈琦長大,琦兒絕不是這樣的人,可這件事怎麼解釋呢。來不及多想,蕭燕燕忙問:“皇后現在在哪?”
“聽說皇上非常生氣,派人把皇后叫了去,皇后...皇后現在正在凌霄宮外罰跪呢。”
“罰跪?”蕭燕燕氣得臉色發白,冷冷說道:“你去把皇后叫來,皇上問起就說我說的。還有,讓太醫把那碗藥也端來。”
凌霄宮裡,耶律隆緒一直陪在昏睡的蕭耨斤牀邊,一直到天黑蕭耨斤才醒過來。
“皇上,皇上,咱們的孩子......”一見到皇上,蕭耨斤便梨花帶雨地哭起來。
“放心,孩子沒事。”耶律隆緒忙輕聲安慰道。
“多虧了皇上真龍之身在臣妾身邊守着,臣妾和孩子才能平安。臣妾,真不知道哪裡得罪了皇后,皇后要...要這樣對臣妾,嗚嗚嗚......”
耶律隆緒避開蕭耨斤的淚眼,淡淡說道:“皇后,皇后不是這樣的人。”
蕭耨斤先是一愣,旋即也附和說道:“是,臣妾...臣妾也是不相信的,皇后一直都對臣妾挺好的。只是...只是太醫在那藥裡找到了麝香......”
耶律隆緒只蹙着眉不說話。這時,他身邊的小太監在門外稟告,說太后有請。耶律隆緒知道母后此時找他必定和今日的事有關,他定了定神,對蕭耨斤好言說:“你好好休息吧,朕明日再來看你。”
蕭耨斤微笑着點點頭目送耶律隆緒離開,心裡卻忽然緊張起來,
耶律隆緒來到崇德宮時,見母親面無表情端坐在臥榻上,心裡忐忑。請過安後,便聽蕭燕燕冷冷問道:“蕭昭儀怎麼樣了?”
“已經無大礙,讓母后擔心了。"耶律隆緒躬身答道。
“哼,我還知道讓我擔心了,我以爲你心裡只有你的寵妃呢。我問你,是你讓皇后罰跪的嗎?”
“呃,是,當時兒子也是着急了,後來兒子想讓她起來的時候,知道...知道她來母后這了。”耶律隆緒小心翼翼地答着。
蕭燕燕厲聲質問:“着急?她是大遼的皇后,你的結髮妻子,你不分青紅皁白讓她在衆目睽睽之下罰跪,你父皇和我是這樣教你做皇上的嗎!?”
“母后息怒,兒子也不相信是皇后所爲,可是...可是那碗藥的確是皇后送來的,也確實發現了麝香。”
“既然你提到了那碗藥,來人,把藥端來。”蕭燕燕不理耶律隆緒,只對外面喊道。耶律隆緒回頭看,見奚奴端着藥碗走進來,後面跟着老太醫胡浩卿。
胡浩卿抖動着白色的鬍鬚顫顫巍巍地向耶律隆緒和蕭燕燕問安。他今年已過古稀之年,幾次告老還鄉都被蕭燕燕否了,如今只爲太后一人看病。問安後,胡浩卿端着藥碗緩緩說道:“回皇上,臣聽說,皇后送那碗藥給蕭昭儀的時候,藥是滾燙的,可是皇上請看,”他從碗裡拿出一個小指甲蓋大小的麝香藥渣說,“如果藥是皇后投到藥裡的,滾燙的藥裡不可能還留下這麼大的渣滓,所以老臣猜想,會不會麝香是有人在藥涼了之後投進去的呢。還有,據說,當時蕭昭儀嫌藥苦,只喝了一半的藥,可當太醫到的時候昭儀已經見紅了。臣查了昭儀的醫案,昭儀有孕以來身體一直很康健,只是有些氣滯血瘀,而適量的麝香正好可以通淤,更不至於見紅。所以臣想,會不會是昭儀早些時候吃了什
麼別的東西而引起腹痛呢。這些就是老臣的微見了,那...老臣請告退。”
蕭燕燕睜開閉着的雙眼,嗯了聲點點頭,胡浩卿就隨着奚奴退了下去。看着耶律隆緒侷促不安的尷尬樣子,蕭燕燕不動聲色地說:“當然了,就憑這些也而不能證明這麝香就不是皇后投的,要知道真相也很簡單,把長寧宮和凌霄宮的太監宮女都抓起來,嚴刑拷打,總會有嘴軟的人講出實話。但是,”蕭燕燕瞟了耶律隆緒一眼,話鋒一轉,“我不想這麼做。因爲無論結果是什麼,有損的都是皇家的顏面。萬幸的是,昭儀和胎兒都沒有大礙。我已經頒下旨意,今後昭儀的所有飲食用藥在服用前都要經太醫檢查,相信這樣的事也就不會再發生了。而且,真的查出結果,皇上也未必想知道吧。”
耶律隆緒馬上附和道:“是,母后說的是,都按母后說的辦吧。”
蕭燕燕語氣變軟,嘆了口氣說:“自古皇帝三宮六院,我不是不讓你納妃,但是皇后是你的結髮妻子,是後宮之主,何況你們還有自小一同長大的情分,你怎麼能如此冷落她呢。”
耶律隆緒低着頭,輕聲抱怨說:“兒子知道錯了。可是..可是兒子也不是不想理皇后,只是每次去長寧宮,皇后就總是一副哀哀怨怨的樣子,朕想跟她說點高興的事,她不是想起孩子就是不停自責。朕,朕後來真是怕見皇后了。朕知道她失去孩子心裡難過,但朕心裡也不好過啊。”
“你不好過?你怎麼能理解做母親的苦!”蕭燕燕苦口婆心勸道,“你沒了一個孩子,還有那麼多嬪妃爲生孩子,可皇后呢,她不僅是失去了兩個孩子,而是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你以爲只有戰場才殘酷嗎,我告訴你,有時候這皇宮比戰場還冷酷。她是皇后,卻不能爲你生下皇子,所以她才自責才哀怨。你納了那麼多妃子,又冷落她,可是你聽見皇后說過一句抱怨嗎!就因爲這些,你都不應該嫌棄她!你現在覺得蕭昭儀處處好過皇后,可是你又有多久沒有關心過皇后了呢?”蕭燕燕從桌子上拿起一張紙,遞給耶律隆緒,說道:“你自己讀讀吧。”
耶律隆緒展紙一看,只見上面是十首詩:
迴心院
其一
掃深殿,閉久金鋪暗。
遊絲絡網塵作堆,積歲青苔厚階面。
掃深殿,待君宴。
其二
拂象牀,憑夢借高唐。
敲壞半邊知妾臥,恰當天處少輝光。
拂象牀,待君王。
其三
換香枕,一半無雲錦。
爲是秋來展轉多,理有雙雙淚痕滲。
換香枕,待君寢。
其四
鋪翠被,羞殺鴛鴦對。
猶憶當時叫合歡,而今獨覆相思袂。
鋪翠被,待君睡。
其五
裝繡帳,金鉤未敢上。
解卻四角夜光珠,不教照見愁模樣。
裝繡帳,待君貺。
其六
疊錦茵,重重空自陳。
只願身當白玉體,不願伊當薄命人。
疊錦茵,待君臨。
其七
展瑤席,花笑三韓碧。
笑妾新鋪玉一牀,從來婦歡不終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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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瑤席,待君息。
其八
剔銀燈,須知一樣明。
偏是君來生彩暈,對妾故作青熒熒。
剔銀燈,待君行。
其九
蒸薰爐,能將孤悶蘇。
若道妾身多穢賤,自沾御香香徹膚。
蒸薰爐,待君娛。
其十
張鳴箏,恰恰語嬌鶯。
一從彈作房中曲,常和窗前風雨聲
。
張鳴箏,待君聽。
耶律隆緒一邊讀一邊淚眼朦朧,不禁回想起了曾經和蕭靈琦一起談古論今、共賦詩篇的日子,心裡又是懷念又是內疚,竟說不出話來。蕭燕燕看在眼裡,知道他已明白,於是安慰說:“好了,你如今也知道了她這份心意,母親只望你別辜負了她。去吧,你今天也累了。”
耶律隆緒將那篇詩小心折好放入胸口,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只向蕭燕燕深深一拜,離開了。蕭燕燕見皇上出了門,方對內室說:“你出來吧。”早已經哭成淚人的蕭靈琦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剛纔的話你都聽見了吧,母后也只能幫你到這了。琦兒,你記着,你不僅是母親,還是皇上的妻子,大遼的皇后,皇上的孩子都是你的孩子。如果你繼續這樣自怨自艾下去,就算司馬相如再生,幫你寫一篇《長門賦》,也是於事無補,你明白嗎?”
見蕭靈琦重重地點點頭,蕭燕燕纔在心裡舒了一口氣。
這次談話後,耶律隆緒明顯對蕭耨斤冷淡了許多,往皇后宮裡去的也頻繁了。蕭耨斤不明所以,直到蕭燕燕故意派人將談話的內容透露給了她,她才知道原來太后早就看穿了自己。蕭耨斤又恨又怕,她恨太后爲什麼總是跟自己過不去,又怕真相被查出來,自己難逃其咎。在膽戰心驚了半月後,見皇上和太后都不再提及此事,蕭耨斤的心才漸漸放下,卻也不敢再耍詭計,她只盼望自己的肚子爭氣生下皇子,到時候就可以重獲恩寵。
這年十月,蕭耨斤果然在期盼中生下了一個男孩。三十一歲的耶律隆緒終於迎來了自己的第一個兒子,他大喜過望,立刻晉封了蕭耨斤爲元妃。這一次蕭燕燕倒沒有阻止耶律隆緒,還親自爲皇子的誕生主持了幾天幾夜的舉國慶典。然而,十天後蕭燕燕將耶律隆緒叫到崇德宮,告訴了他自己的決定。
“什麼,您要把皇子交給皇后撫養!”耶律隆緒驚訝地問道。
蕭燕燕啜了一口茶,平靜地說:“是,我說的不清楚嗎?”
耶律隆緒漲紅了臉說道:“可是,可是元妃...元妃纔是皇子的生母,這...這......”
“生母怎麼了,皇后是天下人的母親,自然也是皇子的母親。再說,論品德修養,皇后都比元妃高出很多,將皇子交給皇后撫養,皇上有什麼不放心嗎?”蕭燕燕冷冷地說。
“兒子,兒子自然是放心的,可是...可是朕擔心元妃......”
“元妃是個聰明人,難道她會不知道把皇子叫給皇后撫養意味着什麼嗎?你告訴她,要想得到的多,就要失去的多,其中利害讓她自己掂量吧。”
耶律隆緒雖然爲難,但母后的命令卻不敢違抗,只得將原話告訴了蕭耨斤。蕭耨斤顯然沒有想到等待她的會是這個結果,她以爲自己生下未來的太子,從此母憑子貴,就再也不用受太后的壓制,卻沒想到還未出月子,等待自己的竟然是與親生兒子的骨肉分離!蕭耨斤又哭又鬧,她去求皇上求太后求皇后,甚至以死相逼,鬧得整個皇宮都不得安寧。可是,從皇上的嘆息聲和衆人冷漠的表情中,蕭耨斤終於明白,一切都沒有用。自己的夫君並不是這世上最有權力的人,他的母親纔是。只要這個女人在一天,皇上就要聽她的話,而自己永遠只是刀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在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十天,流盡了這輩子的眼淚後,蕭耨斤將孩子交到了耶律隆緒手中。她冰冷的目光穿透層層城牆,像一把劍射入太后的崇德宮。她咬着牙跟自己說,她要自己的孩子做太子,做未來大遼的皇帝,到時候,她要把所有的帳一起清算!蕭綽,就怕你活不到那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