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暗度陳倉

“楊將軍,山高路遠,今後我們不必相見。”

這是平南對楊延昭說的最後一句話。楊延昭逃離幽州那天晚上,擔心平南會因爲私自放他而被蕭太后懲治,所以提出要平南和他一起離開。他看見平南黑夜一般的眼睛中閃着淚光,時而遙遠時而接近,卻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這個目光在今後漫長的歲月裡一直伴隨着楊延昭,他三十五歲那年迎娶了後周主柴榮的孫女爲妻,第二年有了第一個孩子,他給這個孩子取名平南,字文廣。

雖然放走了楊延昭,但蕭燕燕收復瀛洲、莫州的決心卻沒有因此動搖。統和二十年,蕭燕燕命蕭懷義領數萬騎兵再次南侵,趙宋派出大將王繼忠領軍支援。宋主趙恆還在王府時,王繼忠因恭謹厚道而成爲其親信。趙恆即位後,王繼忠便掌領雲州觀察。王繼忠到達康村後便立刻與蕭懷義展開戰鬥,從日落一直戰到晚上二更,稍歇片刻天亮又戰。蕭懷義見王繼忠作戰堅決,便趁兩軍焦灼之際派兵絕斷了宋軍的糧餉道路。時間一長,宋軍果然漸漸撐不下去。王繼忠帶領將士們殊死戰鬥,邊戰邊退,最終還是寡不敵衆,被契丹俘獲。

蕭懷義念王繼忠是一員悍將,因此沒有處決他,而是押他回南京,一路上又好言相勸,希望他能歸降。可惜,王繼忠也是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對蕭懷義的招降毫不領情,只求速死。蕭懷義沒有辦法,只好將他押至南京大牢,再做商議。

這日,王繼忠正在閉目靜坐,忽然聽見獄門被打開,他睜眼望去,只見一個五十歲上下,漢人官員打扮的男子走了進來。但比這個男子更吸引他的,是跟在這男子身後一個二十歲多歲的少女,纖腰如素、明眸朱脣、膚如凝脂,尤其是一頭瀑布般的黑亮秀髮直及腰間,嫵媚靈動。王繼忠有些發愣,忽然聽見那男子輕咳一聲,才知道自己失態了,於是忙收回目光,重新閉目。

那男子看在眼裡卻不露聲色,向身後的女子使了個眼色。那女子會意,從手裡的木桶裡端出一盤盤精緻的美食,一一擺在桌子上,最後又拿出一壺酒和兩個酒杯。王繼雖然虛閉着眼,餘光卻看到了眼前的一切,正納悶着,就聽見那男子開口說道:“王將軍,久聞大名,今日略備粗食,請見諒。”

王繼忠自然還不知道,這個男子就是大遼僅次於蕭太后和皇上的三號人物,韓德讓。他只是覺得這人說話還算客氣,於是出於禮貌微微睜開眼睛,冷冷說道:“不必客氣了,請有話直說吧。”

韓德讓一邊給自己的杯子斟滿酒,一邊說:“好,那我就直說,我今日來是想請將軍幫忙的。”

王繼忠更不解,冷笑一聲問道:“我能幫你什麼忙?”

韓德讓說:“請將軍幫我使遼宋邊界的百姓脫離戰爭的苦海。”

王繼忠一驚,不由得重新打量眼前這個目光深邃,面目懇切的男子,問道:“請問閣下是?”

“我是韓德讓。”

“啊......”王繼忠輕聲微嘆,可是知道了韓德讓的身份後,他就更不理解剛纔話的意思了,“那...你...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遼宋之間能夠停止戰爭,和平往來,兩不相犯。”韓德讓認真說道。

王繼忠搖搖頭,無奈笑說:“那我就更不明白了,從統和十七年開始,不都是你們幾次進犯我宋境,大宋迎戰只是爲了保衛疆土。若要是說停戰,不應該也是遼軍放下屠刀嗎?”

“遼宋之間恩怨已久,貴國太宗皇帝在位時不是也兩次大舉伐遼嗎。因爲兩次伐遼都失敗,還引發了國內的矛盾重重,這才無奈改進攻爲退守。”

王繼忠知道韓德讓所說是實情,雖然心裡不痛快,卻也無法反駁,又聽韓德讓接着說:“貴國太宗皇帝是個雄心勃勃的帝王,他在位時兩次伐遼是爲了奪回燕雲十六州,他認爲那是石敬瑭丟掉的中原領土。同樣,我大遼的蕭太后

和當今聖上也同樣雄心萬丈,大遼伐宋也是爲了奪回被掠去的領土——瀛洲和莫州。爲此,這麼些年來雙方打來打去,結果卻是誰都沒有稱心如願,不過是此消彼長,來日再戰。可是,王將軍有沒有想過,戰爭中最受苦的人是誰?不是你我,是拼死搏殺的士兵,是交界處的百姓!無論是瀛洲、莫州,還是涿州、雄州,有漢人,也有契丹人,他們中很多人已經相互融合,成爲一家人。百姓們在這裡繁衍生息,祖祖輩輩勤勞耕種,爲的是能過上安穩的日子,這塊疆土到底屬於宋國還是契丹,真的重要嗎?你我都不知道,這樣打來打去,什麼時候纔會有個結果,可是將士們卻要丟掉性命,百姓們要流離失所,如此勞命傷財,究竟值不值得?”

韓德讓的一番話說得王繼忠感慨萬千。雖然王繼忠身爲武將,但他亦是儒門弟子,也心懷天下歸仁的理念。而且他常年跟隨在趙恆身邊,知道皇上是個仁義至上的人,每每談到戰爭中百姓的艱難總不禁憂心嘆氣。王繼忠耳濡目染,也漸漸滋生了反戰主和的情緒。實際上,對於與遼的戰爭,上到宋主趙恆,下到百姓,早就厭煩了。所以此時,他聽到韓德讓——這個契丹最有權勢的大臣說出這番話,既感同身受,又覺得詫異。

“既然韓大人如此坦白,那我也實不相瞞。”王繼忠深思片刻說道,“我朝皇帝宅心仁厚,是個時時刻刻念着‘民爲重,社稷次之,君爲輕’的明君。能夠恢復漢唐舊疆固然可以名垂青史,但皇上更在乎的還是百姓的生死安危。所以自皇上登基以來,從未在邊界挑釁,反倒是你們,幾次大舉進攻我宋境。韓大人若有這悲天憫人的心思,不是更應該向貴國太后皇帝進言嗎!?”

韓德讓聽見王繼忠與自己站在一邊,不禁面露喜色,說道:“是,所以我纔要請將軍幫我,幫我說服太后和皇上。”

“韓大人是在開玩笑吧,”王繼忠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話,“雖然我遠在汴梁卻也知道,在契丹,蕭太后不聽皇上的話,卻也要聽你韓大人的話。”話一出口,王繼忠旋即覺得自己說得有些露骨。不過在宋廷,確實都傳說着蕭太后和韓德讓的私情,有人甚至說他們二人早就秘密成婚,同室而居了。王繼忠有些尷尬地瞟着韓德讓,卻見他臉上毫無異色,坦然笑說:“將軍不知,停戰一事事關重大,要講究天時、地利和人和,三者缺一不可,而將軍就是這個人和。”

“哦,此話怎講?”

“將軍可知道大遼鄭國公室昉?”韓德讓問。

“有所耳聞,”王繼忠說道,“聽聞室昉是兩朝帝師,頗受大遼皇帝器重,聽說因爲室昉年紀大了,蕭太后還特別許他乘輦入朝。”

韓德讓點點頭說:“將軍說的沒錯,鄭國公在大遼的地位可謂無人出其右,雖然他幾次請辭卻都被太后駁回,後來也是因爲鄭國公病痛加劇,才允其在家休息。可是將軍知道嗎,大遼這幾年南伐前,鄭國公都曾拖着病體向太后和皇上請旨不要與宋開戰。太后和皇上雖然憐他年老且一片衷心,卻不理他的請求。究其原因,除了太后和皇上雄心勃勃外,也是因爲鄭國公是漢人,所以就算他的話再有道理也會被認爲有同情漢人的嫌疑。”

王繼忠明白了韓德讓的言下之意,卻依然不解地問:“可是,可是在下也是漢人啊。”

“是,但將軍同時也是個聰明人。將軍心懷大義,不貪生怕死,亦不會爲了後世虛名而做死臣,將軍和德方一樣,在乎的是百姓的生死,此爲其一。其二,將軍雖然是漢人,更是宋國皇帝的心腹之人,將軍爲宋國說話是理所當然的事。所謂人不可密,密則疑生,我瞭解太后,越是親近的人越疑慮,越是疏遠的人越慎重。所以將軍的話太后反而會考慮。而且停戰是兩國之事,中間少不了要談判往來,由將軍作爲中間人最爲合適了。只是,如今還不到時機,不可貿然向太后進言,所以德方要請將軍先歸降,再打算。太后和皇上都是愛才惜才,知人善用的人。將軍若肯歸降,太后定會加以重用,這樣將軍纔可以名正言順地提出停戰和解

的建議。”

王繼忠琢磨着韓德讓的話。如果能夠促成宋遼停戰自然是千古功德的一件事,可是降遼卻令他猶豫。皇上待他恩重如山,何況自己的家人都在汴梁,如果自己投降家人勢必受牽連。

將王繼忠眉頭緊鎖,韓德讓知道他擔心什麼,於是說道:“我明白將軍的擔心。昔年,李陵被匈奴所俘,他雖沒有以死報國,卻造福了千千萬萬流落草原的漢人百姓。如今世人提到他,誰會說一個不字。將軍是個心懷天下的人,孰重孰輕,應該自有判斷,切不要做沽名釣譽之人。另外,不瞞將軍說,我已經令蕭懷義傳播出去,說你戰死沙場。人言可畏,我這麼做,是不想將軍身在汴梁的家眷遭遇不測,以解將軍的後顧之憂。”

王繼忠大驚,張了張嘴本想質問韓德讓,卻最終還是化作喟然一嘆,他不得不暗暗佩服韓德讓的良苦用心。他爲自己安排好了一切,只等自己入局。如今看來,只要自己答應,這應該是個造福兩國百姓又可自保的萬全之策。只是,這個大遼最有權力的大臣真的如他所說,想兩國停戰和解嗎?或者,他有自己的目的呢?

見王繼忠似乎陷入沉思,韓德讓知道自己十拿九穩,遂說:“王將軍可以好好考慮一下。對了,這是汾兒,”韓德讓指向身邊的女子,那女子應聲走上前,爲王繼忠倒滿一杯酒,“汾兒是我的婢女,將軍一個人在大遼不能無人照料,從今日起,就由汾兒伺候你的起居吧。”

王繼忠慌忙擡頭想拒絕,卻正和汾兒含情脈脈的雙眼對上,一個“不”字說得磕磕絆絆。這在韓德讓的預料之內,他早就打探到,王繼忠爲人正直不阿,卻是個難過美人關的英雄。所以他特別安排汾兒來服侍王繼忠,一是爲勸說他增加籌碼,也是在他身邊安插一個棋子。見王繼忠猶豫,韓德讓不由分說,舉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說道:“不管將軍的決定是什麼,這杯酒我都敬將軍了,望將軍以天下蒼生爲念。”說罷向王繼忠拱手,轉身離開了。

王繼忠望着韓德讓離開的背影思緒煩亂,這時一旁的汾兒上前要替他斟酒,王繼忠卻一把蓋住自己的酒杯,幽幽盯着汾兒問道:“你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誰知汾兒不慌不忙,放下酒杯娓娓說道:“汾兒是漢人,家人都住在涿州。韓大人說,將軍有辦法說服太后和宋國皇帝停止戰爭,所以要汾兒好好照顧將軍。”

聽汾兒說的坦白,王繼忠反倒有些意外,只問:“你是涿州漢人?那怎麼會到幽州做了婢女?”

“乾亨元年,遼宋在涿州打仗,那年汾兒還小,汾兒爹孃本要跟隨宋國將軍一起回中原,可是後來宋國將軍打了敗仗,自己逃走了。數萬百姓被丟在半路上,汾兒就是那時候和爹孃走散的。後來多虧了韓大人,把同汾兒一樣和家人走散的孩子都收在了留守司,後來又幫着我們找尋家人,汾兒這才能和涿州的爹孃重聚。汾兒感念韓大人的救命之恩,便一直留在韓大人在幽州的府邸爲婢。”

聽了汾兒的話,王繼忠不禁喃喃感慨:“如此,韓德讓倒不像是個小人。”

汾兒淡淡地說:“汾兒不懂什麼國家大事,但汾兒知道韓大人是最爲漢人着想的。當年韓大人在幽州做老爺的時候,爲我們漢人做了很多事,分土地、省賦稅、恤孤寡,我爹孃都說,只要韓大人在,好日子就在。所以韓大人說,將軍有辦法讓涿州的百姓從此免受戰亂,汾兒就相信將軍一定可以。”說罷,汾兒忽然跪下,一雙明亮的眼睛渴望地望着王繼忠動情地說,“汾兒求將軍,請一定要救救涿州的百姓們!”

王繼忠忙去扶起汾兒,心裡卻波瀾起伏。

十日後,王繼忠同意歸降。蕭燕燕很高興,要封他爲大將軍,卻被王繼忠拒絕,王繼忠很坦誠地說,自己願意做大遼的臣子,卻不願與宋軍在戰場上兵戈相向。蕭燕燕念他忠心可嘉,又頗有賢能,便封他爲戶部使,主管漢人財政,又將汾兒指給他作妾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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