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名鶴回到府裡,天色已暗。
興安已經回宮,他有些差事要交的,自然不能再等。
于謙與胡濙卻還留在這裡,眼下兩人已經進京的消息並沒有外傳,所以兩人還在白名鶴的府上,只想聽到第一手的消息。
“於大人,萬歲已經下旨,連綿三天的大朝會。”
白名鶴沒有什麼可隱瞞的,將能講的全部都講了,不能講的一句也沒有講,比如關於大明宗室的話題,白名鶴當真是守口如瓶。
于謙看了胡濙一眼:“胡大人,要不要請陳公來?”
“現在請的話,動靜會不會太大。要知道,這不亞於全面開戰,而且是你死我活的爭鬥。依白名鶴遞上去的奏本而言,僅是鹽兩司怕是就殺乾淨了。其餘的官員也不可能免罪,就是清流之中也未必完全乾淨。”
“殺大,寬小!”于謙卻是知道,這個時候心軟不得。
胡濙微微的點了點頭:“那麼,最大的官能到那一步,都轉運鹽使司的主官都轉運使從三品。鹽課提舉司的提舉不過是從五品。”
“最大的,就找一個總督吧,既然要殺就在立威。”于謙是好官,但不代表是他會仁慈到迂腐,總督!還能是誰,自然是漕運總督了,這大半年來石亨你手上過的最多的就是鹽,沒有人相信你是乾淨的。
白名鶴在自己的臉上拍了拍,讓自己能夠更加的清醒一點。
“兩位大人,接下來沒我什麼事了吧。”
“你說呢?”于謙反問。
白名鶴張了張嘴,心說還能有自己什麼事呀,這已經是屬於驚天大案了。鬥法也是二品級別的鬥法,自己迴避是最好的。而且白名鶴也不想讓任何人認爲,自己又在背後搞什麼。
胡濙搖了搖頭:“有些事情你是躲不開的,老夫老了。你對外介紹老夫的時候不止一次提到,老夫四朝元老。可真正算起來,老夫可以稱爲六朝元老了,見過的官員數都數不清。經歷過的朝堂爭鬥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又是致仕過一次的人,再歸朝堂,卻在有生之年,頭一次經歷沒有半點私利在其中的黨爭,這是老夫最後一戰!”
胡濙所說的六朝,自然是他把建文與洪熙兩朝算上了。
明太祖在世的時候,胡濙中的秀才。然後建文朝在永樂大帝之後,雖然史書中算,但很少有人提及。還一位就是朱高熾。登基連一年都不到,而且全部都在病中,也算一朝沒有錯。
白名鶴的四朝說法也沒有錯,是歷經四朝,因爲那只有一年的時間。當然在大明這樣的算法肯定是不對的,在胡濙的心中只當是白名鶴沒有算上景泰這一朝。只說自己是歷經四朝,而不是五朝元老,或者六朝元老。
“胡大人您不老。至少可以再幹十年,想一想還大明一個清明的吏治。後世史書這一筆,卻是流芳千年呀!”
白名鶴一個小小的馬屁拍上,胡濙卻是非常的受用。
陳循被請來了,汪文淵、商輅、楊寧等人也被請來了。
沒有迴避任何人,只說白名鶴請這些人過府夜宴。有心人自然會留意,有心的人自然會去打聽一些細節。
大明皇帝朱祁鈺坐在自己的皇宮之中。面前跪着的是興安的義子,興勝,內官刑司的首領,現在內官刑司已經改了名字,成爲即將成立西廠的一部分。東廠的人興安沒有抽空。只是抽出了一部分密探精銳。
有銀子真的很好,大筆的銀子花出去,打造一個更爲秘密的隊伍。
聽着興勝彙報着京城此時的情況,許多官員都在往白名鶴的府上彙集,而高谷一黨卻象是被貓盯着的老鼠一樣,在尖叫,可卻又那麼的無助。
做皇帝最吸引的人是什麼?
是高高在上的權利嗎?
朱祁鈺此時才意識到,作皇帝以來讓自己最有快感的生活,自己坐在這御座上看着京城裡這暗潮涌動,看着百官在爭鬥。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後,自己既是觀衆,又是這一切的操縱者,心中那最後的一絲自卑也慢慢的消散了。
“很好,你繼續去辦事吧。記住,你只是一個旁觀者,不要擾了朕的大事。”朱祁鈺輕聲吩咐着,興勝施禮退了下去。他來之前興安已經交待過了,他眼下只需要將他在京城裡聽到的,看到的彙報上來就足夠了。
作爲萬歲的眼睛,耳朵纔是他的使命,不要自作聰明的帶着腦子,否則會死。
施禮退下,沒等走遠興勝又聽到大明皇帝朱祁鈺吩咐道:“派人去知會白名鶴一聲,今夜大明的重臣既然到了他府上,讓他不要小氣,拿出一些好物件來只說是朕的賞賜,給這些重臣分發一些。”
“是!”興勝再次施禮。
朱祁鈺不由的想到白名鶴拿出的東廠那一份有關於謙家的財產報告,這纔有了這個心思。
興勝已經走遠了,安排去傳話的人也飛奔着往宮外跑去。
大明皇帝朱祁鈺站在書房門口,向着南宮的方向望去。
此時,朱祁鈺心中最後的一個心結卻越發的重了,這個心結就是他的兄長,大明的太上皇,朱祁鎮。
朱祁鈺此時在想,如果沒有土木堡之變,自己還是一個閒散的王爺。那麼白名鶴盡忠的人會是自己的兄長嗎?依金英的分析,白名鶴盡忠的是一個明君,也只有明君纔有可能給白名鶴這樣的人發揮的空間。
“不,兄長。如果你在位,大明就沒有白名鶴,或許沒有眼下的白名鶴。但會有一個在合浦讓天下不安穩的白名鶴。”朱祁鈺自言自語的說着。又擡着望着天空:“大明的列祖列宗,我朱祁鈺也是一個好皇帝,自問誰對皇位沒有野心,只是坐在這個位置上,才知道什麼是皇位,每天有四個時辰都在看奏本,遠沒有身爲王爺時的逍遙。可這個皇位,卻讓自己更懂得什麼是皇家子孫。”
朱祁鈺笑了,夜色中的月突然被烏雲擋住,風起!
哈哈哈!朱祁鈺放聲大笑,心中在高呼。
夜色深,大明皇帝朱祁鈺對着色夜心中高呼:
月黑風高殺人夜,當日月之光再次降臨大地之時。我大明第八代皇帝,將給大明一個盛世中興,一個朗朗乾坤。
夜已經深,白名鶴已經鑽進清荷的房間辛苦一翻之後呼呼大睡。
而大明皇帝朱祁鈺卻親自到了內宮司禮監,親自查看給白名鶴的封賞。這讓大小太監緊張得不得了,什麼時候大明皇帝會親自查看給一個臣子的封賞呢。
白名鶴!這個名字在這一時刻開始,註定會載入史冊。
夜更深了,已經快到三更天。
紫禁城東的白府卻依舊燈火通明,數以千計武裝在牙齒的精銳士兵在府外巡邏着。府內廚房還在忙碌着,要給府中這些大人物準備夜宵,也要給這些大人物的隨從準備,還有這一夜註定要辛苦的軍士們。
白名鶴睡的很香,他迴避了正堂上兩黨大員的討論。
清荷卻睡不着,她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但大明最有權勢的官員,九成都在自己的家中,而自己的夫君卻睡得如此安穩,必然會有大事發生。
九成?用於謙的話說,大明十成的大員都在這裡了,沒在的很快就要死人了。
大明內閣,首輔陳循,爲人雖然滑頭,卻是一個很好的調合六部的重要官員,至少作事沒有偏頗,算是大明朝堂之上公認的好人。
六部尚書。兵部尚書于謙,禮部尚書胡濙、楊寧;工部尚書江淵,戶部尚書金濂,刑部尚書俞士悅,吏部尚書何文淵。六部尚書一個也不差的全到了,原本並沒有請刑部尚書,因爲刑部尚書是高谷的人。
金濂到了之後,第一句話就問于謙:“於大人,白名鶴帶了多少銀子回來。爲何沒有給戶部一個賬冊呢?”
于謙當時回答:“白名鶴給萬歲賬冊了。”
金濂在聽到這裡聚會的意圖之後,說了來到這裡的第二句話:“各位,我提議請俞士悅來,他雖然是高谷的人,但他爲人正直。於大人您說一句公道話,從土木堡到京師保衛戰之時,衣不解帶,日夜操勞盡公務,組織人力修城,搬運各種物資,足足半年時間,身上都有一股子味了。”
于謙點了點頭,他也不懷疑俞士悅。
說到這裡,于謙也說了一句:“其實高谷也是一個好官,以本官對高谷的瞭解。他可能比我還窮,他府中的光鮮只是表面。”
于謙是什麼人,能說這翻話來就代表絕對是真實的。
俞士悅在到了之後,終於搞清這裡發生了什麼,將官帽放在一旁:“我辭官,要保高老。白名鶴是天縱其才,這個養廉銀子卻是極高明的方式,可這個辦法卻不是他頭一個用的,是高老頭一個用的。”
金濂也把自己的官帽放在桌上:“官不作有什麼,高谷老兒他用的是什麼銀子,他是截流了鹽稅。縱然他自己沒有拿一錢一文又如何。他動搖的是國本,他與石亨此類爲伍,近墨者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