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國恥昭昭_三 政事堂憋出了一條奇計

三 政事堂憋出了一條奇計

景監走出家門的時候,太陽還沒有出來,東山卻已經是紅燦燦的了。

憑多年櫛風沐雨的戰地經驗,他知道今天一定是非雨即陰,不由得加快腳步向國府走來。秦國連年打仗,已經打得很窮了,像他這樣僅僅職同下大夫的將軍,是不可能有一輛牛車可乘的。騎馬吧,戰馬缺乏。爲了節省馬匹馬力,秦獻公時已經下令禁止秦人在城內乘馬,禁止使用戰馬耕田駕車。幾十年來,秦國官員對櫟陽城內的安步當車已經習慣了。所有的大臣都沒有軺車,只是幾位年屆古稀的元老,纔有國君特賜的走騾作爲代步。在這樣的都城中,人們是無法想象魏國大梁、齊國臨淄那種車水馬龍的富庶繁華景象的。櫟陽的早晨從來很安靜,灑掃庭除的市人也是疏疏落落的。雖說對櫟陽城這種平靜已經習以爲常,但景監還是察覺到了今日清晨的異常跡象。國府大街上有五六家山東商賈開的店鋪,他們的貨品豐富,殷勤敬業,從來都是黎明即起打開店門灑掃庭除,今日卻如何全都沒有開門?再看看,往日清晨出城耕耘的牽牛農夫,也是一個沒有。國人開的幾家小鐵鋪也沒有了叮叮噹噹的打鐵聲。不對,一定發生過自己不知道的異乎尋常的事情!昨夜,挑選並派定去大梁的秘密斥候後已經是二更天了,景監幾乎是被人擡上臥榻的,一夜酣睡直像戰場野宿一樣深沉,又能知道何事?猛然想到六國分秦,景監一下子緊張起來,放開腳步便向國府跑來。

趕到政事堂前,景監卻聽到東側正廳傳出一陣鬨然大笑,心中好生疑惑,急趕幾步走上臺階高聲報道:“前軍副將景監晉見。”

正廳傳出秦孝公聲音:“景監將軍,進來,就等你了。”

景監跨進大廳,見黑紅兩色的寬闊房間裡,秦孝公在長案前微笑走動。三級石階下的大廳中分兩邊坐着四位大臣,分別是左庶長嬴虔、上大夫甘龍、中大夫杜摯、長史公孫賈。櫟陽令子岸則站在中間正比比劃劃地學說着什麼,君臣幾個顯然是因爲他大笑的。景監感到疑惑,看看秦孝公,又看看大臣們,囁囁嚅嚅不知如何是好。秦孝公招招手,指着長史公孫賈后邊空着的一張書案:“景監坐那裡吧。子岸,你把夜來的事再說說,讓景監也明白。”

子岸就把昨夜謠言如何流傳、君上如何下令、他自己如何率領軍士搜捕拘禁六國商賈密探的事說了一遍。說到那些以商人面目出現的六國密探在被拘禁後的狼狽醜態時,子岸繪聲繪色:“有個長鬍子大肚子的楚國商人,正在一個老秦戶的家裡低聲吹噓魏國上將軍龐涓的厲害,我帶着三個軍士躍牆進去,命令他跟我們走。他撲通跪在地上,拉長聲調就哭:‘老秦爺爺,我是商人啦,不是斥候啦,你們不能殺我啦。’我說誰要殺你啊?跟我們去住幾天就行了。他又哭,‘不殺我叫我去何處啦?我有地方住啦。’我心中氣惱,大聲喊他,換個地方,叫你對着牆吹噓魏國!他一聽嚇得渾身亂抖,不斷叩頭打拱,‘求求你老人家放了我啦,我有十六歲的小妾送給你啦,你馬上跟我去領走啦,不然我馬上送到將軍府上去也行啦。’……”

還沒說完,君臣們就又一次同聲大笑,景監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上大夫甘龍搖頭感慨:“危難當頭,人心自見也。此等人竟然也立於天地之間?怪矣哉!”

“上大夫以爲,該如何處置這些奸商?”中大夫杜摯雖是文臣,卻頗有粗猛之相,問話高聲大氣。

甘龍冷冷一笑:“秦自穆公以來,便與山東諸侯勢不兩立。密探斥候太過陰狠,唯有一策,斬草除根,悉數殺盡。”

秦孝公本來正準備將話題引入沉甸甸的秦國危機,卻不想杜摯無意一問,竟使他心念一動,也想聽聽大臣們對這件事的想法,就沒有急於開口。待甘龍講完,他想到昨夜自己的命令,心中不禁咯噔一沉。秦孝公沒有想到他和元老重臣之間竟然會有如此之大的差異,他靜下心來,準備再聽聽其他臣工的說法。

甘龍話音落點,杜摯立即高聲呼應:“上大夫高見。山東奸商是我秦國心腹大患,不殺不足以安定民心!”

長史公孫賈看看廳中,微笑道:“茲事體大,當先聽聽左庶長主張。”

左庶長嬴虔自然知道國君昨夜的部署,平靜回答:“嬴虔尚無定見。”

“櫟陽令如何?你可是有功之臣啊。”公孫賈又問。

櫟陽令子岸卻直衝衝回答:“長史爲文章謀劃,咋光問別個?你如何說法?”他當然也知道新君的命令而且也忠實執行了,但見左庶長不說,他也就不願說。春秋戰國幾百年血的教訓比比皆是,大凡居官之人都明白,新君即位初期是權力場最動盪的時候,君主越年輕,這種動盪就越大。這時候,誰都會倍加小心。這位赳赳勇武的櫟陽令,雖然在昨夜的動盪危機中被年輕君主嚴厲斥責爲“遲鈍”,但對這種權力場的基本路數卻絕沒有遲鈍。

白麪細須的公孫賈顯然很精細,沉吟有頃平靜作答:“我亦尚無定見。”

此中大約只有景監對秦國面臨的嚴重危機最清楚,他對這些元老重臣們雲山霧罩的回答摸不着頭腦。只有一個上大夫甘龍態度明確,但景監卻又極不贊同。然則不管他有何種想法與主張,他都不能搶在前面講話。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比他年長資深,也比他位高權重。上大夫甘龍原是山東甘國的儒家名士,又是秦國的三世元老,秦獻公連年征戰在外時,從來都是甘龍主持國政,學生門客遍及秦國,景監連給他當學生的資格都沒有。左庶長嬴虔是公室貴族、國君的庶兄,更不必說是統率三軍的實權重臣了。長史公孫賈職掌公室機密,常在國君左右,雖然沒有兵權,可也是屈指可數的幾個樞要大臣之一。櫟陽令子岸是秦穆公時名臣由余的後裔,職掌都城軍政大權,雖不是國府樞要大臣職位,但其實際權力卻是足以顛倒乾坤的,否則他如何敢對長史公孫賈直言相撞?就連那個高聲大氣職位最低的中大夫杜摯,景監也不能與之相比。且不說杜摯是甘龍的學生,僅以職權論,景監雖然也是職同下大夫的前軍副將,職位比杜摯只低了一等,但實際上卻是軍中朝中都沒有任何實際職掌範圍的一種職務——副將。杜摯卻不同,他這個中大夫有一串後綴,叫做“輔上大夫視事兼領大田太倉”。輔上大夫視事,是確定他是上大夫的處政副手;兼領大田太倉,是說秦國的農耕、糧食與倉儲都由他兼管。那時候,這可是兩個最要緊的命脈權力。周王室將這一職務的大臣叫做“司土”,後來稱爲司徒,是與司馬(掌兵)、司空(掌工程)、司寇(掌刑)並列的重臣。這樣的中大夫,景監如何能比?要不是新君欽點他做了金令箭使者,又特命他參加今日廷議,他是不可能有機會和這些重臣坐在一起的。然而正因爲如此,景監是無所顧忌的。他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做了一回秘密特使承擔了重大使命,就要將自己所知道的全部情勢和想法,真實地告訴國君和大臣們,使他們盡最大所能拯救秦國,否則愧對國君重託。至於說出來後是否被採納,那不是景監此刻所想的。

公孫賈的笑容還沒有完全收斂,景監就霍然站起拱手道:“列位大人,景監以爲,六國商人密探不能殺,殺則對秦國有害。”

“啪”的一聲,中大夫杜摯拍案呵斥:“爾是何人?竟敢駁上大夫主張!”

“在下乃赴魏國探秘的金令箭使者景監。秦國面臨滅頂之災,不能再給六國亡我之心火上澆油!”

“哈哈哈,同類相憐。”一陣大笑,景監的話又被杜摯的尖刻嘲諷打斷。

秦孝公眼睛一亮,但終於沒有說話,他還是要看一看。這時,左庶長嬴虔開了口:“杜摯無理。危難當頭,羣策羣力,聽景監說完有何不好?”嬴虔本是帶兵大將,性格深沉暴烈,平日又極少講話,他一開口便全場肅靜。

杜摯出語刻薄,景監本想還以顏色,但他生性寬厚且見左庶長斥責杜摯,也就不再計較此事。他再度向廳中君臣拱手作禮,亢聲道:“秦國弱小,六國強大,這是不爭之事實。六國會盟,要共同起兵瓜分秦國。當此危急之際,若秦國誅殺六國商人密探,只會更加刺激六國,使他們以拯救六國商賈爲口實,迅速舉兵進逼。以秦國目下實力,我能抵擋幾時?”

公孫賈淡淡問道:“以你之見,不殺密探,六國就不舉兵麼?”

景監正色道:“不殺密探,自然也不能使六國罷兵。然則,至少可使六國急切間找不到口實大舉進兵,我秦國也可在此期間謀求對策。”

杜摯哈哈笑道:“啊,景監將軍大有謀略嘛,謀劃個辦法出來。”

景監沒有理會杜摯的嘲諷,自顧將一路的思索一口氣說了出來:“如今天下雖連綿征戰,然但凡舉兵,都必找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否則,師出無名,士氣民心必然低落,聯兵作戰也會很是困難。我秦國對密探若拘而不殺,那就是

向天下昭示,秦國願意同六國和解。若拘而盡殺之,那就是公然和山東六國立時結下血仇。六國朝野都會對秦國恨之入骨,縱然我盡力斡旋,怕也難逃兵災。正因如此,六國密探非但不能殺,還要保護其財貨,善待其人身,照常讓他們在秦國經商,去留自便。此中輕重,請君上與列位大人權衡。”侃侃道來,有理有據,顯然是一路苦思的結果。

小人物一席話,大廳中無人反駁,良久靜場。秦孝公大感欣慰。他沒有想到,這個少年時期的小友竟然在大事上和自己如此不謀而合。作爲老秦人,剛烈忠直恨則恨死愛則愛死的漢子比比皆是,但要找一個既堅剛又柔韌懂得忍耐與等待的漢子,卻比鑄劍還難。要老秦人誓死抗爭寧爲玉碎不爲瓦全,那是一呼百應。但要老秦人迂迴曲折韜光養晦,那可是陽春之曲和者甚寡。連那些山東儒家名士如甘龍者,久居秦國,也都變成了固執倔強寧折不彎的牛脾氣。作爲國君,年輕的嬴渠樑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深厚和寬廣,自然深深懂得老秦部族的這種堅剛性格是彌足珍貴的,否則,秦國四百年間何以立足天下稱霸西戎?然則,秦國上層的廟堂人物們假若都是這種人,秦國何以能成就大業?即如面臨的這場滅國危難,逞血氣之勇不難,難的是冷靜忍耐顧全大局而後化險爲夷。老秦人誰不恨六國密探?殺掉他們定然是舉國擁護。在這時候能夠想到不殺自己最痛惡的敵人,反而要善待他們,這需要多麼寬廣的視野?需要克服多少老秦人性格中的痼疾?更不要說景監還是個沙場征戰的年輕將領了。當秦孝公昨夜想到這些時,他覺得自己是沉重的孤獨的。可是當景監慷慨冷靜地講出這些時,他是激動的欣慰的,覺得自己已經不再孤獨了。

剎那之間,年輕的國君對年輕的將軍產生了深深的感激之情。

這時候,左庶長嬴虔粗重的聲音響起:“景監將軍言之有理。以秦國目下實力,一個魏國已經難以抵擋,豈能和六國同時爲敵?”

櫟陽令子岸也跟了上來:“子岸贊同左庶長所言,不殺密探。”他內心很清楚,國君本來就命令不殺不掠,左庶長一講話便等於此事敲定。因爲甘龍平日裡多主內政,對這種外事並沒有多少決定權,涉及邦交的大權在左庶長。

公孫賈在每個人說話時都不斷點頭,此時平靜地笑道:“大局已經清楚。究竟如何?還是君上抉擇。”

甘龍面無表情,一言不發。杜摯只是微微冷笑,也不說話。

秦孝公這時輕輕一拍書案:“六國密探,暫且不殺,財貨不動,人身不傷。若六國動靜有變,再殺亦不爲晚。彼在我手,何懼之有?然,櫟陽令須得對六國密探嚴加監視,不許任何人在半年內離開秦國,更不許逃走一個。否則,斬首無赦。”年輕國君在政事堂第一次顯示權力,卻是不怒自威。

“臣下遵命。”櫟陽令子岸肅然站起,高聲領命。

“諸位,”秦孝公環視大廳神色肅然道,“今日廷議,實則已經開始。山東六國會盟,提出六國定天下,圖謀吞併小諸侯,劃定勢力範圍。然則,更爲要緊的是,山東六國要瓜分秦國,將天下七大國變成六大國。六國將在何時用何種手段實施其分秦野心,目下尚不清楚。可以確定的是,秦國已經面臨百年以來最爲深重的滅國危機。赳赳老秦,共赴國難。這是秦國婦孺皆知的一句老誓。當此存亡之際,我等君臣應同心謀國,羣策羣力,如此方能謀劃出穩妥的對策與方略。”說完悠悠巡視一圈,“諸位不要有任何顧忌,哪位先說都行。”

場中又一陣沉默。在此之前,這些大臣也都風聞了六國會盟的種種消息,其中不乏六國密探有意透露給他們的各色流言。今日國君鄭重提出且要徵詢存亡大計,大臣們頓時感到了強大壓力,打打不過,逃逃不脫,投降不可能,一定要拿出一個能夠不打不逃不投降的對策,方能消解這場危機。可是,危機迫在眉睫,倉促間如何思謀得周全?一時間,誰也沒有話講。

上大夫甘龍博學多識且長期主持國政,爲在座資深老臣,眼見衆皆默然,沉吟思忖了一番,謹慎開口:“老臣以爲,六國會盟,吞滅諸侯,瓜分秦國,此舉不合於禮,亦不合於道。我秦國,本是平王東遷的開國諸侯,對王室居功至偉。秦國有難,天子不會坐視不理。老臣以爲,當上書洛陽周王,以天子名義下書,駁斥六國會盟謬誤,真相自會大白於天下。與此同時,我秦國以王室名義聯結若干中小諸侯,組成一支數十萬大軍抗衡六國兵馬。若能如此,則危難可解,國家幸甚。”甘龍字斟句酌,一番話很是持重謹慎,絕不是明確決斷據理力爭,而只是以“老臣以爲如何如何”的商榷口氣說話。這恰恰是他的身份、權力與資望形成的一種矜持,絕不意味着曖昧含糊。

景監對國中權臣的習慣、風格與錯綜微妙的關係一概不清楚,認爲自己只要把自己想好的說完便不負國君所託,誰的臉色也不看。此刻他聽完甘龍的對策,不禁“噗”地笑了出來,卻又使勁兒憋住。見無人說話,他咳嗽一聲正容發問:“上大夫對策,太過迂腐。周王室衰落到一片孤城,自身尚且難保,六國誰會認這個天子?且不說周王不敢發,即或發了,一片王書有甚用處?至於以王室名義聯結中小諸侯,更是無法行通……”

“景監大膽!”杜摯面色漲紅,打斷話題高聲道,“上大夫所言極是。名正則言順,六國會盟,周天子與秦國並天下諸侯同受欺侮。我秦國唯借天子名義聲討其荒謬,方可號召天下諸侯,組成多國盟軍!得道多助,如何能說迂腐不通?”

“杜大夫,”嬴虔冷冰冰道,“君上有言,羣策羣謀,言無顧忌,你急個甚來?”

杜摯頓時語塞:“好好好,教……教他說。”

公孫賈破例插了一句:“行則可行,然也確實無大用。君上明斷。”

景監老老實實:“在下不贊同上大夫主張,但也還沒有想好的對策。”

杜摯冷冷一笑,狠狠瞪了景監一眼,張張口欲言又止。

左庶長嬴虔不斷輕叩書案皺眉沉思,這時擡頭道:“上大夫之策,天子下書一則,可行而無用。聯兵抗衡一則,有用但難行。且不說倉促拼湊的盟軍根本沒有戰力,僅僅建立多國盟軍這一則,就極難做到。六國之外,天下尚有三十二個中小諸侯國,軍馬總計約在三十萬左右,的確是一個大數。但他們卻被六國分割在各個夾縫中,兵馬根本無法越過大國而集結。即或越過,也無法進入函谷關。還有,六大國本來就虎視眈眈,要吞滅中小諸侯,這些小國又豈敢激怒大國自送虎口?捉了秦國的使者去大國邀功,倒是實實在在有可能。上大夫,嬴虔以爲,還得再謀良策爲是。”

甘龍有些尷尬,但還是呵呵一笑:“然也。若有高明良策,自當受教。”

櫟陽令子岸冷笑道:“這些小不砬子諸侯,哼,教他們跟在六國大軍後面分秦塊肉倒是可能。要和秦國聯兵,嘿嘿嘿,他們躲都躲不及。”

“那足下倒是有甚高明主張?拿出來也。”杜摯面紅耳赤,彷彿自己的主張被駁了一般。

“要我說,就和六國拼個你死我活!”子岸霍然站起,手中短劍嗆啷拔出,噌地插進地上方磚,咬牙罵道:“鳥!怕甚了?老秦人的血就是往戰場流的。當年老秦族還不是硬硬在戎狄包圍中殺出了一塊地盤?既沒退路,又沒辦法,說來說去還不是個打?還不是死戰到底一條路?請君上下令,做二十萬孝服,血戰六國!子岸請命做先鋒大將,不斬十萬首級,誓不生還!”這個名臣後代慷慨激昂,聲淚俱下,顯然對這種廟堂廷議的絮叨極爲不耐,竟忘記了這裡是政事堂。他這一番激昂怒罵與慷慨請戰,的確是老秦人的本色,嚇得從來沒有打過血仗的杜摯和公孫賈瞠目結舌。

左庶長嬴虔變色:“子岸,把劍收回去。這裡是政事堂,不是戰場。”嬴虔是秦軍統帥,又是威震三軍的猛將,也只有他才能震懾住老秦人特有的本色衝動。

子岸默默拔出插在地上的短劍,沉着臉重重坐回案前唏噓拭淚。

秦孝公面色如常,對子岸的激烈慷慨彷彿沒有看見,絲毫沒有責怪之意。他此刻只是感覺到,有嬴虔這位庶兄,他省了一半力氣。有嬴虔擋一擋,他便對每個人的主張都有充分思謀的餘地。當然,對子岸那樣的主張是不用思謀的。那是一條悲壯的殉國之路,退無可退時,也只有拔劍而起浴血疆場與國家共存亡了。只要有精神準備,那是用不着多想的。危難之際,主戰將士的勇烈剛猛永遠是最可貴的。作爲一國之君,可以不納其言,卻無論如何不能傷其心。他從座中站起,走到子岸面前,遞給他一方絹帛汗巾,慨然一嘆:“子岸哪,果真秦國無路可走時,我也會和你一樣血戰到底的。在座大臣們,也都會拔劍而起的。”

“哇”的一聲,子岸放聲大哭。

一時間,廳中君臣人人拭淚,個個唏噓

秦孝公站在廳中,緩慢沉重地問:“諸位,秦國真的是無路可走了麼?”他看着唯一沒有講話的景監。只要有一個人沒講話,秦孝公就不會講出自己的想法,他要最大限度地將自己的決策建立在臣下主張的基礎上,如果臣下闡述充分,他自己寧可不說而全盤採納。新君即位,要大臣們齊心協力,最好的辦法就是使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在推行自己的主張。除非像昨夜那樣的緊急關頭必須當機立斷,秦孝公寧願讓臣下來斷事。這樣做,既是他的思謀結果,也是他的性格所致。

“君上,列位大人,”景監站起來沉吟着,“我有一策,恐有失大雅,不知當講不當講。”

秦孝公爽朗大笑道:“生死存亡,無所不用其極。只要有用,就是大雅。說,我等聽聽這不雅之策。”杜摯憋不住“撲哧”一笑,又連忙捂住嘴低下頭。

景監卻是落落大方,朗聲說道:“景監思謀,目下唯有一計可用:秘密遊說六國,重金收買權臣,分化六國,延緩時日,使六國分秦盟約自行瓦解。六國之中,齊國與我秦國不搭界,不會主動當頭羊。韓國燕國最弱,也不會單獨攻秦。魏楚趙三國分秦最力,也是最有實力最有可能單獨攻秦的。而魏楚趙三國,均有酷愛財色的權臣。尤其魏國,因魏王酷愛珠寶名器,大臣多有貪風。我只要以重金美女賄賂,並許以其他好處,此等權臣決然不會令我失望。若此三國不動,六國分秦自然拖延,拖則盟約自潰。”

“諸位,果然不雅之策也。”秦孝公不禁一笑。

廳中大臣一齊大笑。杜摯笑得眼淚鼻涕拭抹不及,連連咳嗽。甘龍則皺着眉大搖其頭:“美女重金?成何體統?豈不令天下恥笑?”公孫賈則只是大笑,卻不說話。櫟陽令子岸嘖嘖撇嘴:“景監哪景監,虧你想得出!”左庶長嬴虔微微一笑,卻是默然沉思。

唯有景監沒有一絲笑意,一臉茫然地看着國君和大臣們。

嬴虔霍然站起:“景監之策,醜歸醜,有大用。話說回來,方今天下,哪國不是陰狠歹毒挖牆腳?趙種錚錚一條漢子,爲了爭取魏國,硬是將自己的美妾送給了魏王。楚國還不是賄賂齊國大將田忌三千金,才使齊楚罷兵?龐涓那小子號稱名士,爲了做丞相,還賄賂魏王的狐姬。國家生死存亡之際,有何忌諱?說到底,老秦人以往只知道兵來將擋水來土屯,想不到使陰招罷了。目下六國逼我用陰招,我就用,怕他何來!”

公孫賈沉吟道:“敢問上大夫,府庫有金幾多?秦國有美女幾多?”

甘龍冷笑:“老夫只知道金不足五千。美女幾多?哼哼,大約只有長史知曉。”

公孫賈彷彿沒察覺甘龍的嘲諷,自顧道:“五千金?設若魏楚趙三國各有兩名權臣,那就是六人。除去特使的秘密活動金、蒐羅美女金,大約每個權臣只能得到三百金。魏楚趙三國的權臣從國王那裡得到的賞賜,動輒就是數百金,胃口極爲貪婪。三百金,彼等可能看都不看。若果沒有萬金之數,此計難行。景監將軍,以爲如何?”

作爲一個鏖戰沙場的低級將領,景監確實不知道國府拮据到如此地步。公孫賈所說,又的確是實情。一時間景監愣在廳中,無言以對。

杜摯一副頗爲認真的神情:“我倒是可以將先君賞賜的三百金,送給景監將軍周旋,可也是杯水車薪,難以爲繼啊。”

甘龍冷笑:“老夫也可拿出幾百金,夠麼?”

突然之間,一直在踱步沉思的秦孝公眼睛發亮,似乎因此而悟到了什麼,站在案前良久未動,似乎又在盤算什麼。一時間,他目光炯炯地掃視廳中道:“諸位,六國利劍已刺我咽喉,國家危亡決於旦夕之間,我等君臣不能拘泥。春秋宋襄公恪守仁義,不擊半渡之兵,敗師辱國貽笑天下。然則,宋襄公失去的畢竟只是小霸主地位。今日不然,一旦自縛手腳,老秦人就要亡國滅種。六國要滅秦分秦,最爲歹毒的就是前後夾擊。東方大兵壓境,同時策動西方戎狄叛亂。那時候,老秦人只怕連回到隴西河谷的退路都沒有了。他們要將老秦部族斬草除根,我等連投降都不會被接受。這就是亡國滅種,請諸位掂量。”猛然,他背過身子,肩膀一陣微微地顫動。

一時間舉座動容,一股凜冽的冰涼驟然滲透每個人的脊樑骨。

公孫賈亢聲道:“君上抉擇就是,臣等赴湯蹈刃,死不旋踵!”他本是極少鮮明表態之人,此刻卻是滿面通紅地喘着粗氣。“赴湯蹈刃,死不旋踵”是流傳天下的墨家誓言,說的是墨家弟子追隨墨子,每臨危局,人人爭先赴險,死也不會轉過腳跟逃跑。今日公孫賈將這句誓言用在這裡倒是分外令人感奮。衆人不禁齊聲慷慨:“赴湯蹈刃,死不旋踵!”

秦孝公已經轉過身來,聲音略顯喑啞:“嬴渠樑的血,會與老秦人流在一起的。”

“君上——”幾位大臣連同景監,一起匍匐在地,哽咽不止。

秦孝公長長地出了一口粗氣,語氣轉爲平靜:“諸位請起,老秦人也不是好欺侮的,我等還是得拿出個主見來,否則,無顏面對國人。”

“但憑君上抉擇!”大臣們異口同聲。

“確實說,景監之計不失爲應急奇策。”秦孝公走下三級臺階,緩緩地踱着步子,“重金美女,重金是要害。至於美女,有則也好,沒有也無傷大局。國府所存五千金,不能動用分毫,那是秦國十萬大軍的命脈。另則,也不能向民衆緊急徵收。百年動盪征戰,秦國民衆逃亡過半,留下來的都是老秦人。他們已經快被榨乾了,家徒四壁,一貧如洗,只剩下老秦人的一腔熱血了。國府再艱難,也不能打他們的主意。”年輕君主說到這裡,已經是兩眼含淚,沉重得停下來低頭喘息。有頃,秦孝公擡起頭激昂地開口,“國難當頭,金從何來?嬴渠樑身爲秦國之君,願將國君私庫的兩千金拿出,再將公室所存的周王室歷代賞賜的寶物珍品一併獻出。其餘尚有缺額……”突然,他不再往下說了。

剎那間,政事堂大廳肅然無聲。大臣們被這位年輕君主深深震撼了。自古以來,國君啓用私庫並獻出所有庫藏珍寶者,聞所未聞。國君私庫,其實也是國庫的一種變相形式。這些金錢珍寶主要有兩大用途,一是用來供國君宮室日常支用,一是賞賜有功臣民。因爲這兩種用途都由國君決定,而無須通過國家財政大臣,所以歷來的習慣便將宮室府庫認做國君私庫。秦國宮室歷來簡樸,國君的護衛、內侍、侍女、作坊工匠以及各種文吏官署,加起來也不到一千人。秦國國君的嫡系宗族也歷來不住宮室,而是與所有的秦國大宗族一樣,除了老幼女人在封地耕作,男子幾乎全部在軍旅之中,不要宮室供養。這樣一來,秦國宮室私庫的金錢的主要用途,實際上就是賞賜和撫卹戰死的將士。對於一國之君,治下的威權少不得官與祿兩個字,更少不得賞與罰兩個字,國君府庫沒了金錢珍寶,意味着一國之君將淪落到對功臣賞無可賞的慘狀,任誰想來都會心底發虛。臣下天職,是與君分憂。國君家徒四壁,大臣顏面何存?

廳中六位臣子刷地站起,一齊跪倒哭喊:“君上,不可啊——”

白髮蒼蒼的甘龍渾身顫抖:“君上一國之君,豈能一貧如洗?請君上收回成命,甘龍願獻千金!”

“左庶長嬴虔願獻三百金,並家傳蚩尤天月劍!”

“長史公孫賈獻三百金!”

“櫟陽令子岸獻五百金,外加家傳嫘祖軟甲!”

“中大夫杜摯獻三百金!”

景監大哭:“君上,景監唯有五百刀幣……”

秦孝公靜靜地站在廳中,沒有一滴眼淚。他再次向跪倒的大臣們深深一躬:“如此,嬴渠樑謝過諸位了。上大夫請起,諸位請起。”待大臣們唏噓起身,他平靜地向廳門吩咐,“黑伯,今日之內,闢出專庫,接納諸位大臣的獻金。”黑伯答應一聲,疾步而去。秦孝公環視廳中微笑道,“諸位且莫傷感。金錢乃人世流火,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用得其所,方爲無價至寶。不得其所,銅臭如糞土。縱然一國之君,概莫能外。秦國若有富強之日,嬴渠樑當十倍償還諸位。公孫長史,請記下嬴渠樑今日諾言。”

公孫賈拱手正色道:“遵命,臣將轉於太史,刻簡留存。”

“諸位以爲,何人堪當秘密特使?”秦孝公收斂笑容,轉了話題。

甘龍慨然道:“此策乃景監將軍謀劃,將軍必有成算,當以景監爲使。”

“嬴虔亦贊同景監爲特使。”左庶長嬴虔立即支持。

“我等贊同。”公孫賈、子岸、杜摯齊聲表態。

秦孝公點點頭,似乎對大臣們出乎意料的一致並沒有感到意外。他看着景監:“景監以爲如何?”

景監躬身,肅然回答:“赳赳老秦,共赴國難。”

秦孝公默默注視着景監,淚水驟然溢滿了眼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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