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一聲, 葉長歌的外袍被剝落,露出雪白的裡衣,她咬緊了發白的嘴脣, 只覺得那麼多的人影幢幢, 像是鬼魅一樣在身周旋轉, 隨時準備將自己生吞活剝了。此時此刻她也感受到了強烈的無力感, 空有一個靈動的腦袋, 卻在這些粗蠻的人面前毫無還手之力,曾經......有許多次她也幾乎要在暴力面前淪陷,但是那個人及時的出現了——
她使勁晃了晃腦袋, 只覺得腦子裡凌亂不已,她用力扯住了領口, 愈發不能控制腦海裡的思緒。
——如果一切都被發現了.......大概就真的要以死謝罪了吧?
她猛地撞開了身前的初夏, 一步衝到了趙嫣的面前, 趙嫣一時驚呆了,她覺得發上一鬆動, 精美編織的髮髻散落在肩頭,脖子上的皮膚一陣冰涼刺痛,葉長歌已經持了她發上銀簪,送進皮肉,趙嫣嚇得花容失色一動也不敢動, 只聽葉長歌在耳畔低聲笑了起來, 笑的她渾身發毛。
“你就是這麼色厲內荏啊趙嫣。”葉長歌充滿了嘲諷的笑聲在庭院裡彌散開來, 幽幽如魅:“從前是, 現在也是, 沒有了楚毓和你爹的庇佑,你根本就什麼都不是!”
“葉長歌你你, 你瘋了嗎!”趙嫣的聲音有些發抖,他衝着那些宮人們大叫:“你們快來救本宮!”
“誰敢動!”葉長歌厲聲道:“我立刻要了她的命!”
“葉長歌你敢動我!你和你府上那些人都沒有好下場!我爹不會放過你們的!”趙嫣氣急敗壞道,她的尾音一顫感覺到脖子上的利器似又送進去幾分,不禁換了副口吻道:“你那麼有良心的人一定不捨得他們陪你一起死!”
“我有說過我是一個有良心的人嗎?”葉長歌邪魅一笑:“趙嫣,你好像高估了我,要知道在恨極了一個人的時候,良心壓根抵不過手刃仇人的快感!”
“你,你不要亂來!”趙嫣已經嚇得帶了哭腔,忽的她瞥了一眼門口,放聲大哭起來:“皇上!嫣兒只想在死前再見您一面,以絕了相思之情,否則嫣兒在九泉之下也不會瞑目啊!”
葉長歌挑了挑眉,驀地拔出了簪子,用力推開了趙嫣,趙嫣跌倒在地哭的肝腸寸斷。葉長歌轉身看了一眼衛清染,似有深意。
“聖駕到!”鄭初的聲音響徹偌大一個宮苑,所有的喧囂終止於一刻,所有人都跪倒在地,無論是宮人還是狼狽不堪的衛清染和葉長歌。
“這是怎麼一回事!”楚毓又驚又怒。
綠柳望着葉長歌,驚恐萬分,葉長歌遞給他一個眼神,讓他好生應付皇上。
“皇上!”楚毓一走進來,趙嫣就撲進了他懷裡嚶嚶哭泣:“嫣兒險些就見不到你了!”
楚毓面對她如此熱情竟有些無措,積蓄已久的溫柔在這一刻已無法遏止,他用手輕輕拍了拍趙嫣的脊背,強忍住了憐惜之意,轉而對綠柳道:“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貴妃娘娘在替丞相安排相親嗎?怎麼會弄成這樣!”
“相親?”在場的人都面面相覷,就連趙嫣的哭泣也頓了一頓。
“啊.......是啊!”綠柳結結巴巴:“那個......”
“丞相這是怎麼回事!”楚毓扭頭看着葉長歌,駭然。
葉長歌微微別過臉,低聲道:“微臣儀容不整,還請皇上別看了。”
趙嫣暗地裡狠狠一跺腳,大聲哭道:“皇上!他們方纔!”
“是相親!”葉長歌篤定的打斷了趙嫣的話:“貴妃娘娘替微臣安排了朝中大人的幾位千金,但是幾位千金都覺得微臣樣貌太過女子化,懷疑微臣不是男人,所以貴妃娘娘纔不得已替臣查了一查。”
“荒謬!”楚毓勃然大怒:“簡直是荒謬,究竟是哪家教出如此不懂事的女兒,竟然懷疑丞相的性別,朕與丞相君臣多年,難道是懷疑朕的眼光嗎?朕怎可能任用一個女子!”
“都是微臣的過錯。”葉長歌頷首道:“方纔還覺不妥當和貴妃娘娘起了些衝突,倒是連累了明妃娘娘。”
楚毓將目光移到了衛清染身上,有些複雜,衛清染沒有看他,只是在細微的顫抖。
“嬪妾無大礙。”她低聲道。
“無礙就好。”楚毓轉過身,輕聲對趙嫣道:“以後這種事就不用嫣兒費心費神了,朝中總有些不明事理的老臣交出不懂事的女兒,倒辜負了你的一片苦心。”說罷,他摟着趙嫣一步步的走出了宮苑。
衛清染擡起頭,眼睜睜看着他毫無預兆的到來,不留痕跡的離去,沒有一絲眷戀之意,她悽清苦笑起來,眼淚滴落在地上。
“皇上!嫣兒有罪嫣兒一直思念您,但是害怕皇上不肯見嫣兒所以......”趙嫣拭淚道:“這幾日嫣兒不知如何向皇上表達自己的心意,茶飯不思......”
“朕知道朕都知道。”楚毓抱緊了她,啞聲道:“都是朕不好,讓你受這麼多的委屈,朕又何嘗不想念你呢。”
“皇上!”趙嫣摟住楚毓的脖子,哭道:“方纔衛氏對嫣兒無禮,那葉長歌也試圖傷害嫣兒,不信你看!”她將脖子上的血點露給楚毓看。
楚毓挪開了目光,輕輕地嘆息:“嫣兒,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朕知道你是因爲我近日不去看你而傷心,但是朕的心裡一直都只有你一個,清染雖然好,但朕一直將她視作知己,你在朕心中的地位不會動搖,所以你也別總去尋她的麻煩。”
“皇上!”趙嫣懊惱的別過臉去,狠狠一跺腳,不情不願道:“嫣兒知道了......”
那一頭,庭院裡一派蕭條,綠柳看皇上走遠了纔敢跑到葉長歌身畔。
“天哪,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會這樣!”她手足無措:“大人你有沒有怎麼樣!”
“還好你來的及時。”葉長歌笑了一笑,有些如釋重負:“否則我真的只能來個玉石俱焚了。”
“大人!”綠柳快哭了:“大人你!”
“好了好了,我說笑呢。”葉長歌揮揮手,看着衛清染扶着紅綃的手慢慢的從地上站起來,眉間眼中盡是漠然。
“看清楚了?”葉長歌輕輕笑了一聲。
“看清楚了。”衛清染頷首,她驀地攥緊了拳頭,渾身顫抖:“我要報仇,趙嫣施加給我的痛苦,我會讓她百倍償還!”說罷,她默然嘆息,擡起手擦去了眼角的淚痕:“我不會再去奢求那些虛無的東西。”
“看清楚了就好。”葉長歌彎腰從地上撿起了束髮玉冠和外衫:“我也沒白受這些罪。”
“可是,趙嫣不會在皇上面前說什麼嗎!”衛清染猛地擡起頭:“我們剛纔給了她那麼大的臺階下!她萬一不領情怎麼辦!”
“我們是給皇上臺階,不是給他臺階。”葉長歌虛了虛眼道:“楚毓雖然有心向趙嫣但是並不糊塗,他看得出來趙嫣今天是來找你的茬,也知道是因爲趙撫的勢力大了她纔有這樣的膽子,趙嫣說的話他不會全信的。”
“那就好。”衛清染撫了撫胸口,覺得眼眶乾澀:“他竟然那麼喜歡他,大概無論她做錯了什麼都會原諒吧。”
“這麼喜歡,如果發現背叛會怎麼樣呢?”葉長歌微微擡起臉,冷笑。
衛清染猛地一怔,遂詫然看向葉長歌的側顏。
丞相的側顏在飛舞的青絲遮掩下,顯得蒼白卻又帶着一種別樣妖冶的美麗,竟讓她有些無法直視。
“說起來,大人今天趙嫣到底對你做了什麼!”綠柳扯了扯葉長歌的袖子壓低了聲音問道。
“說來話長,不過總覺得不太妙啊。”葉長歌的神色驀地肅穆了下去,他眸光炯然,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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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回到宮中,有些不忿,初夏端了一碗甜羹來道:“娘娘喝點甜羹潤潤嗓子。”
“不喝。”趙嫣一推碗道:“阿毓也真是的,居然不聽我的,我都哭成那樣了。”
“娘娘.......”初夏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趙嫣斜了一眼她道:“有話就說話,別吞吞吐吐的。”
“幸虧皇上今天不追究了,要不然......”
“你什麼意思?”趙嫣怒道:“今天差點就把葉長歌的衣服扒下來了,讓他的身份公佈於衆,我看這欺君之罪她還怎麼逃!”
“娘娘,你怎麼就確定他是女的......”
“不是我爹查出來的嗎?”趙嫣皺眉道:“你還非常篤定的跟我說是。”
“奴婢只是說他長得像宮裡以前的一個女人,沒說他是女人啊!”初夏慌忙道。
趙嫣瞪大了眼:“什麼意思?”
初夏道:“聽老爺安排在宮裡的小夏子說,從照汗青裡流出一副先帝生前親手繪製的畫像。”
“那又怎麼樣?”趙嫣不屑一顧:“先帝生前就好這些,畫了幾幅畫又能怎麼樣?”
“可是那畫的是薛盈啊。”
“薛......”趙嫣哼了一聲,忽然瞪大了眼,扭頭大聲道:“薛盈?”
“噓!”初夏緊張的豎了一根手指:“娘娘小聲些。”
“小夏子看見薛盈的長相了?”趙嫣迫切道:“長得怎麼樣!”
“小夏子說瞄了一眼沒看清,不過確實是驚爲天人,小夏子看完了好半天沒回過神來呢!”
“真的有這麼好看?”趙嫣轉了轉眼睛,揪緊了膝蓋上的裙面,有些不忿。
“最重要的是,聽小夏子說,畫中薛盈的長相和當朝丞相有□□成的相似!”初夏神秘道:“娘娘您說這說明了什麼呢?”
趙嫣徐徐轉過頭,咬住嘴脣一番思量,然後勾住了鬢邊流蘇,輕笑了起來:“說明葉長歌的死期快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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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趙嫣真的抓住了你是女兒身的證據,那!”玉璇璣緊蹙眉頭:“我去殺了她。”
“殺什麼殺!”綠柳捅了他一下埋怨道:“趙嫣知道,那肯定很多人知道,你又打算怎麼辦?”
“都殺了!一個不留!”玉璇璣冷冷道。
“我敗給你了。”綠柳扶額。
“你們也先別急。”葉長歌靠在椅背上,無視周圍幾個傢伙投來擔憂的目光:“我覺得她應該也不是十分確定,要不然也不會私下裡要查我些什麼,不過應該也快了。”
“你打算怎麼辦?”玉璇璣道。
“她要快,咱們就得比她還快。”葉長歌挑了挑眉:“我也有她的把柄。”她抄起手臂,吸了一口氣問道:“明妃娘娘呢?”
“已經去找太后了!”綠柳道。
“太后也是時候吹吹楚毓的耳旁風了。”葉長歌的嘴脣抿作一線,盈盈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