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個丞相府的人都在極力抵制這件事,但是葉長歌的一意孤行,那絕壁不是一般人的一意孤行。
回想起臨走的時候南雨和綠柳兩個人扒着門框,無聲的哀嚎,場面要有多慘,就有多慘,葉丞相都覺得自己造孽了,但是她依然選擇一個人去了趙裘府上。
趙裘似乎一點也不驚訝,大大方方的迎了葉長歌到正廳裡,命人沏了一壺上好的蒙頂石花,坐下,懶洋洋的看着葉長歌。
“真是榮幸之至。”他說:“只是丞相大人怎的一個人來了?”
“呵,是這樣的。”葉長歌微微一笑道:“不是公事,只是小小一件私事,無需勞師動衆。”
“什麼事能勞煩丞相大人親自來一趟。”趙裘故作驚訝 :“大人直說,下官定然盡力而爲。”
葉長歌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看不出什麼破綻,才緩緩開口:“聽聞趙大人家中藏有一支上好的紫竹......”
“啊。”趙裘迅速打斷了她的話,豎了一根手指,神色略帶癡迷:“的確是極好的紫竹,不論是成色還是質感都是世間罕見,可惜只有小小一根,做不了什麼大的物件,就只能拿來做了一支簫。”
“趙大人忙於公務,平日應該沒什麼功夫吹簫吧?”
“何止是沒工夫,就算有那個功夫我也不會啊。”趙裘笑笑嘆道:“倒是白白浪費了。”
“說起來也是唐突,但趙大人可否能將這支簫讓與我?”葉長歌道。
她原以爲趙裘會追根究底的問一遭,哪知趙裘道:“大人客氣,只可惜大人來晚了一步,那支簫下官已經奉與皇上做彩禮。”
“彩禮?!”葉長歌愣了一愣。
趙裘愈發詫異道:“大人竟不知道?赫赫族的大司命帶着陽仕公主拜訪我朝,大約明日便能抵達,皇上對此十分重視,小年夜的家宴便與下官商討此事,並決定在面見外使時舉辦一些有趣的比賽,作爲勝出彩禮,下官便獻上了那支簫。”
葉長歌暗暗思忖爲何此事她竟一點也不知曉,表面上卻也沒有表現出來,又聽趙裘道:“說來也慚愧,若是下官去參加又勝出了,那獻出的東西又拿回來,面子上過不去,若是刻意輸了,又有損我夏朝顏面......”他刻意避諱不談,用無可奈何的目光看向葉長歌。
“趙大人無需多慮。”葉長歌勾脣一笑:“我這就去稟報皇上,都是在朝爲官,沒理由不幫這個忙。”
“那就多謝丞相大人了。”趙裘喜笑顏開,並掌拖了拖案上的青瓷茶壺:“這是揚州產的名茶蒙頂石花,下官特地取了來與大人一同品嚐。”
葉長歌垂目睨了一眼那茶壺,並未動作,只是悠然笑道:“說起來,早先婉拒了大人的東西,實在是抱歉。只是趙大人新官上任,難免在許多方面要花費金錢,白白給了我這許多也不好。”
“大人說的是啊。”趙裘頷首輕聲說。
“所以趙大人千萬不要放在心上。”葉長歌笑了笑,端起茶杯放於鼻下深深呼吸:“茶香怡人,我也許久不飲茶了,就怕是牛嚼牡丹。”說罷,她放下茶杯,起身告辭。
趙裘看着她的背影,轉身回到桌邊,將茶杯裡的水猛的潑在了地上。
“我原本以爲葉長歌是個可依靠的主。可是他不收我的東西也便罷了,竟連我的茶也不喝。”趙裘眯了眯眼,撫摸着茶杯邊緣,冷冷道。
“大人,若是貴妃娘娘知道你有意投靠丞相大人,那......”管家憂心忡忡的說。
“她不會知道的。”趙裘說,話音未落,門外家丁押着一個內侍模樣的人進來,趙裘挑了挑眉,眉宇間籠上了一層陰鬱之氣。
“把他的下巴給我捏住。”他說,那兩個家丁狠狠的將那內侍的下巴撐開,趙裘走上前彎腰,一隻手拍了拍那內侍的臉:“你要是敢咬舌自盡,我就讓你八十歲的老母親跟你一起陪葬,我相信她不願意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滿意的看着那人眼裡的惶恐之色,趙裘直起腰說:“我也不爲難你,你一樣可以去跟我那親愛的表姐彙報,但是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你明白的。”
那內侍面如死灰的彎腰磕頭,趙裘轉身,面對着牆上一幅畫,自語道:“應該還是有血緣關係的更可靠一些吧,葉長歌,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
葉長歌回府,被忠叔攔了去路。
“和趙裘撕破臉,不大好吧?”忠叔皺眉道。
葉長歌橫顏道:“你跟着去了?”
“是。”忠叔低下頭:“還是不放心大人,就擅自做主了。”
葉長歌也沒說什麼,拂袖往裡走,忠叔跟在後面,半晌葉長歌才說:“你是運氣好,沒被他抓住,有沒有想過被抓住的後果?遭殃的不止是你,還有你新娶的夫人。”
忠叔默了片刻,臉上沒有任何驚訝,低聲道:“是。”頓了頓他又說:“抓住的是趙貴妃派來的眼線。”
“是麼。”葉長歌停下腳步,伸手撫弄一節枯枝:“還真是挑剔的人。他能挑剔自己的親表姐,難保過些日子不會挑剔我,我可不想通過一個人,和趙嫣靠的那麼近。”
“而且結黨營私的罪名可不小,他還是新官上任。”忠叔沉吟道。
“沒錯。”葉長歌說:“我待會兒進宮去找皇上,你就跟我一起吧。”
“可是大人,這燙手山芋,爲何要替趙裘接了?”
“你怎知道一定是燙手山芋?”
“若不是,趙裘爲何一心要將它拱手讓人?”
葉長歌腳下步伐一滯,她暝了瞑目正色道:“就算是,我也非去不可。”忠叔震了震剛想開口阻止,葉長歌便打斷了他:“我更想知道,皇上是怎麼看我的,爲什麼這麼大的事,我卻一點也不知道!我葉長歌在朝任丞相至今,還從未遇到過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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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毓貼身的太監在上一次陸懷蕊事件之後便換了,李公公被打發去了慎刑司,如今這個是個模樣憨厚的鄭公公,見了葉長歌,有些詫異:“丞相大人怎麼來了?這年關還沒過呢!”
“有重要的事要稟報皇上。”葉長歌微微笑道:“還麻煩公公通傳。”
鄭公公臉上露出無可奈何地表情,搖搖頭笑道:“行行行,我這就去。”
葉長歌皺眉,忠叔在一旁低聲道:“大人莫急,待會兒進去了有話可說,你和皇上是打小的交情,不是趙裘那個外人能比得上的。”
“我懂。”葉長歌吸了一口氣,鄭公公出來了,笑吟吟道:“皇上請大人進去。”
忠叔在外等候,葉長歌一個人進了御書房,暖意融融讓她緊繃的身體也有些鬆懈了下來,頭髮上也帶了些溼意,厚厚的簾子裡頭,楚毓坐在桌前,一旁的榻上斜靠着的人懷裡抱了個軟枕小憩,正是楚世璃。
這番兄弟和睦的場面讓葉長歌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她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又說不出哪裡不太對。
“參見皇上。”她單膝跪下,聽楚毓笑道:“起來吧。”
她起身後便自顧自尋了個位置坐下,目光一動不動的盯着楚世璃。
楚毓擡眸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楚世璃,強忍着笑意說:“他被朕折騰慘了,現在才讓他安靜睡一會兒。”
“什麼事兒能讓他煩心啊。”葉長歌撇撇嘴,哭笑不得,注意到楚世璃睡覺也緊皺着的眉頭。
“能有什麼事,婚姻大事唄。”楚毓雲淡風輕的說:“這麼大個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讓他娶親還鬧彆扭鬧上好半天。”
“娶親?!”葉長歌的表情裂了。腦海裡迅速掠過重重畫面,走馬燈一樣,讓她理不清頭緒,但是一種別樣的感覺卻彷彿破裂的瓦罐裡的水一樣,不聲不響的滲透了出來。
“哦,險些忘了,這事兒你還不知道。”楚毓正色道:“大概是明天,赫赫族的大司命以及陽仕公主會前來我朝,赫赫族難得有誠意,想將陽仕公主嫁入夏朝王室聯姻,以穩固友好邦交,我思來想去,同陽仕公主年齡相當的,只有小九了,他也不小了,陽仕公主也是有名的美貌端莊,就乾脆成全了他們的心意。”
“皇上爲什麼不早些告訴微臣?”葉長歌的聲音冷了下來:“作爲丞相,知曉這一切難道不是本職所在麼?”
楚毓怔了怔,顯然是沒有料到葉長歌翻臉,不由得無可奈何:“這件事也是朕和小九的私心,再加上嫣兒幾番推薦趙裘,朕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便交由他辦了。你也忙了一年,該休息休息纔是。”
葉長歌默了默,臉色也緩和了些,心中暗暗氣餒爲什麼會被一個趙裘輕易挑撥離間了去。
“多謝皇上美意。”她嘆了口氣說:“不管怎麼樣,在其位謀其事,累與不累都是微臣應該做的,皇上這樣,反倒不合規矩。”
“好好好,都是朕的錯。”楚毓搖搖頭:“不過說起來年關還未過,你這麼急匆匆的來所爲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