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連辦了兩場喜宴,衆人都還在一片熱鬧的紅雲上翻滾着無法自拔,更有甚者津津樂道着趙裘與陽仕公主的這場傳奇樣的故事,說他衝冠一怒爲紅顏,居然從九王手上奪得了女人。
輿論的壓力是巨大的,趙裘只能啞巴吃黃連。
九王爺歡天喜地的來找葉長歌,更加肆無忌憚起來,在他府裡一呆就是一整天,就差過夜了。葉長歌表示很頭疼,因爲他還有些尾巴沒有處理。
終於,他們用一個十分荒唐的理由把九王爺打發了,南雨急中生智:“我們大人剛纔去紅香園找水碧姑娘了!”
“啊?水碧姑娘這兩天要從良嫁人,昨兒就不在紅香園了,他要去怎麼不早點跟我說!”楚世璃說:“他也太不夠意思了!去紅香園也不叫上我,不過我早說他對水碧姑娘有意思,還死活不承認,這下要是撲空了回去不知該怎麼哭呢!還好先知我從中作梗!事先給水碧姑娘留了封書信讓她逃婚先......”
南雨和綠柳齊齊打了個寒戰,“從中作梗”這四個字被九王爺狠狠絞碎在嘴裡又吐出來,綠柳一臉掙扎:“難道從中作梗可以這麼用?我這麼多年書都白唸了?”
南雨嚥了口唾沫:“水碧姑娘要是真的給大人......給九王爺耽誤了,那做鬼也不會放過咱們吧......”
綠柳默默的跟他拉開了距離。
當然這些葉長歌都不知道,她去了天牢,告訴西決也就是玉璇璣,這個好消息。
“我該瞑目了。”西決微微一笑說。
葉長歌聳聳肩,敬了他一杯酒,起身離去。
臨走時,她特意留意了一下那個獄卒,匆匆朝着楚毓的御書房去了。
一條不曾修復,又徒增許多裂紋,君王的心只會在歲月中變得愈來愈破敗。葉長歌在心裡默默的笑了,他早知道會如履薄冰,卻不知來的這樣早。
西決被斬首的那一天,陽仕公主正被趙裘帶出外去郊遊,趙裘也發現了她的癡傻,除了嘆息之外卻也感到慶幸,因爲她很好哄,常常有一些小玩意就可以讓她歡喜上大半天,而平日裡這個公主性子又是安靜,不吵不鬧的。
但是那一天,不論是風景還是帶去的糖葫蘆都無法阻止陽仕公主哭泣,她一直哭一直哭,趙裘只覺得頭大,最後他依稀看到陽仕公主咬着裙角,咧嘴笑了,她輕聲說:“哥哥,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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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車水馬龍,牧雲齋裡一片寧靜陰涼,草藥混合的特殊香氣時隱時現,窗臺上放着幾盆盆栽,綠油油的格外好看。
葉長歌坐在一張小板凳上拖着兩腮發呆,那張板凳實在是矮的厲害,他恨不得把兩條腿折成幾疊扔到旁邊去。
“冷掌櫃。”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來,伴隨着一雙紅繡鞋踩進門檻:“我爹爹熱傷風了!”
葉長歌一個激靈,循聲看去,那圓臉姑娘十分眼熟,二人驚悚的對視了片刻,那圓臉姑娘捂着臉就大叫起來。
“你怎麼追他都追到這兒來了!”
葉長歌想了半天,他這句話裡頭除了那個“你”指的是自己她可以理解,其餘的都無從考究,她乾脆也不想了,起身走到藥櫥旁邊:“熱傷風,取藿香十五錢,連翹十錢,防風十五錢,馬勃十錢,薄荷十五錢,陳皮十五錢,桔梗十錢,若是咳嗽可加少許款冬花或者紫蘇子,每日一劑,水煎服。”她利落的包好了遞給那姑娘,蘇桃已然傻了,遲遲不接包裹,伸了一根手指頭指她:“你你你,你在搞什麼花樣!”
“哦!”葉長歌一拍腦袋,低頭去翻賬簿:“我算算,一共三兩二錢,姑娘最好給碎銀子,因爲我不知道冷掌櫃這兒零錢何在。”
蘇桃一副吃癟的表情,抓了藥摔下銀子就逃走了,葉長歌有些茫然,反倒聽一陣爽朗的笑聲在背後升起,笑的意味深長。
“我要是你我就不會花這麼大的力氣,給她三棵西洋參打發了算了,這銀子多好賺啊!”冷夜潯斜身靠在櫃檯上說。
“何解?”葉長歌挑眉。
“醉翁之意不在酒。”冷夜潯搖頭晃腦:“這姑娘家裡頭人三天兩頭熱傷風,大冬天也熱傷風,當真奇觀。”
“她對你有意思?”
“絕不是我。”冷夜潯伸了一根手指頭晃晃:“而是另有其人。”
懶得跟他打馬虎眼,葉長歌正色道:“他怎麼樣了?”
“出了點小岔子。”冷夜潯懶散道:“我當初給他易容的時候好像下手太重了些,現在就取不下來了,我就只好動刀子,但是剛纔被那姑娘嚇的手抖,刀子沒握緊就在他臉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葉長歌冷眼看他胡說八道,總覺得跟誰有異曲同工之妙。
“如果你不說,我倒覺得你和我的一個朋友像的很。”她低下頭翻賬本,有意無意的說。
“朋友?”冷夜潯反問:“哪種朋友?”
葉長歌的動作一滯,扭頭來看他,這傢伙長着一張高貴冷豔的面孔,爲什麼會笑的這麼八卦......
“怎麼不說話了,恩?”冷夜潯微微眯眼,他眼角的弧度很媚,眼光總似在撩撥人的心思,葉長歌退了一步,冷夜潯已經逼了上來,他個頭瘦高,下巴很尖,皮膚很白,像只公狐狸精。
身後就是藥櫥,葉長歌退無可退,冷夜潯的臉已經湊了上來,他一隻手撐在藥櫥上,咬着嘴脣輕笑。
“刷”冷夜潯一側頭,一隻藥碗擦着他的鬢角飛過,砸在了葉長歌頭頂上方,葉長歌猛的閉眼,卻沒感覺到痛楚。只聽“呼啦”一聲,冷夜潯的大袖獵獵拂過,帶着風。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他已經端端正正將那隻藥碗放在了檯面上。
“我說溫大人,沒有這個金剛鑽就別攬這個瓷器活,咋不準就別砸,小心傷及無辜。”冷夜潯冷笑一聲說。
“你剛纔在幹嘛?”溫弦的臉色不大好,他一貫溫和俊秀的面孔此時像是籠了一層烏雲。
“聊天啊?要不然呢?”冷夜潯“嗤”了一聲:“難不成......你以爲我調戲他。”
“我是個男的......”
“廢話他就喜歡男的!”溫弦狠狠瞪了葉長歌一眼。
這回換葉長歌震驚了,他回眸看着冷夜潯的側臉,那傢伙被揭了老底居然還十分坦然的模樣。
“我有說過我不喜歡女人麼?”他將櫃檯上的東西順好,擡起頭來似笑非笑的反問。
葉長歌瞬間打了個哆嗦,他一路小跑着站到溫弦身旁,冷夜潯笑的花枝亂顫:“你臉紅什麼?”
溫弦低頭看葉長歌,葉長歌氣結:“你到底喜歡男的還是女的!”
“這很重要麼?”冷夜潯不屑,他走到臉盆旁洗手:“我現在知道你爲什麼喜歡他了。”
說完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他就折回了內室,留下葉長歌和溫弦兩個人,面面相覷。
“他在說你?”兩人異口同聲的問,就齊齊扭過頭去。
本來就很涼快的牧雲齋,忽然變得很冷......
過了很久,溫弦纔打破了這尷尬的寂靜:“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話應該我問你。”
“我和他住一起啊。”溫弦道:“我出去是因爲我要躲人。”
——信息量好大!葉長歌倒吸了一口冷氣。
再一次相顧無言,溫弦乾脆熟門熟路的去幫冷夜潯搗藥了,葉長歌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那兒。
最終她受不了尷尬,匆匆進了內室找冷夜潯。
“啊——”伴隨一陣慘叫。
溫弦手裡的搗藥杵一個不穩就掉在了地上,葉長歌捂着眼睛從裡面衝了出來,沒頭蒼蠅一樣亂竄,眼見着就要撞上架子,溫弦一個箭步衝上去擋在她前頭,葉長歌一頭撞進他懷裡。
“你輕點兒好不好......”溫弦被撞得氣短,擡手去揉胸膛,卻摸到她的後腦,烏髮如雲,綢緞一樣順滑。
“他居然!”葉長歌半天說不出話來,鴕鳥似的將臉埋在他胸前,耳根紅了個徹底。
“哦沒事沒事。”溫弦又好氣又好笑,拍了拍他的腦袋以示安慰,一邊納悶的朝內室看去。
果不其然冷夜潯出來了,用一條毛巾擦手,一臉的鄙夷:“說你笨吧你還真不聰明,我早跟你說我易容易的不止是容,是全身!包括各方面的尺寸!”他深刻強調了“各方面”:“這小子本來就瘦精精的,要把他變成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就得有大漢的體徵!”
溫弦恍然:“他一定是受到了驚嚇,可是反應也不必這麼大吧。”
“一定是覺得自己被比下去了。”冷夜潯幽幽的說。
“嘶,你掐我幹嘛!”溫弦倒吸了一口涼氣,眉毛都擰到一塊兒去了:“你說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傲嬌呢!雖然人是女氣了一點,但我覺得你比半面妝他爺們兒多了!”
“我說了多少遍,不要叫我半面妝!”冷夜潯瞬間炸毛。
“你也很傲嬌!”溫弦指責。
“你給我閉嘴!”
溫弦猛的握住了葉長歌的肩,彎腰正對着他的面孔陰森的說:“我來給你講關於半面妝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