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槍點在溫弦的眉心, 槍頭泛着寒光,玉璇璣只要手腕一送,就能讓溫弦破顱穿腦。
陳箬嚇得心都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 他一隻手捂住嘴, 渾身都僵硬了, 玉璇璣動作太快他根本來不及阻止, 險些以爲溫弦就要血濺當場。
溫弦神態自若的坐在地上, 他斜身倚靠在塔別爾的牀畔,平靜的和玉璇璣對視。
“爲什麼不躲。”玉璇璣冷冷的說。
“我可沒你想的那麼高尚。”溫弦聳聳肩嘲諷一笑:“你動作太快,我身上有傷, 一來根本躲不開,二來躲了, 反倒顯得心虛。”
“你就是這張嘴伶俐的很, 才把葉長歌騙的那樣慘。”玉璇璣冷笑一聲, 微微一顫手腕,溫弦眉心被挑破, 一點紅色順着他高挺的鼻樑流了下來,豔麗無雙。
陳箬驚叫一聲,溫弦反倒是不笑了,他挑了挑眉問:“他沒事對不對?你還知道他在哪兒。”
“你以爲我會告訴你麼?”玉璇璣冷冷道:“我恨不得殺了你。”
“那你方纔爲何不殺我?”溫弦垂眸一笑:“你也知道我對她很重要,她還活着如果我有事, 你們不能保證她是不是會沒事。”
“你簡直不能再無恥。”
“看來我說對了。”溫弦驀地眼瞳一亮, 他像是閃電般跳了起來, 將踏上的塔別爾拉進懷裡, 一手卡在她的脖子上。
“你!“玉璇璣大驚。
“玉璇璣, 我知道你是個忠誠的人,說難聽點你也是個死腦筋。”溫弦冷冷的說:“我不想跟你解釋, 所以麻煩你告訴我葉長歌在哪裡。”
“我不會說的。”玉璇璣咬牙:“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去傷害她。”
“那你就不怕傷害這個女孩兒?”溫弦緊了緊手指,那雙弄玉吹簫的修長的手指此刻卻顯得冷銳:“葉長歌犧牲自己保護的姑娘,重不重要你明白的。”
玉璇璣退了一步,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眼前這個男人,他把自己的鋒芒藏得太好了,短短几句話他猜出來了這麼多的始末,如果他是認真的,應該……會是一個可以和葉長歌媲美的智者。
這樣一個人,爲什麼會甘願和趙家的人攪在一起呢?他的弱點究竟是什麼。
“他在鄴城。”玉璇璣蠕動了一下嘴脣,低聲說,他緊了緊手裡的槍,看見溫弦眉宇間閃過的驚喜。
“如果你敢傷她,我保證!你會後悔。”玉璇璣猛地擡起頭,擲地有聲的說。
溫弦沉默,一旁的陳箬雲裡霧裡,他忽的抓抓頭小心的說道:“你們到底說的是誰啊……我剛開始還以爲你們找的是鄴城的曲兒姑娘呢!”
“曲兒?”玉璇璣哧了一聲,反倒是溫弦的臉色微微一變,他正色道:“她是誰?”
陳箬嚥了口唾沫,小心的組織語言:“翠雲閣的頭牌姑娘,好像是個新來的,把原先‘一舞傾城’的樓蘭姑娘頂替了下來,現在在整個鄴城都大有名氣,據說長得有若天女下凡,舞姿更是前無古人的好。”
“開什麼玩笑。”玉璇璣皺眉。
“翠雲閣!”溫弦喃喃的重複,他沉吟片刻道:“鄴城離這裡遠不遠?”
“還行吧,腳程快一些明兒也能到,但是如果你們要找的是她,恐怕還得費點心思。”陳箬說:“我聽說這姑娘古怪的很,駕子奇大,從來不見客,跳完舞就走人。連翠雲閣的一把手秦芳都拿她沒辦法,但是她跳舞實在是好,所以就算不見客,也完全不妨礙翠雲閣撈錢。”
“真是到哪兒都這麼厲害啊……”溫弦“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神色溫柔。
玉璇璣皺眉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沒好氣道:“葉長歌不會讓自己淪落到這般田地的。”
“不管是不是,得去了才知道。”溫弦說,他抿脣一笑對玉璇璣道:“你還是趕緊回去告訴九王爺吧,他現在可是急得團團轉,別徹底亂了陣腳纔好。”
鄴城似乎永遠是陰雨天氣。
溫弦翻身下馬,他將馬上昏睡的塔別爾抱下來尋了一個客棧安頓好,然後馬不停蹄的朝着翠雲閣的方向跑去。
天上飄落了零星的雨,他忽的駐足,看見了一座宏偉的高臺,兩角金鳳飛檐,朱漆厚重,好不氣派。
雨無聲無息的落在上面,碎了。
溫弦默默的看着那嶄新的臺子,在低低的灰色的天空下,像是一個等待着被送走的新嫁娘,光鮮的衣着之下有掩飾不住的蒼涼。
他撫了撫心口,轉身離去,臨走時聽見有窸窸窣窣的談話聲。
“別鋸了,再鋸該被人發現了!”
“這麼多夠嗎?別回頭塌不下來,功夫就全白費了。”
“放心吧,到時候肯定砸的他連他娘也不認識。”
天氣絲毫不會影響翠雲閣的生意,人聲鼎沸,觥籌交錯。
溫弦擠了好半天才擠進去,方纔站定,他擡起頭好奇的打量着恢弘的穹頂,華燈銀簾,金玉滿堂。
“這位公子看着眼生,新來的吧?進了翠雲閣,可先要付茶水錢。”一個模樣斯文的小廝走上前來,微微笑着說。
溫弦挑眉,大大方方的付了錢,那小廝打了個響指,一杯酒行雲流水的呈了上來。
“奉上上好的梨花釀,希望公子玩的愉快。”那小廝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溫弦握着酒杯,目送那小廝離去,那小廝遊刃有餘的週轉在每個人之間,蝴蝶一樣,不染塵埃。
他仰頭將杯中酒飲盡,只覺得極盡甜美之後引來一份辛辣,正如這一方溫柔之鄉,誰也不知道背後還藏了些什麼。
******
葉長歌順手將髮髻上的純金的釵子卸了下來,不輕不重的拍在了桌案上,身後幾個丫鬟小廝紛紛一怔,不敢吱聲。
“這釵子成色新的很,不是我的。”葉長歌說:“是哪個老闆託你們送來的?”
依然一片沉默。
葉長歌用一把梳子梳理頭髮,慢條斯理的續道:“人人都愛揚長避短,綢緞鋪子裡的柳老闆做首飾都愛用絹花,染坊裡的嶽老闆喜歡上繽紛的色,這麼厚重純色的金子,應該是哪位礦商老爺的,我看十有八九是財大氣粗的王老闆,我說的對不對啊,珍霞?”
一個丫鬟聞言哆嗦了一下,訕訕笑道:“姑娘分析的有道理。”
“我有沒有說過不收客人的東西?”葉長歌看着鏡子說。
“說過……”珍霞道:“可是王老闆真的有錢而且對姑娘你……”
“什麼時候我的事輪到你做主了?”葉長歌驀地轉身,冷冷的看着她:“多少錢就能讓你賣主求榮。”
“釵子給芳姑吧,她會喜歡的。”見珍霞不說話,葉長歌也不再多說什麼:“我不會去見王老闆,這向來是我的規矩。至於你……自己去跟他解釋吧。”
珍霞頓時變了臉色,她猛地撲上來抱着葉長歌的腿哭道:“姑娘你就去見見王老闆吧!王老闆很好的,你就見見他不會後悔的!”
“他給你的錢這麼快就花完了?”葉長歌撫了撫她的耳朵,耳垂上有一對嶄新的珍珠墜兒:“那是你自己的事,與我何干?你既然這麼喜歡他,嫁給他好了。”
“他會找人打我的姑娘!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葉長歌皺了皺眉頭,示意來人把她拖走,珍霞很快消失在門外,她嘆了口氣,坐在桌邊扶額。
“許久不見,你還是一樣果決。”有人悠悠的說。
葉長歌怔了怔,扭頭,她眼瞳微微收縮,五指驀地蜷起,緊握。
“誰放他進來的!”
“姑,姑娘!”幾個小廝氣喘吁吁的爬上樓來,急切道:“我們想攔,攔不住啊!”
“趕出去!”葉長歌轉過身,她死死的盯着桌面,胸口急劇的起伏。
“你不必急着趕我。”溫弦平靜的說:“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知道了答案,我就走。”
“你想問什麼?問完就消失在我眼前!”葉長歌咬緊了嘴脣,她覺得自己快要炸裂了,一腔感情猶如脫繮的野馬,嘶鳴着,呼嘯着,奔騰不息——她快要失控了。
“我和那個人,是什麼關係?”溫弦扶着門框,輕輕地問。
一瞬間,彷彿萬籟俱寂,葉長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是親手斬斷了一根臍帶,鮮血橫流,但是,就此斷開了。
“你和他長得很像。”葉長歌慢慢的說:“他是我的丈夫,我深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