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寬感到非常的震驚,因爲這兩人不是別人居然是長孫沖和長孫無忌。長孫無忌因爲這些日子心憂兒子以及操勞走訪各大世家尋找線索的事務,已經變得瘦了起來,全然不復之前那肥胖的樣子。長長的鬍鬚垂在胸前,隨着微微春風飄蕩着。在他的臉上一縷發自內心的欣慰笑容浮現,慈愛的看着走在前方吃力的拉着犁頭的年輕身影。這就是他的兒子,是他寄予厚望的長孫家的未來。現在這個清瘦的身影正喘着粗氣,一聲不吭的拉着沉重的犁頭,腳步蹣跚卻又堅定,一張臉上遍佈汗水,但是在眉宇間卻顯露着一抹堅毅。與之前那輕浮的長孫衝全然判若兩人,甚至有了幾分其父當年的風采。
李二坐在田埂上,吃着麪餅,就着溫熱的白開水,看着還在田間勞作的兩父子,臉上閃過讚譽的目光。沒想到一頓打居然將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外甥打開竅了。現在的長孫衝纔有了那麼幾分年輕時的長孫無忌的影子,沉着而又固執,決定的目標不達成的話就絕對不會甘休。看着那順着他的臉頰一滴滴往下滴的汗水,還有那閃着不服輸的光芒的眸子,李二轉身對身邊的長孫皇后說道:“觀音婢啊,你看看衝兒,是不是和年輕時的輔機很像啊?”
“陛下,確實有那麼幾分神似了呢!當年的哥哥也有這樣的表情,尤其是在那些表哥在欺負我們兄妹的時候!”長孫皇后閃露出沉思的神色,似乎又回想起當年的事情了,雖然現在那一幫子親戚都在巴結自己兄妹,但是誰能想得到當年他們是怎樣對待自己兩兄妹的,雖然不至於說是虐待,但是冷言冷語卻是沒有少說,白眼也沒少受。現在想來要是沒有那段歲月,自己哥哥尤其會養成那種永不服輸的性子,那種堅韌不拔卻成就了之後的長孫無忌,這不得不說是天意,一飲一啄,似乎皆有定數。
“衝兒現在的狀態非常的好,沒想到居然不到三個月就可以下地行走了,而且恢復的這麼快!”李二淡淡的說道,當初御醫判定長孫衝要臥牀半年,現在居然不到三個月就活蹦亂跳了,這幫子御醫還真是沒水平呢。只是想到爲長孫衝治療的那個人,李二又不得不感嘆,世間能在醫術上與那個人比肩的又能有幾人呢?
不錯,治療長孫衝的不是別人,正是藥王孫思邈,這位活神仙,在今年上元節的時候,出現在了長安城裡,據說是爲了尋找一種新的藥物,用來治療某種讓人談之色變的瘟疫,想到長安是這天底下最繁華的城市,在這裡或許能夠直接買到他想要的東西,所以他纔出現在了這裡,結果就被李二尋訪到了,並且請來爲長孫衝治療。
孫思邈不愧是當時最負盛名的醫生,在短短的時間裡使用金針度穴的方法,爲長孫衝驅除了淤積在四肢百骸中的積血,使得長孫衝恢復的時間足足縮短了一大半。李二看到孫思邈如同神仙術法一般的高超醫術,頓時生氣了招攬之心,想要用太醫令這個大唐醫生最高的官職來招攬孫思邈,結果卻讓這位老神仙拂袖而去,連一句話也沒留下。這讓李二更在心中敬佩,難怪孫思邈能有這樣的醫術,這視名利如浮雲的心胸就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李寬合上了張大的嘴巴,他轉頭看向了坐在一邊的李二和長孫皇后,這兩人正談笑宴晏的,似乎一點都不吃驚。李寬頓時知道這一切都有着李二在背後,也使得李寬知道自己比起李二來其實還是差了不少。
雖然李寬有着自己的消息渠道,可是在這長安城裡,誰的消息能比李二還靈通?整個城池就像是一張巨大的蜘蛛網,李二就是坐落在最中央的那一隻蜘蛛,這張網中有任何的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的眼睛,所以不管是之前長孫衝的紈絝行徑,還是李寬私底下的那些小動作,像是在暗中擴大自己的酒仙居的規模,不時地救濟災民,還有從災民或者長安城的百姓身上打聽消息之類的,這些李二都清楚得很,但是他自負這些小手段是不值一提的,哪怕李寬身後有着一個神秘學派的支持和教導,但是在長安城裡就全然是他的主場,哪怕找不到那個神秘的學派所在,但是卻仍舊有信心能夠立於不敗之地。
而這一次,李二卻是有意的封鎖了孫思邈到達長安的消息,並且在發現孫思邈的第一時間,他就差人前去邀請孫思邈前往國舅爺的趙國公府,爲自己外甥治傷。沒有多少人見到孫思邈當面,所以消息全然沒有傳開,對於依靠百姓口口相傳的坊間傳聞作爲消息採集渠道的李寬的情報系統實在是有些困難了。所以李寬對於長孫衝恢復的速度有些吃驚。
但是令人意外的是,長孫衝雖然恢復了,卻從未離開自家的府邸,沒有再像之前一樣在長安城裡飛鷹走狗,約着一幫子趣味相投的半大小子胡鬧,而是呆在家中,非常刻苦用功的研讀聖人經典,並且每天清晨都會早起,然後洗漱完畢之後,前往父母的房前行禮問安。全然按照聖人所說的行爲標準來約束自己,這段時間以來,這個曾經的紈絝子,已然變了樣。現在的他哪怕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卷着褲腿,腿腳上全是泥濘,仍舊掩飾不住身上的那一股難言的氣質,就像是飽讀詩書的書生,一股子書卷味偶面而來,但是有因爲習練了其父傳下的養生拳術,比起那些只讀聖賢書的書生又多出了三分英武的氣質。
現在看來,長孫衝長得雖然不說是英俊過人,但是卻也算得上的清秀,秀長得眉毛,並沒有斜斜向上,而是自然的轉了一個弧度,雖然沒顯得英挺,卻又顯得柔和了幾分。鼻樑雖然不高,但卻也周正挺直。所以現在的長孫衝第一眼看上去或許並不出衆,但是多看幾眼,卻又讓人覺得此子決計不是一般人,因爲他的一舉一動似乎都含有某種難言的韻律,或許現在看來還有一些可以模仿做作的感覺,但是長期保持下去,定然會深入骨髓,到了那個時候一舉手一投足皆能給人一種渾然天成的感覺,並且讓人一看就覺得此人定然是一個有德之士,決計不是酒囊飯袋之徒。
且不說長孫衝的變化,還有另一件事情也李二感到詫異,因爲身體恢復的長孫衝,居然沒有像李二提出之前許下的婚事,而是主動提出推遲這一樁婚事,因爲他現在覺得自己還配不上李麗質,所以才懇求自己父親長孫無忌向李二傳達他的意願,希冀將來能夠在李二即將推出的科舉中高中才正式的向李二提出喜結良緣。
李二在得知長孫衝的意願的時候,很是欣慰,雖說之前他己經給李麗質和長孫衝兩人賜婚,可是那個時候卻多少帶着功利的性質,而不像現在這樣,來得名正言順。而且要是長孫衝真的能夠在接下來即將推行的科舉之中奪得魁首,那樣對李麗質也算是有了交代,並不是隨便的將她嫁給自己表哥那樣的含義了,畢竟嫁給一個有着才華的夫婿,對於一個女孩子也是一件幸事。至於李寬,那小子就算了吧,和他老子一樣是屬倔驢的,他之前那樣強烈的反對,而且還不是從長孫衝的才德方面反對,那麼之後不管長孫衝變得多麼的優秀,多麼的受人待見,他還是會反對的。所以李二決定要是長孫衝完成了他定下的目標,也就不管李寬那小子的意思了。
在李二心裡,李寬和長孫無忌其實佔據的分量差不多,可是長孫無忌這一邊還有着長孫皇后,那麼他心中的天平就明顯的傾斜了,或許還是會在意李寬的意願,但是在必要的時候也不是不可忽視他。
“衝表哥能走路了?”蹲在地上偷偷的啃着雞腿的李泰,嘴裡叼着一根雞大腿骨頭,看着蹣跚而行的長孫衝,喃喃的道。
“這麼說來,麗質是不是還要嫁給衝表哥?”李承乾這個太子負責給自己弟弟把風,這一天是春耕,滿朝文武全都在,而且這一天中午這一頓飯,大家全都帶的是麪餅乾糧,只有貪吃的李泰纔在自己的食盒裡夾帶了私貨,作爲兄長理應爲自家兄弟打掩護。所以他站在李泰的一邊,此時也出聲說道。本來這一次春耕長孫無忌是告假了的,沒想到在這個時候跑來了,看來是回家去將自家大頭兒子拉出來溜溜了。
“那不可能!”李寬看着笑得一臉燦爛的長孫無忌,心中默默的回答李承乾的問題。
“可是既然長孫衝恢復了,爲何麗質還沒有傳來被禁足的消息?”李寬有些疑惑響起昨天還到自己小院玩耍的李麗質和豫章,再看看汗流浹背的長孫衝,有些摸不找頭腦了,難道李二真的收回成命了,因爲怕有失威嚴才隱瞞了?可是轉念一想卻又不對,李二是那種在朝堂上被自己臣子指着鼻子呵斥都能忍下來的人,豈會害怕這小小的一次食言而肥?那麼究竟是爲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