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陰沉沉的,濃厚的鉛雲籠罩着,讓人感到異常的壓抑。寒風從窗戶中吹了進來,捲起窗簾,在半空中搖曳,發出嘩嘩的聲響。
屋內,兩個火爐燃燒着,裡邊的木炭發出渾紅色的淡淡光芒,並且像是呼吸一樣,一明一暗的。房間裡很安靜,沒有人說話,只有牀鋪上躺着的人粗重的呼吸聲。
“咳咳……”一聲聲的咳嗽從牀上傳出,這是牀上的人感到不舒服了。在睡夢中不自覺的發出咳嗽,聲音嘶啞,在安靜的房間裡迴響着。
“少爺!”在一邊守候着的小廝,急忙來到牀前,小聲的呼喚着。至從牀上的人受傷以來,這裡一直都有人在值守,這段時間裡,他們少爺一直迷糊着,時常在睡夢中驚醒。所以老爺吩咐一定要有人隨侍在側,免得活動不方便的兒子在需要的時候沒人服侍。
“是阿福啊,現在是什麼時辰?”被喚醒的少爺沙啞着嗓音問道。
“少爺,現在是卯時三刻,快天亮了!”小廝看了一邊的時計一眼,一滴滴的水正從時計中滴落下來,發出清脆的聲響。
“時間過得真慢!”少爺感嘆道,他上次醒來是在寅時末,到現在不過三刻鐘,這段時日他一直睡不安穩,在睡夢中就會見到一羣人在身後追着自己,手中拿着明晃晃的刀劍,自己想跑,可是腿腳卻怎麼都邁不動,一次次在夢中驚醒。一次次冷汗溼透褻衣。他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加持多久,再這樣下去或許自己會被這額噩夢折磨瘋的!
“少爺,天就要亮了。老爺現在也差不多要去上朝了,要不小的去將老爺叫來?”小廝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提出申請,去將老爺請來。
“去吧!我也有些事情想和父親大人商議!但是,先將我扶起來,躺得渾身都不舒服了!”少爺同意了小廝的請求,然後在小廝的幫助下坐起身來。雖然四肢人就不能動彈,可是坐起身來又不需要四肢出力,再加上靠在牀頭倒也無礙。
小廝將少爺扶起之後。就退出了房間,腳步聲漸漸遠去。只剩下獨坐在牀頭的少爺,看着牀前的紅紅的炭爐發呆。
“沒想到,真是沒想到。一直以爲自己爹爹是大唐國舅。當朝宰輔,沒有人敢在這長安城裡對自己動手,一直可以無憂無慮的這樣混下去,可是……”少爺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輕聲的自語道,看着被繃帶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雙臂,臉上閃過一抹苦笑。
“不該再這樣渾渾噩噩下去了,是該找點事做了,我長孫衝不是真的一無是處!”坐在牀上的少爺正是之前被襲擊了的長孫無忌的長子長孫衝。他此時的狀態並不好,手腳還是不能動。哪怕已經過了半個月,手腳還是沒有知覺,或者說已經痛到麻木了,感覺不到了。這些日子的生活不能自理的情景,讓他非常的痛苦,才知道原來在之前能夠自由的走動,是多麼的美好的一件事情。或許只有失去的時候才知道曾經擁有的是多麼的寶貴,現在的他只想快些好起來,並且因爲這一次的事情讓他知道自己的老爹並不能震懾所有人,還是有很多人不會在乎自己那個身爲宰相的父親,敢對自己下死手。
“吱嘎!”隨着這一聲聲響,房門被打開了,清減了許多的長孫無忌從外面走了進來,一身紫色的官袍穿在身上,看來他正要去早朝。花白的鬚髮被梳理得整整齊齊,額頭上也出現了許多的皺紋,雙目中有着絲絲縷縷的血絲,這些日子他也是心力憔悴。世家哪是那麼容易動搖的,他長孫無忌想要找出兇手,談何容易。那幫人現在或許已經出京了,這個時代雖然是李家的天下,而他雖然是大唐的宰相,但是卻仍舊那這些人沒有辦法,他們各個世家之間早已達成默契,結成了一張龐大複雜的關係網絡,整個朝堂有大半的人和他們不清不楚,所以現在的大唐還是離不了這些世家的支持。就連李二都要忍下這口氣,更何況他長孫無忌!
“衝兒,怎麼樣,有沒有感覺好些?”長孫無忌關切得問道。
“父親大人,孩兒很好,只是躺在牀上實在是無聊的緊,可否送些書籍到孩兒房中來?”長孫衝沙啞着嗓子說道。
“衝兒你身子還沒大好,豈能再傷神看書?還是先靜養好了在說這些吧!”長孫無忌有些心疼,這段時間他時常回想起當初兒子受傷時那一身是血被人送回來的場景。雖然他沒有親眼看到,但是還是能想象得出,當時的場景。他恨自己的無能爲力,哪怕已經知道是誰傷害了自己的兒子,但是他卻沒有能力爲他報仇,這讓一直都胸有百萬雄師自居的長孫無幾很是羞愧。越是這樣他就越覺得對不住自己兒子,所以希望他快些好起來。
“孩兒這些時日一直都被惡夢魂繞,甚至不敢入睡,定然是膽識還不夠,希冀能夠多讀一些聖賢書,養出一些浩然正氣,能讓孩兒睡得安穩些!”長孫衝見到父親不願自己讀書,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讀書人胸中有正氣,對一切妖邪都是凜然無懼,所以能夠泰山崩於眼前而面不改色。長孫衝這些日子老是做噩夢才覺得自己心中沒能養成那種浩然之氣,想要多讀些書,看看能否讓自己不再做噩夢了,這也是急病亂投醫了。
“好吧,爲父這就叫人去搬些四書五經過來,然後叫阿福讀給你聽,你的手腳不方便!”長孫無忌想了想,同意了長孫衝的意見,希望這樣能給自己兒子一個心靈寄託吧,讓他能安穩入睡也有利於恢復。
於是在之後的日子裡,長孫衝的房間裡。小廝阿福就專職成爲了每天給少爺誦讀詩書的書童,他的輪值也被取消了,但是待遇卻提高了不少。這讓這個樸實的小廝高興了許久,拿着多出來的工錢給自己老孃扯了一丈青色的棉布,做了一身新衣服。
長孫衝聽着阿福每天唸叨的‘子曰,之乎者也’等等聖人經典,心中漸漸的感到平靜,那一直困惑着他的噩夢也慢慢的消失了,睡得好了。精神也就好了,身體恢復起來也快了不少。
時間流逝,轉眼間已是草長鶯飛的時節。春天來了,遠處的山坡,近處的麥田都披上了翠綠的衣裳,風兒吹過。席捲起綠色的波浪。層層疊疊的,很是讓人覺得舒服,似乎那千山翠色盡收眼底。路邊也開着各色的野花,紅的,粉的,密密麻麻的佈滿了田間小徑。身穿麻布衣衫的農人也開始了辛勤的勞作,開始期待着今年的收成。
這一日,是大唐每年中最重要的一天了。每年的春天都要進行春耕,這一天大唐朝野上下。上至皇帝,下至小吏都要親自下田勞作,這是鼓勵天下農桑的大事,沒有人能夠逃脫,就連後宮中的嬪妃也都需要在皇家的專門的土地上勞動一天。當然這是指那些妃子和公主,至於長孫皇后則是親自跟着李二一起耕上兩畝田,再撒上種子。兩公婆就像是真正的農家夫婦一樣,男耕女織。當着滿朝文武的面,皇帝一家子都要上陣,全都沒有逃脫的。
這不,這一年李二再一次將自己的四個大兒子都叫上了,穿着棉布短衫,光着腳丫子走在鄉間的田埂上,這一大片的土地是專門留給皇室耕作的,其實就是李二和長孫皇后到這裡做個形式,耕上兩畝田,在撒上種子,之後就交給專門的人打理。當然之後這些負責打理田地的人有沒有再次耕作撒種那就不是李二關心的了,他只要讓天下人知道他李世民跟自己的皇后都下地耕作了,讓百姓們知道皇上其實也是要種田的這就足夠了。
至於叫上自家的幾個小子,那是因爲讓他們拉犁頭的,這天下牛還很少,雖然之前打下了突厥,草原上有着成羣的牛,可是沒有經過訓練的草原牛根本就不適合耕地,只適合宰了吃肉。要是拉來耕地,定然是滿地亂跑,說不定將地都給踩瓷實了還沒耕出來呢。
李寬感受着肩上的布條傳來的沉重,心中哀嘆,這真不是人做的,雖然自己力氣大可是也不能這樣吧!看了看在自己身邊裝着吃力拉犁頭的李泰,李寬不禁哭笑不得,一身肥肉的李泰也要上陣,這是萬分正確的,因爲這樣的體力活一定能讓他減肥的。可是這傢伙卻也太能偷懶了吧,這身膘這麼厚,再拉這麼久的犁頭,一定是滿頭大汗纔對,可是這傢伙只有額頭上微微見汗。可是要是說他沒出力吧,那皺得比誰都狠的眉頭,還有那嘶聲力竭的號子,讓人一看都知道他是下了大力氣的。這真是神級的演技,要是在後世奧斯卡定然有他的一座小金人。
皇家的土地,沒有在長安城附近,離着長安足足有還幾十裡地,早上坐着馬車到這裡都花了大半個時辰。這裡已經屬於萬年縣和藍田縣的邊界,在李寬他們現在耕作的田地的旁邊,就是東羊河,這條從玉山上流下來的河流,水流緩緩的繞着這片土地,向着遠處的渭水而去。
丟下肩膀上卸下來的肩包(一種用布縫製出來的小小的包裹,墊在肩膀上防止肩膀被勒傷的防護用品),李寬來到河邊,想要洗洗身上的泥漿。在耕地之前,這片土地事先被人用水澆過一遍了,不然這一家子半吊子的農民怎麼能在一天的時間裡耕出兩畝地來。可是被水澆過的土地雖然軟和了,卻也容易弄出一身的泥漿。
在河邊,掬起一捧水,將清涼的河水潑在臉上,感受着那一股子清爽的感覺,李寬覺得精神一振。再看看一邊蹲着像是坐在地上的李泰,李寬不禁搖頭,這傢伙幹活偷懶不說了,現在休息居然在一邊偷偷的吃東西,真是不知怎麼說他纔好了!
水流緩緩流過,李寬從後面慢慢的靠近李泰,突然他的身體一僵,就那樣站在原地,雙眼直直的盯着前方,似乎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就連之前想要好好的教訓一下李泰的想法也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了。
在前面,一個人影跌跌撞撞,一瘸一拐的走着,肩膀上和李寬之前一樣,拉着一股繮繩,在他的身後,是一個小小的犁頭,被一個老人扶在手裡,在他們兩人的身後,一片小小的土地背耕了出來,這片地方不大,只有大約半畝地的樣子,可是卻讓李寬感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