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竹簧簧,密密集集,清泉自竹林穿流而過,不張揚,卻別有一番寧靜致遠的味道,竹子本不應該出現在邏些城的,可是西嫁吐蕃的文成公主硬是用雙手栽活了這片竹林,在邏些,在吐蕃,在整個青藏高原都是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此時,竹林日影西斜,竹林邊上是一套竹子編織成的桌椅,竹桌旁坐着一個女人,做少婦打扮,看模樣不過二十三四歲年紀,微微一笑,媚態橫生,豔麗無匹,坐在小桌子一側,輕輕放下一本書,似乎在思考着些什麼。
幽幽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這樣的女人,真正是斂眉都能讓人心疼的,若是李治在此必會大驚失色,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李治念念不忘的雁兒姐,遠嫁吐蕃的文成公主。
此時,一個矯健的倩影從門口進來,清雅脫俗,一身黑衣道袍,更襯得膚白勝雪,一雙手如白玉一般但卻握着一把寒光四溢的古樸長劍,來人大刺刺的坐到文成公主身旁,嬌豔清傲,在古時,這叫做巾幗不讓鬚眉。
妹妹,你最近怎麼茶飯不思,神智恍惚啊?”
持劍的女人,姓單名玲玉,此時拿起竹桌上的清茶就是咕嚕嚕一陣牛飲,衝着對面的女人略帶好奇的微笑道。
對於這個妹妹單玲玉是喜愛的,兩人當初相遇後不久就引爲知己,雖然自己和那李氏皇族有殺父之仇,但單玲玉是是非非分得極開,公私分明,絕不混爲一談,只不過最近單玲玉感覺奇怪,自從來到吐蕃嫁給松贊干布後,這個妹妹就一直沒有開心過,只是最近才高興起來,單玲玉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修行的傻道姑,她自然明白這個妹妹高興的來由。
大唐快打過來了,也許妹妹離回家鄉的那天不遠了,但不知爲什麼”原本應該高興的大喜事,此時卻眉頭緊皺,似乎有難言的心結。
“對不起,讓玉姐姐擔心了。”
文成公主皺着眉頭,她當然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是怎麼了,但即使是最親密的閨中密友,那心中的結也不能坦然相說。
“我們相遇相知已經有六年了吧。”單玲玉強壓下心中好奇,道:“這六年一個個孤枕難眠的日日夜夜,都是姐姐陪着你的,有什麼心事不妨對姐姐說,憋在心裡,成了心病,於事無補不說,還傷身。”
文成公主點了點頭,端起茶杯淺淺的嚐了一口,但仍然沒有開。”而是端着茶杯傻傻的發呆。
單玲玉沒有再說什麼,既然她不想說,單玲玉自然不會逼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只是坐在對面,低頭品茶,靜靜的陪在雁妹妹身邊,六年裡,她們都是如此過的”同在異鄉,相依爲命,本以爲今後的日子也應該如此過,但那一天,那個松贊干布竟然打了雁兒妹妹一個巴掌,單玲玉自然心中大恨,是夜”偷偷潛入吐蕃王宮,晨時方歸。
而第二日”就 伸出吐蕃贊普松贊干布暴斃的消息。
單玲玉有點癡戀的看着端着茶杯,如西子捧心楚楚動人的文成公主”心中哀嘆。
這樣的絕色卻白白再次浪費了大好年華,不過話又說回來,世間男子又有何人能比得上這樣一個深明大義的女子,那大唐皇帝也不是個東西,自稱“天可汗”卻也只會用女子去換和平,也是個沒用的男人。
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
“有心事就不能和姐姐說?當姐姐是外人?”單玲玉的表情終於開始變了,她本就是個脾性剛烈的女人,眼看這個她最愛的妹妹失魂落魄,幾乎讓她暴跳如雷,六年的風雨相依,讓單玲玉的眼中心裡只有這個雁兒妹妹,再容不下其他,單玲玉又怎麼能夠容許她出現任何的狀況。
“你以前可從來都不會這樣的。”
單玲玉惱怒的問話終於讓文成公主李雁兒回了神,她放下手中感覺不到任何滋味的清茶,皺起了如畫的峨眉,道:“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故國大軍兵臨城下,自己有機會再踏上故鄉的土地,嗅一嗅灞橋的空氣,嘗一嘗長安的胡餅,本是高興之極的事情,可卻感覺完全不是想象中的樣子,有些煩。”
“妹妹,你從來都是最瞭解自己心的,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心中煩惱就想清楚,該舍的舍,該做的做,不要總一個人愁眉苦臉,半分作用都不起,姐姐看了也擔心。”單玲玉凝神看着文成公主,字字擲地有聲。
安靜的點點頭,文成公主突然衝着單玲玉嬌笑道:“玉姐姐的脾性就像一匹桀驁不馴的胭脂馬,不知以後哪個偉男子能降得住玉姐姐呢,依玉姐姐操持家務的本事,未來夫君要享福哩。”
單玲玉玉一樣的臉頰微微酡紅,隨後意味深長的看了文成公主一眼:“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都是無情無義之人,你玉姐姐一輩子都不嫁人,只陪着雁兒妹妹,相伴到老,你說好不好?”
文成公主也不是傻子,她自然能夠感受到眼前這位玉姐姐對自己的“不軌”心思,這讓她有點哭笑不得,自己可是一個正常的女人,心中也有惦記的人,可絲毫沒有那種癖好。
單玲玉看文成公主眼光撇向別處,一副“我什麼也不懂,也聽不見”的樣子,就感覺窩心的美麗,她知道文成公主心中一直有一個男人的身影,這麼多年都沒有忘記,而那個男人現在就快來了,這既讓單玲玉嫉妒,也讓單玲玉好奇,他想看看那個少年天子是個什麼樣子,要知道,父債子償,那個小皇帝也算是自己仇人了。
單玲玉有點悵然的看着天邊漸漸要降落的夕陽,六年前自己遇到了將要出嫁的李雁兒,兩人一見如故,後來李雁兒和親吐蕃,單玲玉又氣又憤之下,也一口氣跟看來到了吐蕃,這一待就是六年”女人有多少個六年的,自己如今已經二十二了,放在平常人家庭,怕已是兒女成羣了吧。
來到吐蕃,真的是自己的心意嗎?怕是其中還是由逃避復仇的原因吧”誰叫自己的父親是單雄信,自己的外公是王世充呢。
唐軍打來了,自己是不是應該回長安呢,多久沒有再看一看灞橋楊柳了。
“甲木薩漢公主,如果允許,我可以打擾一下嗎,今天我爲您準備了最美的西域寶石還有來自東土大唐的絲綢,送給我們敬愛的公主,不知我能不能邀請您欣賞呢?”
一個突兀卻不突然的聲音從兩女身後響起隨之而來的是一個很瘦弱的男人,這樣的瘦弱的男人在吐蕃是很少見的,有着一般吐蕃男人沒有的高挑身高,一身華麗的綢緞錦袍,還有彬彬有禮的言辭,付的這個男人英武豪邁,卓爾不凡。
單玲玉皺了皺眉頭老遠處她就聞到了來人身上的香囊氣,立馬心中明白是誰來了,如果不是來人特殊的身份,單玲玉早就拔劍,哪會讓他再次廢話。
“不好意思本宮今天比較累了。”文成公主含蓄地拒絕。
“不不不,公主殿下,我已經邀請你大半年了可你每次都這麼推脫,這讓我的面子很難堪啊。”來人大搖其頭,他這次是打定機會不走了,這個女人自己一定要得到,突吐蕃先王死了,祿東贊也被俘虜了,都城中自己家族是最有實力的此時正是最好的機會。
“強行邀請甲木薩漢公主,不僅讓公主面子難堪怕是也會讓吐蕃王族面子難堪吧。”一旁的單玲玉斜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冷冷的嘲諷着。
不過很顯然這個吐蕃男人一點不在意單玲玉的嘲諷絲毫無所顧忌地迴應:“如今王族的面子可比不上我的面子。”
“哦?”文成公主驚訝的咦了一聲。
“我父親是論塞調旁。”德吉梅朵傲然笑道,似乎這樣的姿態才能顯示自己身份的高貴,他連自己父親的官職都不提,因爲德吉梅朵相信,在吐蕃沒有人會不識自己的父親。
“你父親?”
文成公主和單玲玉相視一笑,輕笑出聲,兩女語笑嫣然的剎那風華,幾乎讓德吉梅朵炫目,一瞬間,德吉梅朵撕下了特意幸苦僞裝出來的溫文爾雅,眼神極具侵略性的在兩女身上剜了幾眼,尤其是文成公主和單玲玉高聳的胸部。
“你是在高估你自己還是在貶低你父親?”當年在大唐,文成公主什麼樣的世家子沒有見過,文采風流,倜儻不羣,德吉梅朵的表現,生硬造作,讓文成公主本來就很勉強的笑容也收斂了,充滿了鄙夷。
看着轉頃刻間冷下臉不耐煩的文成公主,德吉梅朵並沒有放棄,她是大唐公主又如何,是先王后又如何,自古宮闈**多不勝數,尤其對方纔是一個二十一歲的少婦,德吉梅朵相信只要自己再努力一把,一定會抱得美人歸的,到時候還有旁邊那個烈馬也弄上牀,哼哼,敢恥笑我,到時候讓你們生不如死。
“自取其辱,廢物。”
看着德吉梅朵眼中淫光閃爍,面現貪慾,單玲玉忍不住面帶冷笑的譏諷。
“你說什麼,再重複一遍。”德吉梅朵徒然變色,轉頭死死盯住單玲玉,像是飢餓的老狼盯上了獵物,隨時要上前撕碎它。
“廢物就是廢物,唐軍都快要打來了,有本事你去和唐軍一較鋒銳啊,事到如今還在想着女色,不是廢物是什麼。”單玲玉微微冷笑,迅即站起來,將手中的長劍往地上一戳,直視德吉梅朵,不曾有絲毫怯弱。
德吉梅朵雙手擰緊,眼神瘋狂面憤怒,盯着單玲玉的眼神中閃爍着驚人的獸性,他要把這個女人玩死玩殘。
德吉梅朵搶前一步,就待施暴,單玲玉眼角寒光閃爍,她已經決定今晚送這個德吉梅朵上西天,突聽一聲怒喝:“畜生,竟敢無禮,找死不成。”
一個黑影竄了出來,不待德吉梅朵和單玲玉反應過來,就聽見“啪”的一聲,德吉梅朵臉上瞬間多了五道血色的指印,滲出絲絲血痕,火辣辣的。
德吉梅朵大怒,就待拔出腰刀把來人剁成無數段,但待看清眼前人時立馬斂旗收鼓,好像一頭受驚的兔子捂住嘴巴驚道:“犬……”大父。”
來人正是論塞調旁,也不知心中如何想的,反手又對着德吉梅朵一巴掌,扇的極重,德吉梅朵臉頰不到片刻高高鼓起,嘴角都留下暗紅色的污血,滴在地上。
“滾,滾回家去,沒我的允許,再敢出來,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論塞調旁大怒,說完後,又給了德吉梅朵一腳,踹的德吉梅朵在地上翻了幾滾。
德吉梅朵哀嚎着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拐一捉的奪路而逃,連頭也不敢回。
“這逆子太大膽了。”論塞調旁滿臉歉然:“回去老夫一定好好治治這逆子,還請公主和這位姑娘千萬要息怒。”說完有些尷尬的朝着兩女呵呵笑着。
這算什麼?
兩女對視一眼,似乎明白了些什麼,文成公主面色如常的說:“小事而已談不上生氣,讓本宮猜猜,嗯,老大人此來怕是爲了解邏些之困吧?”
“公主就是公主,果然聰慧異常,老夫想說的話公主一語道破。”論塞調旁一臉唏噓,迅即放聲大哭:“公主啊,吐蕃真的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了,望公主垂憐吐蕃建國艱辛,救救吐蕃吧。”說完拜倒在地,伏地不起。
文成公主淡淡一笑,她早知值此亡國之際必會有人找到自己,如今一看,果不其然:“老大人,本宮有一策,恐有失大雅,不知當講不當講。”
論塞調旁擡起頭驚道:“生死存亡,無所不用其極,只要能救吐蕃,就是妙計,管不了雅不雅的。”
文成公主卻是落落大方,說道:“文成想來,目下也只有一計可用,一面遊說唐皇,一面重金收買唐軍重臣,以此影響唐皇,延緩些時日,然後再以重金美女賄賭唐皇和重臣良將,並許以其他好處,只要唐皇心軟,抑或大唐衆將良臣們對吐蕃處置意見不一致,時間一拖延,兵自然就退了。”
論塞調旁連連撫掌,嘖嘖撇嘴:“妙計妙計啊,虧公主想得出啊!”文成公主微微一笑,卻是默然不語。
論塞調旁霍然三叩九拜,“公主之策,有大用,但話說回來,方今天下,只有公主才能行此妙計,望公主念着先王恩德,一定要救吐蕃,老臣拜謝公主了。”說完以頭觸地,“咚咚”的直響。
一旁的單玲玉朝文成公主眨子眨眼睛:“你的目到達到了?”
文成公主挑了挑眉,似笑似悲,心情複雜的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