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河分開後,草兒還處在懵懵懂懂之中,她彷彿跌入到一個夢境中去了,夢裡,大片大片的蘆葦一點一點被新鮮的陽光照亮,消散了紫陌纖塵的浮霧,濾盡了塵世浮華的喧囂。高大、儒雅的河在湖岸守望、徘徊,輕輕吟唱……風動雲飛,生命原始的渴望在飄揚!
草兒雙手輕輕拉起左右裙角,緩緩地走近河的身旁,嫋娜地揚起裙裾,擺動腰枝,在這蔥鬱的蘆葦湖邊,起舞……一邊忘情地起舞一邊柔聲呢喃:“這支舞,我只爲你一個人跳……
這個夢境纏繞着她,直到站到自家門前時,她纔不得不強迫自己清醒過來,拍一拍腦門,似乎要把那些糾糾纏纏的夢境都從腦子裡拍走。
打開門,迎接草兒的除了黑馬王子的笑臉和女兒的擁抱外,還有黑馬下廚做的飯菜。此情此景,草兒心裡一動,一種無以言述的愧疚像藤蔓一樣一點點地將她的心纏繞,她的臉不由得紅起來,眼神躲閃着,不敢和黑馬王子對視,她怕那裡的秘密會不經意間流瀉出來。“路考怎麼樣?過關了吧?”黑馬王子關切地問着。“恩,過了。”“那該喝點酒慶祝一下,孩子,把酒櫃裡那瓶紅酒拿來。”黑馬高聲地叫着孩子,草兒還沒完全從那個幻境中回過神來,身體感覺輕飄飄地,好象被抽走了空氣似的,她下意識地找了個藉口:“可能是累了,頭有些暈,就不喝了。”“那吃完飯躺會兒吧!”草兒本不想吃東西,只想趕快躺在那張舒適的大牀上,好讓那張大牀支撐住她那虛軟的身體。但黑馬今天表現出的少有的細心,又讓草兒不好拂他的意,便心猿意馬地扒拉了幾口飯,換上睡衣,像散了架一樣整個人倒在了那張大牀上。
睡不着,還是睡不着,草兒擁着被子坐起來,“不知河現在做什麼呢?在網上嗎?”草兒把被子堆在一邊,想要穿鞋下地,但驀地她又停住了,她突然意識到不知該如何面對河了。在此之前,他們固守着一份心靈的約定,就那麼淡淡地、然而是美好地保持着那份距離,就那麼霧裡看花般地保持着那份朦朧……於是他們開心地說笑,愜意地交流:煩惱時,訴說心曲;開心時,分享樂趣……一切都是那麼清新、自然、美妙!
草兒的腦子裡又突然跳出來那段佛家偈語:
菩提本無樹,
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
何處惹塵埃。
是啊!只要彼此站對位置,那陽光就會自然地照耀在你我身上,你眼中的世界就是清澈透明的,可現在……與河那情不自禁地相擁彷彿讓這一切都在不經意間發生了變化,這變化讓彼此都有些猝不及防,那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愛的種子就那麼鮮活地蓬**來,在那片泛溢着生命活力的湖邊,在那片凝結着千古情愛傳說的蒹葭旁,兩個身體相擁在一起,兩顆心碰撞在一起,情與愛交織在一起……
但,能愛嗎?草兒問着自己,心有些隱隱作痛;淚,漫溢出來。“不,不,不能……”她的內心有個聲音絕望地響着。我有黑馬!還有朵朵!而河,有妻,有女!情感的逃逸、遊離,對身邊的人無形中是莫大的傷害,這份愛不可能心安理得,如行雲流水,它會煎熬,它會無奈……在兩個家庭的重荷下,它還可能夭折!但……但……愛了!愛了!不可遏制地愛了!怎麼辦?誰能告訴我該怎麼辦?草兒忍不住抽泣起來。
黑馬王子不知所以,以爲草兒頭暈的厲害呢。“要麼,我們上醫院吧。”黑馬伸出手去放在了草兒的額頭上,“走吧,我們去醫院。”“噢,真的不用,睡着就沒事了。”草兒極力掩飾着,透過朦朧的淚眼,草兒看到了黑馬臉上關切的神情,她的心緊了一下,雖說黑馬平時公司事多,有時會忽略了草兒,但畢竟是夫妻,頭疼腦熱的還是會來照顧草兒。不安的情緒又從心底漫上來,那藤蔓將心纏繞地更緊了,一點點地接近窒息……她慌忙躺了下去,拽過被子,矇住頭,含糊地說:“你去看電視吧,我沒事,我睡覺了。”
終於睡着了,卻被夢魘所掩埋,到出都是飄零散落的花瓣,河站在不遠的地方朝草兒微笑、招手。草兒想跑過去,卻怎麼都到不了河的身邊,草兒滿身是汗,她急得開始哭泣,卻仍然無法擁抱住河,永遠是那個距離,不遠、但是觸摸不到。一陣冷,從心底升起。然後河一閃就不見了,花瓣還是飄落,氤氳着霧氣,逐漸變得模糊,草兒感覺自己正被那冷氣吞沒,一點一點地消失……
河也像草兒一樣困惑着,他心中涌動着一股暗流。他心不在焉地吃着飯,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妻子搭訕着,“今天臉怎麼這麼紅?”妻子驚訝於他的臉色與往日的不同。“噢,陪朋友去考試,曬的。”妻子沒再問下去,但河開始隱隱不安,他轉移了話題:“你不是說今天要去買金菊嗎?買了嗎?”“沒買,都那麼好看,拿不定注意了,明天你陪我去買吧?”“呵呵!那就多買幾盆嘛。”“也是啊!那就多買幾盆。”
食不甘味地吃過飯,幫妻子收拾了碗筷,夫妻倆便坐到沙發上看電視:一部情感戲,妻子喜歡看的。劇中的男主角有了新歡,女主人尋死覓活……“瞧瞧,男人的情感多不穩定,很容易移情別戀,女人就是傻,爲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放棄生命,值得嗎?”妻子彷彿入戲了,她的話像一把利銼銼着河的心,有些生疼,河坐不住了,從沙發上站起來,來到書房信手拿起桌上那本看了一半的一個紅塵女子用悽美的筆調寫的書《愛的誓言》:這書中所描述的愛情誓言曾那麼深刻地打動過他的心,而如今自己和另一個女人的相擁,不知是一個愛情誓言的結束,還是另一個愛情誓言的開始?
河看不下去了,也想不下去了,書上的字像一個個黑色的蝌蚪在他眼前游來游去,他眩暈了,放下書,躺到牀上,他強迫自己把所有的思緒都從自己的腦子裡趕出去,就那麼安靜地、心無雜念地躺一會兒……
剛閉上眼睛,草兒又來了,又在他的腦子裡若隱若現,微笑着、款款向前,一步步地走近他……那脈脈的溫情,就如同一縷心香,在河的心湖裡靜靜地瀰漫開來……
他騰地一下坐了起來,盯着電腦:“噢,我的草兒,你在網上等我嗎?”“噢,不,不能……”河的困惑越加強烈起來,再與草兒相遇時該說些什麼呢?又能說些什麼呢?河敏感地意識到這一次深情的相擁將彼此投入到了一個別離的邊緣,要麼做知己,堅守住心靈的那份愛意,羈絆住情感的列車,讓它沿着應有的軌跡一路向前,在靜好的歲月中品嚐相遇、相知的甘甜……要麼只能是別離,柔腸寸斷卻也是悄無聲息的別離。
草兒又在他眼前晃動,她的手中握着一個晶瑩剔透的高腳酒杯,那杯中鮮紅的**氤氳着幾分悽迷,草兒深情地望着河,喃喃而語:“還想再爲你唱一支歌,還想再問你一句,你可不可以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