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像哄一個小孩子似的將草兒安撫好,等草兒疲憊地爬到牀上,父親給她蓋好毛巾被,看着她閉上眼睛平靜下來後,父親又進了客廳,他坐到沙發上沉思了片刻後撥通了黑馬的電話,語氣壓得低低地告訴黑馬草兒在他這裡,暫時不回去,等草兒的心情穩定下來後他送草兒回去。黑馬還想說什麼,但父親沒等他多說就很果斷地掛斷了電話,黑馬在電話的那端一臉茫然,但他沒敢輕舉妄動,聽着電話裡傳來的“嘟嘟”聲,他很不情願地放下了電話。
就這樣,草兒在父親家裡住了下來,她深居簡出,除了在上午的時間裡幫父親做做家務之外,她大多的時間都是坐在臥室裡靠牀邊擺放的那把扶手都磨得鋥亮的藤椅裡,泡一杯茶,捧一本書,一坐就是一個下午或晚上,黃昏的時候,她會陪父親出去散步,攙着父親,沿着小區那長滿了老槐的林蔭路慢慢地走着,聽父親講講過去的事情。
歲月靜好!日子就在這份閒適和淡然中悄然過去,草兒的心情就像是落潮時的大海,那樣的靜謐、那樣的柔美。
這期間,黑馬打過來幾個電話,希望她能回去,但她一看來電顯示就讓父親接了,按照她的交代父親告訴黑馬草兒得等段時間再回去。其實草兒的心裡已經生出了與黑馬離婚的念頭,而且這念頭越來越強烈,但她還只是停留在想一想上面,下不了最後的決心。
黑馬等不到草兒,南方公司又迫切地需要他去工作,他只好滿懷遺憾地踏上了南下的列車。但他臨走前不顧草兒的竭力拒絕,還是去草兒的父親家看望了草兒,給草兒留了很多錢,說了很多關心的話,然後在草兒的無語中轉身離去。
黑馬走了,草兒與黑馬離婚的想法暫時擱淺了,但草兒想,總有一天她會離開黑馬的,會有這一天的。
她依舊住在父親家裡,朵朵住在奶奶那裡,朵朵會在休息日跑到姥爺家看看媽媽,勸媽媽回家,但在朵朵的眼淚面前,草兒依然沒有動搖……
坐在辦公桌前正看當日報紙的河,換掉腎臟的那個部位突然疼了一下,他的身子跟着一抖,手中的報紙滑落到了地上,他彎腰想把報紙拾起來,但那個部位又疼起來,一下、兩下……像有根針紮在他的身體裡,越扎越深,他將身子蜷縮起來,雙手交攏緊緊壓在疼痛部位。
過了一會兒,那疼痛感莫名地消失了,他直了直身子,發起了呆,他突然想到了草兒,那顆腎臟始終維繫着他與她,儘管沒有電話聯繫,也沒再見面,但他深知道他的生命中始終有個她!
他與草兒不能再好下去了,換掉腎臟的那刻起,他的思想也被換掉了,追隨她、愛戀她、等待她……直到2048這些想法被他從腦海裡趕了出去,他開始愧疚於自己對妻子、對家庭所犯的過錯,他決定彌補,他決心改變……
但突然而起的疼痛又讓草兒回到了他的心海里,是心電感應嗎?漸漸恢復正常的身體好久沒有這般疼痛過了,是草兒的疼痛傳遞過來了嗎?哦,草兒,你還好嗎?他輕輕地呢喃了一句。
他刷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接着又坐下,再站起來,再坐下……這樣反覆了好幾次,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麼,他的心慌慌地亂起來。
他的眼光落在了桌子上面的手機上,他猛地把它抓在手裡,一下一下地按着,一個念頭不斷地在腦子裡閃現,打個電話給草兒吧?……不行,不行……說好了要忘記的,怎麼還要走近呢?……但草兒,你還好嗎?那顆新換的腎還好嗎?……不甘心,不甘心,怎麼會不甘心呢?
河的心突突地跳着,他總想去做一件事情,否則他的心就安定不下來,他想知道草兒的信息,但他又不能打電話給草兒,他不能、不能……一閃念他想起了曉燕,她是草兒的好朋友,她一定和草兒有聯繫的,她一定清清楚楚地知道草兒的近況,哦,就打電話給她,現在就打。
他從手機裡調出了曉燕的號碼,他的心情甚至有些激動起來,他按下了那個號碼,裡面傳來了曉燕的聲音:“喂,是河嗎?你找我?……”一副疑慮的口吻,電話那頭的曉燕是真的沒有想到她會接到河的電話,但河的聲音又真真切切地響起來,“是我,是河……恩……我……”“你是想找草兒吧?她……她……“曉燕的聲音低沉了下去,還揉進了一絲傷感。”她……她怎麼了?你快說她怎麼了?……“敏感的河從曉燕的話裡聽出些不好的苗頭,他焦急着追問着。”她……她死了……“曉燕按照草兒的囑咐這樣告訴河,她知道河會痛得軟下去,但她不敢改變草兒的話,她就這麼冷酷地宣告了草兒的死亡。
他驚呆了,手機嗵地一聲掉在了地上,他感覺到天旋地轉,整個人虛脫了一般,重重地跌坐在椅子裡,死了!怎麼可能!天吶!怎麼可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醒轉過來的,他彷彿掉進了一個黑洞裡,那黑洞深不可測,陰森恐怖,充滿了詭異的磷光,他像是被什麼力量拽着往前走,目光呆滯地往前走着,腦子裡總響着一個聲音,那是草兒的聲音,是草兒在不停地給他念着一首詩:
我們相約2048
親手營造一個家
拉着手走進夕陽裡
看晚霞絢爛如夏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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