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零當啷——”在雙腳離開地面的一瞬間,拴在腳踝上的那根絳紅色金屬鏈子,跟着發出了一陣既清脆又刺耳的碰撞聲。
“啊,別!”幾乎是同時,還沒來得及因爲那一句“是我鳳淵的女人”而感到欣喜,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的我,在對上那雙原本朝思暮想,如今卻多一眼都不敢看的雙眸時。立即抑制不住心裡的驚恐,從嘶啞的嗓子裡迸出了一聲,明顯帶着哭腔的尖叫:“鳳王大人,求求你,別看我!” Wшw✿ тт kan✿ ¢○
一邊這麼說着,我一邊已經飛快的低下頭,將臉深深的埋在了胸前。要不是兩隻胳膊傷的太重,實在不能動,我甚至恨不能將臉整個擋起來,不給鳳淵任何看到的機會。
然而事與願違。即便我垂着頭,看不見此刻鳳淵臉上的表情,但依然還是能夠準確無誤的感覺到,他一順不順落在我臉上的目光。就彷彿是一張密密編織的漁網,視線密不透風的把我緊緊包裹。
冷厲的目光全然不在意我的惶恐,如同結了冰的湖面一般,從我的臉上慢慢的轉移到了我的手上,最後又重新返回到了臉上。這樣慢條斯理,卻叫人格外膽戰心驚的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哪怕只是一個細微的面部表情,都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整個過程,僅僅只持續了不到兩三秒,但對於我而言,卻漫長的如同一個世紀。而此刻抱着我的人,在看清楚我臉上那塊還沒有癒合,因爲塗了曼珠沙華提煉的汁液而顯得猙獰異常的傷疤後,就再也沒有開口說過話。
雖然如今我對鳳淵的瞭解,說不上有十成的把握,但人的很多習慣和直覺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就比如現在我的直覺告訴我,眼前這個悶聲不響,一臉平靜的彷彿即將要超脫六界之外的蛇精病,其實內心早已變成了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
那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感,讓距離他最近的我,已經開始感到有些胸悶氣短,呼吸困難了。
“擡起頭來。”也不知道被他這樣令人無所遁形的目光注視了有多久,耳邊終於再度響起了鳳淵的說話聲。
先前即便面對冥後的挑釁,都還滿是戲謔的口吻,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變成了寒冬臘月的風。不過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四個字,卻叫人冷的透徹四肢百骸。
聽鳳淵說完,我忐忑不安的咬了一下嘴脣,用眼角偷偷瞄了一下上方的人。
左右權衡之下,還是沒有這個勇氣,以這副尊榮去面對鳳淵。只是低着頭,口吻怯怯的說了一句:“鳳王大人,我……”
“叫我鳳淵。”然而話還沒說完,就被抱着我的人毫不留情的給打斷了。
“啊?”因爲鳳淵這句話,我再一次被驚愕到了。
也忘了要躲避他的視線,茫然的應了一聲,便一下子擡起頭,狐疑的朝他看了過去——鳳淵是說過我可以直呼他的名字沒錯,但這也僅限於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
而對於我來說,這個房間裡,除了鳳淵以外,冥後,和另外那三個丫鬟,都是外人。既然有這麼多外人在場,爲什麼鳳淵會主動提出來,讓我直呼他的名字?
“從今以後,無論什麼場合,有什麼人在……”見我一臉呆愕,愣愣的望着他沒有說話,鳳淵好似星光墜落的雙眸不經意間的微眯了一下。
薄脣間的笑意很深,語氣卻很冷,像是在對着誰發出警告一般的說道:“我都允許你,直呼我的名字。”
一邊這麼說着,冰冷的視線一邊落到了不遠處的,冥後的臉上。
“可是……”難不成要我當着冥王在的時候,也直呼他的名字嗎?那不擺明了打着手電筒上茅廁,找shi麼?
“怎麼,不樂意?”說到這裡,那深沉如水的雙眸裡,終於再次閃過了一絲,我無比熟悉的狹促之色,“還是說,比起跟我離開,你其實更想留在這裡,陪宅心仁厚的冥後解解悶?”
“……”這話說的難道還不夠清楚嗎?
假如我不答應的話,他立馬就會毫不猶豫的丟下我,獨自一人從這裡離開。
眼下考慮到先保住小命要緊,以後的事以後再說。這麼一想,也不管是不是妥當,最後我還是當着冥後和那幾個小丫鬟的面,猶如蚊蠅一般的,輕聲喊了一句:“鳳淵。”
曾經隨口叫慣了不覺得,現在被他這麼鄭重其事的一說,我心裡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之前本來有些發燙的臉頰,因此也變得更燙了。
“那麼現在……”並不給我喘口氣的時間,見我乖乖照做的人,語氣突然毫無徵兆的又變得森冷了起來:“你可以告訴我,你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了。”
不是徵求答案的疑問句,而是不容拒絕的陳述句。
“啊!”被鳳淵這麼一說,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正擡頭看着他,忍不住啞着嗓子驚呼了一聲。
“壞東西,你大可以試試。”然而還沒等我重新低下頭,在聽到鳳淵這句似笑非笑的話後,脖子立馬就僵住了,“假如你還敢再低下頭的話,我很樂意對你……小懲大誡。”
明知自己現在臉上的傷疤,再配上一副蹙着眉頭欲哭無淚的表情,一定醜的不要不要的。但是和形象相比,我更不敢輕易去嘗試挑戰鳳淵的底線。所以最終還是沒出息的擡起下巴,像只聽話的哈巴狗一樣,仰起頭看着鳳淵。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今天的鳳淵,和離開家去狐族之前的鳳淵,兩者之間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似乎看着我的目光更深邃了一些,嘴角的笑意更溫暖了一點,可再仔細看看,又覺得好像並沒有什麼不同。
“真不打算告訴我麼,你的這些傷是怎麼來的?”似乎非常滿意我對他的話做出的反應,那張好似被硃砂浸染過的雙脣,一邊說,一邊若有似無的往一側勾了一下。
緊跟着,也不再等我回答,原本落在我臉上的目光,便看似不經意的落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幾個人身上。
“啊——”還沒等我明白過來鳳淵的意思,因爲沒有人開口說話,而顯得十分寂靜的房間裡,便驟然響起了兩聲異常淒厲的慘叫聲,“我的手,我的手斷了!”
“我的指甲,啊……冥後,救救我!”
突如其來的慘叫聲,嚇得我冷不丁哆嗦了一下,條件反射的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發現遭殃的不是別人,正是冥後的兩個左膀右臂,小碧和小池。
不知道是被嚇得還是因爲太痛,或者兩樣都有,此刻的小碧和小池臉色白的滲人,沒有一絲血氣。只見她們難以置信的瞪大雙眼,盯着自己猶如被抽掉了骨頭,軟趴趴垂在身體兩側手臂,大張着嘴巴,是說不出的惶恐。
而她們的手指,現在已經和我的完全沒有兩樣了——十個手指的指甲,如同被剝下來的白色栗子殼一般,上面還沾着猩紅的血漬,一枚一枚的被丟棄在地上。鮮血不斷順着她們沒有指甲,露出粉嫩色肌肉紋理的指尖滲出來,一滴一滴的濺落到大理石的地板上。如同一朵朵開的殷紅而妖冶的梅花。
“你好大的膽子!”冥後見狀,也跟着嚇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臉色蒼白的嚇人,但嘴上還在不依不饒的說着:“她們兩個是我最中意的丫鬟,你竟敢出手傷了她們,我要去告訴冥王大人,讓他治你的罪!”
“呵!”果然,這種手段,即便我不說,人人心裡都明白,是出自誰手。
聽到冥後這樣說,之前稍稍心情有些好轉的人,又再度從鼻子裡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
即便我沒有勇氣回過頭去看他一眼,也完全可以想象,這個蛇精病的臉上,此刻是一副怎樣的表情——大概是跟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魔,沒什麼兩樣吧!
不對,應該說這個蛇精病本身,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惡魔。
“夫人,您現在應該感到慶幸,自己是我父親的妻子,是這個冥界的女主人。”鳳淵的聲音不重,慵懶中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薄怒。
說到這裡,抱住我的手臂,微不可查的收緊了幾分:“更何況,和我看上的女人相比,夫人您兩個微不足道的丫鬟,又算得了什麼?”
“還是說,您心疼她們,想要親自幫她們討回一個公道?”
鳳淵這一番連削帶打的話,言下之意再明白不過也沒有了——假如不是看在她是冥後的份上,那麼她現在早已經和她們一樣了,哪還有功夫在這裡瞎叨叨。
就算退一萬步來說,冥後咽不下這口氣,去找冥王幫她討回這個公道。只要鳳淵一口咬定我和他的關係,再憑藉冥王對他無條件的縱容,到時候冥後是絕對討不到任何好處的。估計鬧不好,還會反過來再被鳳淵反將一軍。
連我都能聽出鳳淵話裡的意思,冥後自然心知肚明。
無奈之下,也只能忿忿的瞪着眼睛,衝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帶雨的小碧和小池訓斥道:“沒用的東西,在這裡哭哭啼啼的幹什麼,還不快給我滾!”
“慢着。”就在小碧和小池拖着兩條鮮血淋淋的胳膊,驚慌失措的要從房間裡離開的時候,抱着我的人,又慢悠悠的開口了,“你們好像忘了一樣東西。”
話落,也不等她們開口,就聽一直站在角落上沒有說話的那個膽小丫鬟“咦”了一聲,隨後就看到之前撒了一地的湯湯水水都不見了。而那隻白玉雕刻而成的碗裡,卻奇蹟般的再度盛滿了淺褐色的湯藥。
事到如今,小碧和小池哪裡還不明白鳳淵的意思,一下子跪在地上,哭着求饒起來:“鳳王大人,我們錯了,我們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您大人大量,饒了我們這一次吧!”
“下次?”面對小碧和小池痛哭流涕的哀嚎,鳳淵只輕輕的低問了一句,那兩個跪在地上不住磕頭的身影就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冷顫。
想來冥後是一直都清楚鳳淵的手段的,所在現在這個時候,哪怕看着自己中意的兩個丫鬟受罪,在沒有閆重烈在場的情況下,她也不敢真的有半句多言。
“喝了吧。”鳳淵淡淡的吩咐了一句,最後還不忘了補充道,“記住,這可是你們的好冥後賞賜的,日後可千萬別忘了她的這份大恩。”
“倘若她肯爲你們稍稍求個情,我倒願意既往不咎。”像是怕她們不明白,鳳淵難得有耐心的解釋了一句,“但現在看來,天不遂人願。”呵呵!難怪會願意費這些口舌,原來是一招明目張膽的借刀殺人。
果然,無論是現在,還是在過去,不好惹的人,始終都是惹不起的。爲了避免以後自己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趁着兩人關係不錯,我還是抓緊時間好好拍拍這個蛇精病的馬屁吧!
“冥後,救救我們,冥後!”被鳳淵這麼一說,小碧和小池哪裡肯死心,不出意料的開始拼命的懇求冥後爲她們說話。
可冥後偏偏被鳳淵那雙好似星光墜落的雙眸,似笑非笑的盯着,驚的愣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