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桃花一路順暢的踏入東宮殿,才見那一身華衣龍紋的皇家崽子正坐於軟榻上看書,而他身邊卻站着一錦衣大美人。此際,那美人手中正端着一碗熱騰騰的粥略微幽怨的望着他。
見嵐桃花進來,那邪肆太子倒是先打了招呼:“聽說你方纔被父皇招去了?”
嵐桃花走至他軟榻邊站定,沒空理會他別的,只道:“我要一張出宮的令牌。”
她嗓音不含絲毫恭敬,但皇家崽子面上卻無絲毫惱意,反倒是一旁的錦衣美人朝嵐桃花打量了好幾眼,才嬌聲朝太子問:“殿下,這位妹妹是?”
誰是你妹妹!
嵐桃花臉色微變,朝那美人瞪了一眼,此番近眼一瞧,倒是覺得這美人雖說眉,但媚眼修條,神色婉轉,着實有幾分蛇蠍勾人的潛質。
“你先下去。”太子倒是沒回那美人的話,反倒是趕人。
那美人一委屈,正要不依不饒的說上幾句,太子卻是又道:“下去!”
這回,他的嗓音帶了幾許冷硬,未留情面。
眼看美人委屈得紅了眼眶,踟躕着要離去,嵐桃花淡道:“她無須下去,殿下只需給我一張出宮令牌,我便立馬離去,定不耽誤你倆溫存。”
美人頓住身形,轉眸瞧鳳轅反應,哪知鳳轅望着她的眸子微微一眯,她頓覺寒意入骨,再不敢多留,當即服身一拜,恭敬的端着粥碗退了出去。
“如此不留情面,當心美人消瘦。”嵐桃花嗤諷。
太子輕笑,俊容邪肆得不可方物:“女人若是多寵,定會讓她蹬鼻子上眼,偶爾不留情面,她纔會看臉色,纔會學乖。”
你孃親的,將女人當貓馴麼?
不得不說,做這崽子的妃子,倒是真有些可憐。
“我要一張出宮令牌!”她按捺神色,再度話入重心。
太子懶散道:“你出宮去哪兒?”
“太子連這都要問,未免管得太寬。”嵐桃花道,神色不悅。
太子後話被嗆,神色倒是難得雲涌。
僅是默了片刻,他便伸手解下腰間的玉佩,道:“本殿倒是未有出宮令牌,不過這貼身玉佩,你倒是可以拿去。”
嵐桃花將那玉佩掃視一眼,接過來便走。
太子自後方喚住她:“你還是早些回來。若是父皇知曉本殿放你出宮,本殿怕是又要被你連累。”
嵐桃花足下未有停留之意,直衝衝的往殿外行去。
不得不說,若是這皇家崽子怕老皇帝怪罪,這日頭怕是要從西邊出來。
握着太子的玉佩出宮,一路無阻,在出宮門之際,那些守在宮門口的御林軍一見玉佩,還恭恭敬敬的朝她行了一禮。
回得相府時,才聞說自家老爹已被宣入宮中了。
嵐桃花對此一怔,方纔歸府時行得太快,竟是未留意街上是否有她老爹入宮的轎子匆忙行過。
雲氏一臉擔憂,伸手握住嵐桃花的手,問:“桃花,你這般急着回來,可是宮中出什麼事了?”
嵐桃花臉色一沉,只道:“孃親放心,宮中一切尚好。”說完,眸色一轉,又道:“我先出去一趟,若是爹爹回來,孃親立即派人來花滿樓尋我。”
話語尾音未落,嵐桃花便想轉身離去。
雲氏握住她的手不放:“怎剛回來又要出去!”說着,臉色略微有些不好:“你竟然要去花滿樓?”
嵐桃花眼角一跳,忙解釋:“孃親,我去花滿樓有正事相商。花滿樓的惠姨,那夜我向你們道出我桃花軒家主身份時,她也在場,你當時也見過她的。她是我桃花軒七十二主事之意,如今……如今雖說宮中無事,但我總覺得會有大事發生,我先去與惠姨商量一些事,做些準備,待急事發生時纔不至於慌了手腳。”
“桃花,莫要瞞着爲娘了,宮中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雲氏再度問着。
嵐桃花垂眸,半晌才低道:“瑞國太子中毒,昏迷不醒,連醫怪都沒把握配出解藥來。”
雲氏臉色一變,隨即鬆開了嵐桃花的手,只道:“等你爹回來,我便差人去花滿樓通知你。”
瑞國太子若是有什麼不測,君國與瑞國定是關係惡化。到時候,兩國交戰,即便她丈夫是文臣,但位居相爺之位,定不會安生。
另外,一旦君國戰敗,覆國豈有完卵?到時候,想必嵐家也岌岌可危吧?
嵐桃花一出得相府,便直往花滿樓。
此際的京都花街,雖說無夜裡那般昌盛繁華,但卻依舊熱鬧。
這裡的青樓楚館歷來是通宵達旦的攬客,奢靡腐敗的魚肉生活,毫無晝夜之分。
嵐桃花入得花滿樓三樓的廂房,老鴇惠姨已是快步跟了進來。
待老鴇掩緊屋門後,嵐桃花還未開始說話,老鴇便咬牙切齒的道:“這幾日那江南慕家倒是囂張,竟破天荒的在其旗下產業出了新招,將我們桃花軒大多商鋪的客源挖走大半。”
嵐桃花臉色一變:“又是江南慕家那神秘公子吩咐乾的?”
老鴇怒道:“的確是那小子!”說着,話語幾乎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莫名帶着幾分怒意與陰森:“主子,可要差人滅之?”
嵐桃花心有不悅。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那江南慕家也給她搗亂。以前她未強行打壓慕家,是因太過無聊,就想看着慕家蹦躂幾下,然後再突然給他一棒子,看他吃癟頹敗的樣。
而如今,那江南慕家倒是會選時間,竟在此時與她桃花軒公然對立!
“滅了多不好玩,活捉來鞭笞剔骨還有趣!”她默了片刻,淡道。
老鴇一顫,面露一絲瑟縮。
嵐桃花瞥她一眼,將她的反應全數收於眼底,隨即不以爲意的道:“對付敵人,自該不留情面。惠姨在桃花軒呆了這麼久,難不成學會同情對手了?”
老鴇忙道:“自然不是。我只是在想如今暗閣閣主已領着衆多暗閣之徒去洛陽的桃花軒地宮鎮守了,如今要滅慕家那神秘公子,該差何人去?”
嵐桃花道:“惠姨莫不是忘了,桃花軒七十二產業,有付銀子殺人的暗閣,但也有殺人不眨眼的鬼蜮。”
老鴇神色大變:“鬼蜮是主子最後一張王牌,除了幾個親密的桃花軒主事外沒人知曉它的存在,難道主子當真要讓鬼蜮公諸於衆,重現江湖?”
嵐桃花眸光深邃,隱隱有些悠遠:“我要的便是出其不意!我養了鬼蜮這麼多年,如今局勢動盪,是該它們重現江湖替我立功之際了。”說着,嗓音稍稍一頓,又道:“江南慕家那小子聰明得緊,若非不找些從不失手的人去活捉,怕是難以將他制住呢,呵,說來,一旦那小子被捉了,慕家自然羣龍無首,不攻自破!”
老鴇垂了眸:“既然主子主意已定,可要我這就去飛鴿傳書於鬼蜮?”
嵐桃花點頭,又道:“另外,差人暗中查探宮中地形,務必在兩日之內鑿通一條自宮中昭陽殿通往宮外的地道。”
一旦鳳轅出事,她可不信皇帝還坐得住。
到時候若出現什麼緊急情況,她也好帶着鳳轅自地道逃走。
老鴇一怔,問:“可是宮中有變?”
嵐桃花默了片刻,才道:“我師兄鳳轅,中毒昏迷,性命堪憂。”
老鴇臉色一變,嗓音帶着幾許擔憂與勸慰,道:“主子切莫太過擔憂,醫怪那老頭自是有法子替瑞國太子清毒。”
嵐桃花神色微黯:“他這回所中之毒,怕是棘手。就連醫怪也無太大把握。”
老鴇一愕,沉默下來。
雖還未與那瑞國太子見過面,但她跟在嵐桃花身邊,倒也聽她多次提及他。
不得不說,她這沒心沒肺的主子心尖尖上竟也會繫上一名公子,也着實難得。只不過如今似是有祈王介入,也不知她與那瑞國太子,可還能在一起。
嵐桃花靜靜望着老鴇,神色微動,又道:“惠姨,一旦京都有變,你務必差人將我爹孃帶離京都,直往洛陽桃花軒地宮。”
老鴇神色嚴謹:“萬一相爺若是不走呢?”
嵐相一生忠君愛國,若君國京都當真有變,嵐相怕是不捨的離開,勢必會留下來平息京都之事。
嵐桃花眸光一深,嗓音帶着幾許堅定:“他若是不走,便給我敲暈了帶走!”
無論如何,一旦京都出事,那早想登位的邪肆太子定不會放過嵐家。
到時候,便是嵐相明哲保身,恐怕也難以被那邪肆太子接受。是以,惟獨逃走纔是最妥之法。
她嵐桃花本就沒看好這君國江山,也不在乎這君國會亂成怎樣,她在意的,無非是自己親近之人能平安罷了。
老鴇神色極其複雜,連帶臉色都帶了幾許隱隱的蒼白:“主子吩咐之事,我定當辦到。”
嵐桃花眸中滑過一許暖意,嗓音緩和不少,帶着幾許悠長與嘆息:“惠姨,桃花軒七十二主事中,惟獨你是跟我最久,也是最得我心的。此番我再回宮,那麼嵐家一切,便要拜託惠姨了。”
“自打主子當年將我收留,我便發誓會效命主子。主子放心,一旦京都有變,我定將嵐相與夫人帶離京都,不讓主子有後顧之憂。”說着,眉宇一蹙,眸中染出幾絲擔憂:“主子身在宮闈,獨自行事太過危險。不如,令鬼蜮撥些人來京都助你,如何?”
嵐桃花淡然一笑,神色悠遠:“這倒是不必。宮中那些人若要爲難我嵐桃花,他們還不夠格。再說,我也並非獨身在宮。”
想必連這惠姨都不知,她嵐桃花已是招攬了一些暗衛護在自己身邊。
呵,不得不說,疑心太重之人,處處都要防備,便是連如今自己新招了暗衛,卻連這惠姨都不願告知呢。
她暗暗嘆了口氣,只覺偶爾之際想來,疑心太重之人,着實過得悽悽涼涼的。
“那主子在宮中便小心行事,一旦有危險,便發信號通知。”
嵐桃花點點頭,深黑的眸光朝惠姨一瞥,見她眸光隱隱有些閃爍,似有話再想對她說,但又壓抑下去未提。
嵐桃花眸光一流轉,倒是心生了然。
她朝她笑道:“惠姨可是想說醫怪?”
老鴇一怔,復又嘆息一聲:“當真是什麼事都瞞不過主子。”說着,嗓音頓了片刻,低道:“主子,此回你與他皆在宮中,若是宮中有變,你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將那老頭也帶出來吧!”
嵐桃花道:“醫怪那老傢伙若是知曉你在意他,怕是要高興得將尾巴翹到天上去!”
老鴇面色有些不自然。
嵐桃花忙道:“惠姨放心,既然是我將醫怪帶入宮,那我自然會將他完好無損的帶回來。”
老鴇眸色釋然,默了良久才低道:“多謝主子了。”
出得花滿樓,外面卻是颳起了風,天空黑雲壓頂,煞是陰沉。
花滿樓樓門外,老鴇仰頭瞧了一眼天色,道:“看這天兒怕是得下大雨,主子先莫忙,我差人替你備輛馬車。”
嵐桃花點點頭,應了一聲,然而待老鴇離開,花街上卻是慢騰騰的駛來一輛棗紅烈馬拉着的馬車。
那拉車的那兒鬃毛瀟長,渾身壯實,一瞧便是不可多得的好馬,也正是因此,那輛馬車一駛來,花街各處的行人紛紛側目觀望,皆是咋舌稱歎。
然而,那輛馬車卻是極爲乾脆的停在了花滿樓前,隨即,馬車車廂覆蓋着窗子的那道緊垂的簾子被慢騰騰的掀開。
因着嵐桃花此際正站於花滿樓樓門外,是以身形與那馬車正對,只見馬車窗上的簾子被一隻橫亙而出的白皙手臂一挑,隨即入目的,是一張妖媚俊逸的面容。
修長的桃花眼,高聳的鼻樑,兩片涼薄的脣,外加兩道妖柔魅惑且似是含着秋光弱水的神色,使得嵐桃花一怔,但面上卻是突然間揚起了嗤笑,出聲道:“妖孽今兒倒是好興致,雨前來這花滿樓,可是瞧上花滿樓內的哪位姑娘了?”
蕭世子輕笑一聲,落在嵐桃花面上的目光流轉萬千,帶着幾許勾人與蠱惑:“倒是真瞧上了一位姑娘,只可惜不是樓內姑娘,無法盡享美人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