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風驚得險些吞了自己的舌頭,他從來沒有聽任何人說起,芷瀾竟然……何況,他陪在王爺身邊也有三四年之久了,這些年裡,從未見王爺與她有過什麼曖昧不明啊。.“芷瀾姐……這種事,如何能開得玩笑?”
芷瀾無聲一笑,輕輕轉身離開,再沒有對蕭風說一個字。看吧,所有人都知道她低賤的身份,豈不是很好麼!
一口氣跑回自己的廂房,芷瀾終於覺得痛快多了。自己的身份一旦被揭穿,必然引發軒然大波。府中那些個愛拈酸吃醋的女子,如何能容忍福晉欺瞞她們這樣辛苦。
再有,王爺不是寡情薄信之人,也許會給他一個說法也未可知。趁着她還有把握的時候,豁出去一次也好。福晉是什麼樣的人,心性如何,芷瀾自問心中再清楚不過了。未免王爺爲難,她一定會大度的將自己留在身邊。
芷瀾喘着粗氣,沉痛的閉上眼睛,然而熹貴妃會允許自己成爲寶親王的女人麼?會麼?
晌午未至,傅恆就帶着曹御醫來了王府。弘曆在蘭昕房裡用過早膳,就先行去了蘇婉蓉房裡看永璋。
蘭昕陪着曹御醫、傅恆過來,替永璋診症,趁着間隙的時候才顧上和傅恆說話。"這些日子,風波不斷,長姐總擔心變天。你知道的,風雲最是莫測。偏偏春和(傅恆小字)你又是懶惰的性子,總不記得增減衣裳。硬扛着可怎麼好,身子都拖壞了。也不小了,當爲你擇一位福晉,好好照應纔是。"
傅恆輕哂而笑,越發的不自在:"長姐每每見了春和,總說這些話。"仰頭看了看天色,傅恆笑道:"入了秋!天氣有些反覆是必然的。長姐只聞草木枯萎,卻不見那滿枝碩果。冬日尚且還遠,莫測不到哪裡去的。"
蘭昕明白了傅恆的話,寬慰不少:"那就好,長姐喜歡這秋高氣爽的好時節,可以慢慢的等,慢慢的看盡金風玉露的好景緻。不過擇一位福晉,卻刻不容緩,還是你自己看上了哪家的金枝玉葉,只管告訴我。"
傅恆苦惱的皺了皺眉,向正走出來的弘曆投去求助的目光:"王爺,您都聽見了吧?還怨春和不敢時常入府相伴,這哪裡是春和的錯。長姐巴不得有人管着春和,消磨了這大好的時光去。"
弘曆含笑道:"你長姐也是爲你好。"轉首又對蘭昕道:"緣分奇妙,許春和還未遇到,緩緩也好。"
看着弘曆炙熱而溫存的目光,聽着她綿柔而充滿磁性的語調,蘭昕忽然想起他方纔的"野蠻"來,不覺臉頰燒熱,含羞垂下了眼瞼,贊同的嗯了一聲。
傅恆見狀總算放下心來,爽朗一笑:"還是王爺最知春和的心意。雖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也總要看緣分不是。"
弘曆喜歡傅恆,每每也願意與他相伴敘話,一點不顯生分。這會兒見他笑得歡心,亦少不得與他玩笑幾句:"當是誰都有本王這般福氣,能娶得你長姐這樣秀外慧中的知心人爲妻麼!”
蘇婉蓉立在弘曆身後,聽見了他口中的每一個字。自己的親骨肉,還不足四個月的永璋,此時就在房裡病着。難爲他嫡親的阿瑪,竟然還有心思與旁人你儂我儂,情深繾綣。
原本是心疼的不行,可這會兒蘇婉蓉只覺得怒火中燒,到底在弘曆心裡,是子嗣要緊,還是嫡福晉重要?她強忍着憤恨,緩和了臉色,婉音如舊:“四爺、福晉,曹御醫已經給永璋瞧過了,請咱們進去再詳細說。”
蘭昕正經了臉色,深吸了一口氣,撫慰蘇婉蓉道:“曹御醫醫術精湛,必然盡心。姑且聽了再說,你也別太憂心了。”
“謝福晉。”蘇婉蓉臉上盡是感激的笑意,隨着她輕柔的頷首,鬢邊的珍珠簪子簌簌的搖晃。可又有誰能看清她的真心呢?
曹御醫見人都進來了,便對蘇婉蓉道:“格格,室內窒悶並非什麼好事兒,氣濁反不利小阿哥安睡。”言外之意,便是令無關緊要的人退下。
蘇婉蓉當然不傻,她順從的點了點頭,吩咐雪瀾和風瀾領着乳孃們下去候着。隨即追問曹御醫道:“是不是永璋有什麼不妥,請曹大人您如實道明。病在兒身,疼在娘心,妾身實在是看不得這麼小的孩兒遭罪。”
弘曆端坐,亦伸手請曹御醫與衆人並坐,才道:“曹大人肯來府中替幼子永璋診症,本王不甚感激。倘若大人瞧出了什麼不妥,也請直言不諱。病向淺中醫,本王明白這個道理。”
曹御醫點了點頭,怔忪間無聲一嘆:“表面來看,三阿哥之所以嘔吐腹瀉,皆因脾胃虛弱所致,且很像是孃胎裡與生俱來的的病症。尋常御醫或者大夫看過了,必然會開除一些溫補調和的方子,按尋常的法子來爲三阿哥調理身子,以求康復。”
頓了一頓,曹御醫憂心忡忡的睨了寶親王一眼,似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道:“可老朽看來,這病並非如此簡單。”
蘇婉蓉有些焦慮,根本坐不穩當,自然也就沒有挺清楚曹御醫寓意所指:“曹大人是說,溫補的方子對永璋亦無用處麼?那該如何才能治本?”
“三阿哥脾胃本就虛弱,倘若進補,只怕難以消受。非但不能達到預期的效果,反而會使腸胃不堪重負,愈發虛弱甚至嚴重。”眉目間深深鎖着一股不明朗的凝重,曹御醫沒有繼續說下去。
反而是蘭昕聽得真亮,肅顏冷聲道:“曹伯伯能來王府,私下爲三阿哥診症,蘭昕感激不已。我與幼弟春和,皆是曹伯伯照拂下長大的。有何話,請曹伯伯不要見外,直說便是。”
若此,曹御醫點了點頭,再無顧慮道:“憑藉多年診症的經驗,老朽敢斷定,三阿哥必然是長期服用了不利脾胃的食物,才傷了根本。且這些食物,也並非直接餵食給三阿哥的,更像是母乳裡帶來的。”
說到這裡,曹御醫怕衆人不解,細緻道:“有許多食物、藥材,對正常人並未有什麼傷害,即便是長期服用,也無妨。可這些東西,對初生的幼子來說,無疑是致命的毒藥。照老朽推斷,三阿哥只怕從初生起,就日日服用含有此物的奶水,已經傷了根本。”
“什麼?”蘇婉蓉大驚失色,怨懟加之急怒,她的臉色由白到紅,變了幾變:“是誰這樣狠心,想出了這種法子來害我的永璋?乳孃呢,乳孃何在,我一定要追究到底。”
“婉蓉。”弘曆憐惜的喚了這一聲。“聽曹大人說完不遲。”弘曆曉得,蘇婉蓉平日裡柔順如水的性子,這會兒關係到永璋,她這個當額孃的不冷靜也無可厚非。言語中沒有責備的意思,更多的只是疑惑。究竟是誰這麼有心思,連一個纔出生的孩兒都算計在內了。
緩緩坐了下來,蘇婉蓉恭順的道了聲“是。”
曹御醫看了蘭昕一眼,才接着說道:“老朽猜想,照拂三阿哥的並不止一位乳孃。按三阿哥的病況推算,可能僅有一位乳孃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否則三阿哥不會逐漸的衰弱,讓人察覺不到跡象。當然,也並非不能痊癒,只是必須小心醫治,頗得費些功夫。”
“曹伯伯身兼宮中事宜,近來必定繁忙。”蘭昕憂愁不已:“不知您能否時常來王府替永璋治病?”
曹御醫搖了搖頭,只道:“我時常來,只怕惹人注目不說,亦沒有這些功夫。而三阿哥的病實在耽誤不得了。眼下,除了要揪出喂毒之人,還得找一個當得起重任之人。”
弘曆聞言,贊同的頷首:“如此說來,曹大人是否已經有了屬意的人選。”
略微仰首,曹御醫篤定的目光格外自信:“老朽有一侄,雖並非御醫,卻深得我曹家醫術真傳。若王爺信得過老朽,只管請他入府小住幾日。保管藥到病除。”
“好,就依照大人所言。”弘曆總算安下心來,謝道:“有勞曹大人走這一遭,隨後我便吩咐人去安排。”
待曹御醫走後,弘曆喚了蕭風來:“去把三阿哥的幾位乳母帶到正堂去,本王要逐一親審。如此歹毒之人若不誅除,豈非斷送了永璋的性命。”
蘭昕亦堅決不已:“四爺安心,此人必當無處藏蹤,順藤摸瓜,定能揪出幕後主使。屆時,請王爺肅清綱紀,還蘇格格一個公道。”
話音落,芷瀾跌跌撞撞的闖了進來,淡黃色的裙襬血跡斑斑。“王爺,救我……”簡短的四個字,似乎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再想要說,眼前一黑,人竟暈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