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昕與高凌曦尚算平靜,看着純妃撲向糕點,兩人均沒有震驚或是擔憂。
身爲皇后,蘭昕只是表現的很坦然,眉目之間的質疑,深深的表述了她心裡的篤定之意。固然如此,她還是象徵性的阻止了一下:“錦瀾,薛貴寧,快,你們攔住純妃。”
輕輕撫了撫脖頸上的串子,高凌曦的表現卻沒有皇后那麼自然。相反,她猶如看戲一般,不言不語的凝視着撒潑的純妃,無論她是楚楚可憐,亦或是果斷堅決,似乎都不入眼。這樣的場景從前也看過不少,尤爲麻木罷了。
最爲緊張的,則要數純妃身邊的侍婢雪瀾了。她是真心實意的隨着自己主子撲了上去,死命的攥住純妃纖細的手腕,說什麼也不肯放開。口裡還不住的嗚咽規勸:“娘娘,您別這樣,事情還沒有弄清楚,您若是有個閃失,奴婢可怎麼活下去。”
蘇婉蓉沒有哭鬧,亦不分辯自己的委屈,她只是一心想吞下慧貴妃掉下的那塊芙蓉碧玉糕。哪怕是如同嫺妃一般,口鼻噴血,暈厥當場,都好過皇上的冷眼相向。自然,她也並非不明白,畏罪自盡和以死明志,均在旁人的一張口上。
後宮的是非曲直,根本只在後宮的人心裡。
“不要啊,娘娘。”風瀾也撲了上來,抵死攥住純妃的玉腕不肯鬆開。
雪瀾作勢就去奪純妃手裡的芙蓉碧玉糕,這一搶不要緊,鬆軟的糕點由幾股較着的勁兒相互作用,輕而易舉就散亂開,碎了純妃一手。
那渣滓從蘇婉蓉的指縫間,撲簌簌的往下掉,掌心裡的粘糯之感,真是無法形容。明明是捏碎了這麼軟的東西,可她的感覺,幾乎是和捏碎了自己的心一樣,痛的渾身抽搐。並不算長的一輩子,她不停的僞裝不停的算計人,到頭來卻遭了旁人的算計,無力反擊,如此可笑。
“娘娘,且慢自尋短見,奴婢有法子證明這糕點並非是娘娘您下的毒。”雪瀾猛然發覺了什麼,驚呼一聲,震痛了在場之人的耳朵。
蘭昕聽她這麼說,少不得頷首恩准:“既然雪瀾你有法子,那本宮便要看個清楚。純妃若然是無辜的,並不曾下毒,本宮亦不希望冤枉了她。”
有了皇后這話,蘇婉蓉便停下了動作,直愣愣的問雪瀾:“你有什麼法子,快說。”
高凌曦見事情峰迴路轉,長吁了口氣,坐正了身子,竭力讓自己平靜的看着。事情若是純妃所爲,她說什麼也不會放過。可若不是,她也不想枉縱了真正的罪魁禍首。
雪瀾從純妃手裡將已經一團亂的糕點拿過來,託在自己的掌心呈現在皇后娘娘面前。“奴婢斗膽,請純妃娘娘當着皇后娘娘的面,敘述一回芙蓉碧玉糕的製作過程。越詳盡越好。”肯定的目光與主子相投,雪瀾是自信滿滿的樣子。
蘇婉蓉受了她的鼓舞,禁不住點頭應聲:“芙蓉碧玉糕的芙蓉花,是在花開盛季時擇最美最好的芙蓉花瓣,洗淨晾乾,搗碎成泥,加少許桂花糖醃漬在瓶罐之中。用時,將它混入粉面之中。而碧玉,則是指清爽可口的黃瓜汁,混合了清新爽口的薄荷葉少許,調製出清涼的口感。
因着慧貴妃娘娘有孕,奴婢沒有用梨汁和麪,而是用了甜而清新的梅子汁代替,原本苦澀的桃仁粉卻沒有加入,只在糕點的核桃餡兒外,過了一層金箔,在揉進糕點皮兒之中。”
想了想,蘇婉蓉覺得自己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再往下便是餡兒的做法和上過蒸熟的時辰。她正要開口繼續複述,卻被雪瀾打斷。
“皇后娘娘,奴婢斗膽,敢問您可聽清楚了麼?”雪瀾紅着眼,再往前跪走了兩步,離皇后更近了些:“純妃娘娘方纔說餡兒是裹了一層金箔,才塞進皮兒中的,您看看清楚,這一塊糕點,根本就沒有金箔。”
“當真?”蘇婉蓉不禁激動起來,她猛然走上近前,當着皇后的面兒清楚的撥開一團軟糯的糕點,果然餡兒是餡兒,皮兒是皮兒,根本沒有什麼金箔。“皇后娘娘,您看看清楚,這糕點裡真的沒有金箔,這不是臣妾做的,這不是臣妾做的,這糕點……這糕點讓人掉包了,讓人掉包了。”
高凌曦真是沒有想到,這樣也能讓純妃撥亂反正,不免蹙了蹙眉:“這糕點真就是本宮險些擱在口裡,卻掉在地上的那一塊。可純妃有什麼證據,證明你原本做的糕點裡,有金箔裹着餡兒。”
“臣妾今兒一早,讓人去內務府取了最好的金箔,那是可以食用的點綴。內務府的記檔自然是有,且說,奴婢一同奉上的糕點裡,有幾款也擱了些金箔,此外臣妾宮裡,還有幾塊不曾奉來的芙蓉碧玉糕,只消皇后娘娘請人取來,一對比便知。”蘇婉蓉想了想,連忙道:“做這糕點的時候,許多人都瞧見了臣妾的步驟。若是慧貴妃仍然不信,臣妾未曾隨身跟着的下院侍婢還留在宮裡,只消另外問她們糕點的做法,必然與臣妾所講相同。”
純妃言之鑿鑿,似乎不像是找藉口推諉。否則當初,她何不說是自己身邊兒的人手腳不乾淨,偷偷陷害了她。蘭昕心裡一掂量,便讓薛貴寧按純妃所言,逐一求證。而自己則穩穩當當的端身正坐,波瀾不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多謝皇后娘娘肯聽臣妾之言。”蘇婉蓉長長的呼了一口氣:“只要能證明這糕點不是臣妾所做,那臣妾就不必含冤莫白了。”
“本宮就不明白了,糕點若不是你做的,又是怎麼從你的手上被調換了?”高凌曦弄不清楚,這後宮裡除了嫺妃,究竟還有多少人看不過她活着,看不慣她此時的恩寵,或者直截了當的說,是巴不得她一命嗚呼。
越是這樣的危險,就越容易讓人胡思亂想,她的手請不自己的擱在腹上,緩慢而輕柔的撫了又撫。
“慧貴妃是否不適?”蘭昕見她神色凝重,愁眉不展,苦惱至極,少不得憂心:“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不爲自己也當爲腹中骨肉打算。總是這樣憂思難解,對孩子不好。凡事都有皇上、本宮替你做主,實則不必苦惱。放開胸懷纔是正經。”
“多謝皇后娘娘。”高凌曦的這一句謝恩,比純妃說的可好聽得多。“臣妾沒有什麼大礙,只是愧疚險些冤枉了純妃。”
蘇婉蓉聞言,一直忍着的淚水緩緩的掉下來:“臣妾不敢心存怨懟,只怪自己沒有當心,讓旁人鑽了空子。”
“錦瀾,你去御膳房查一查,今日是否有準備芙蓉碧玉糕。且說,哪個宮房領過糕點,逐一的查驗記錄,再來知會本宮。”蘭昕以爲,不是憑空出現的東西,必然有來處,倘若不是御膳房弄出來的,便得要查一查東西六宮,哪個院落膽敢做這樣存心不良的糕點了。
“雪瀾、風瀾,你們再仔細想想,這糕點做好之後,還有誰曾經接觸過,甚至掉換。”蘭昕臉色鐵青,嚴肅不阿,恨不得一下子將此人揪出來。
雪瀾搖了搖頭,根本想不起來是哪個時候出了岔子,讓人將純妃娘娘親手準備的糕點掉換。否則她怎麼敢喜氣洋洋的捧着糕點來儲秀宮敬奉慧貴妃,這可是掉腦袋的大事兒,隨時會弄得一家老小性命不保。
當蘇婉蓉將希望的目光,投向風瀾時,她的表情就沒有雪瀾那麼坦然自若了。好像有些踟躕不定,卻又不敢擅自開口。蘇婉蓉有些急惱,亦顧不得太多,連忙問道:“風瀾,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事關緊急,決不能有所隱瞞,知道什麼你快說出來啊。”
風瀾被唬得不輕,純妃的語調急切而凌厲,目光更是陰冷的如同兩柄利劍,恨不得當即就刺進自己的身體。“娘娘,奴婢……”她怎麼敢胡嚼,這事兒果然如她所想,皇后一定不會放過自己。若不是她所懷疑的這樣,憑空冤枉主子,更是罪大惡極。
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風瀾只怪自己貪吃,故意慢走了一會兒,嚐了好幾塊糕點。否則也不會遇上這麼倒黴的事兒啊……
“風瀾。”蘭昕清冷的聲音,大現逼迫:“送糕點來儲秀宮的路上,你究竟遇到何人,還要隱瞞到什麼時候?本宮現在問你如果不說,那就得讓慎刑司的奴才教你個乖了。”
雪瀾到底精明,一下子就想起了什麼:“風瀾,來儲秀宮的路上,曾經有一會兒功夫,你掉了隊。沒有跟上純妃娘娘的肩輿,那會子你做過什麼?難道,娘娘的糕點是你故意換掉的,難道是你暗中爲禍,陷害娘娘。
到底是誰收買了你,你爲何要做出這樣背主求榮之事?風瀾,虧得娘娘待你一直都那麼親厚,你怎麼對得起娘娘。還不快從實招來,作死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