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嫺妃娘娘這是要去哪裡啊?”陳青青的聲音清亮,猶如山間清澈的泉水,潺潺流淌,好半天才消散在滿是花香的春風之中。【
盼語知道來者不善,臉色凝滯很是不好看:“這一大清早的,婉貴人不去太后的慈寧宮侍奉着,跑到鍾粹宮湊什麼熱鬧,就不怕辜負了皇上皇后的信任麼?”
動作優雅的行了禮,陳青青微微一笑,透着一股子不屑:“臣妾有幸侍奉在太后身邊,的確是皇上皇后的信任,豈能辜負。只是,連嫺妃你也知道這裡是鍾粹宮,又何必大老遠的從承乾宮過來?再者說如今的鐘粹宮,門庭冷寂,長日無聊,哪裡又有熱鬧可以湊了?”
“這麼說,婉貴人知道本宮意欲何爲了?”昨天的那口氣,盼語自問咽不下去。當着皇上皇后的面兒或許不好發作,所以才忍道天明,來鍾粹宮找蘇婉蓉那個賤人說個明白。憑她今時今日的身份,也敢在皇上面前誣陷自己,還真當自己是不發威的病貓了。
“嫺妃娘娘擡舉臣妾了,臣妾微末的貴人一名,哪裡敢擅自揣測娘娘的心意。不過是太后有事情要臣妾傳話,好幾日不見嫺妃,心裡惦記着,於是這不就讓臣妾請娘娘一早過去請安麼。”仰起頭看了看頭頂的冉冉升起的紅日,陳青青溫和一笑:“現在正是時候呢。”
“知道了。”盼語捋順了鬢邊垂下來的流蘇珠子,不讓那噼裡啪啦作響的圓珠粒兒貼在自己原本就被風吹冷了的臉頰上。這個時候,除了太后,她不知道還有誰能幫襯一把。縱然太后也是有目的的,但只要能讓自己牢牢抓住皇上的心,有什麼目的都無妨,總之是各取所需。
這麼想着,心裡依舊是不甘心的。回頭看了一眼鍾粹宮,想起那個看似溫順卻毒如蛇蠍的純妃,想起她先後連生二子,盼語的心如同扭麻花一樣,被人擰成了好幾股,不知道多少道彎。“本宮也正想去給太后請安,也有好些日子,沒有能好好聽太后說說話了。”
太后冷冷的眸光從狹長的鳳目裡透出來,夾雜着恨鐵不成鋼的惱意:“你可算是來了,若是婉貴人攔不住你,這會兒八成也已經驚動皇上了。嫺妃啊,你這急三火四的脾氣,什麼時候能改一改?”
婉貴人說的不錯,她或許並不瞭解自己,揣測不出自己的心思。可太后卻能!不但能,還是輕而易舉的能。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盼語橫了橫心,凝神低嘆後才道:“臣妾是咽不下這口氣,從前皇后容不下她蘇婉蓉的時候,她是怎麼祈求本宮幫襯她一把的,又使盡了手段纔得到這個孩子,如今孩子養在了皇后膝下,她還真當自己是皇后的功臣不成了。
想要賣皇后人情,誣衊臣妾與蕭風有染,還是想要誣衊臣妾暗中派人行刺皇后?實不相瞞,太后,臣妾就是咽不下這口氣。”皇后當着皇上的面殷勤得緊,時不時的擺弄出大度的樣子,讓皇上以爲她有多麼的寬惠仁慈。
純妃卻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明明已經沒有翻身的餘地了,卻還那麼好命,又添了一個阿哥。光是這一點福氣,已經讓盼語氣惱的不知道該如何纔好了。爲什麼她也是每日坐胎藥不斷的喝下去,她也讓御醫拼勁全力助她懷上一個孩子。
甚至……甚至她也喝了純妃喝過的那種藥,可偏偏她就是沒有孩子?這是爲什麼?自己一直那麼敬重的皇后,實際上不過是個小人,辜負了自己的幫襯與真情也就算了。竟然還暗中使壞……
“臣妾這些年經歷的叫什麼事兒啊,太沒有天理了。說出來簡直連臣妾自己都不敢相信。”想到了痛處,盼語只覺得一顆心不停的滴血,越是流,越是讓她蒼白無力,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太后冷哼一聲,隨即卻朗聲笑起來:“這叫什麼了不起的事兒?”回想起這些年來,自己一路上走過來的風風雨雨,太后簡直覺得嫺妃這些事兒不值一提。“哀家從雍親王府鬥進紫禁城,從先帝朝鬥到本朝,這樣的事兒早已經司空見慣了。
王府裡也好,後宮裡也罷,哪裡就有真正的幫襯和情分可言了?倘若不是你被人誣陷,也會有別人被人誣陷,總而言之,恩寵在誰手裡,誰就是衆矢之的。當年在寶親王潛邸,你是最得寵的女人,哪一個看見你又會不眼紅了。
皇后怎麼,富察氏的女兒怎麼,說破了大天去,不還是普普通通的女子麼!是女子就沒有不小氣的,是女子就沒有能容下旁人奪走自己夫君恩寵的。何況你雖然系出名門,也是貴族之後,但家族的實權遠遠不如富察氏。對皇上的幫襯也遠遠及不過富察氏,憑什麼你能受盡萬千恩寵,憑什麼你又能凌駕她之上?
不錯,你當年處處隱忍處處避讓,處處以皇后馬首是瞻,可又能如何呢?你會願意把你的萬千恩寵無償的分給她麼?你會在與皇上纏綿的時候,時不時提及福晉的好麼?你不會,因爲所有的女人都是自私的。你寧可受擺佈,寧可乖乖聽話,也不會把自己在意的東西平分甚至分割出一小份兒讓給旁人。所以她容不下你,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可惜你太過蠢頓,要這麼多年才能看清楚一個人的真面目。”
太后的話絲毫不留情面,如同一盆冰冷刺骨的水,澆在盼語千瘡百孔的心上。
“是啊,太后昔日也曾勸過臣妾,那時候臣妾還天真的以爲,皇后不會如此。”盼語輕輕的閉上眼睛,回想起這些年所承受的種種,只覺得錐心。“太后,臣妾現在纔看清楚這一切,是不是太晚了?”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盼語的聲音止不住的顫抖,像是有什麼捏住了自己的咽喉,難受的讓她不知道怎麼才能忍住啜泣。
太后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隨即笑了起來:“晚?丫頭啊,有什麼可晚的。你才二十八歲,二十八歲正是女子嫵媚柔情最好的時候。皇上也才三十五,你們的好日子長着呢。”
“臣妾不是不知道,皇上現在雖然時常相伴在冊,可……憐憫多過情愛,終不過是可連臣妾罷了。”盼語抹了一把臉頰,才發現落進掌心的淚水竟然這樣多。
“得不到夫君的愛,得到尊重或者憐憫也是極好的。起碼能說明,你在你夫君的心目中,始終有一席之地。”太后的笑意沒有斂去,反而越加的明顯起來:“只要他心裡還有你,有什麼是不能的,你只看純妃就是了。皇上皇后都恨毒了她,可她還不是平安的誕下了六阿哥。
嫺妃啊,哀家想勸你一句,該柔婉的時候柔婉,該剛硬的時候剛硬,不要遇着事兒就這麼衝動,更不要執拗在不該的地方上。”
見嫺妃的臉上略微有些疑惑,太后少不得接着說道:“倘若你今日硬闖了鍾粹宮,狠狠教訓了純妃一頓,你能得到什麼?除了一時的快慰,還有什麼?你能逼着純妃自縊麼?你能讓皇上了結了她麼?還是你覺得,狠狠教訓純妃一頓,就能殺雞儆猴,讓皇后忌憚?
通通不能,全然不能,你只能讓皇上知道你有多陰戾,有多自私,有多目中無人。甚至有多恨皇后!丫頭,你毀的不是純妃的前程,而是你自己的前程,你難道這會兒還想不明白麼?”
盼語怔怔的勾脣,卻做不出笑的樣子來:“那臣妾就只能忍下去麼?”
“沒有辦法一舉擊倒皇后之前,你只能忍下去。”太后的聲音不大,卻十分威嚴:“非但要忍下去,還要忍得不留痕跡。要忍出皇上希望你成爲的樣子。”
“太后……”盼語真的不甘心:“臣妾險些連名節都不保了,若不是蕭風擒殺了行刺皇后的刺客,這會兒說不準臣妾已經被浸豬籠了。”
“蕭風沒有擒住什麼刺客,那不過是一個侍衛罷了。”太后並沒有打算隱瞞:“實際上,長春宮根本也沒有什麼刺客,不過是蕭風自作主張,妄圖故技重施,想讓皇后難堪卻被算計了而已。”
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顫,盼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后您是說,長春宮根本沒有刺客,那皇后她……還有索瀾,她是……”
“哀家只能告訴你,蕭風不是白回皇上身邊兒的。”這其中的事兒,太后不想說的太具體。畢竟她知道,蕭風恨透了的人不是隻有皇后,也有嫺妃。只是這一回,蕭風受了她的大恩惠,必然會乖乖聽話,勢必不敢再興風作浪。
盼語的笑容裡滿滿都是敬佩之意:“連蕭風也是太后的人,臣妾當真是敬服不已。”
“從前他不是,不過往後是。”太后依舊雲淡風輕:“你只要乖乖的聽哀家的話,牢牢抓住皇上的心,那麼一切都會如你所願,哀家以性命擔保。”眼底的流光充滿了狠戾之色,太后狹長的鳳目看起來很是鋒利:“好日子在後頭呢,活着就有希望。哀家到了這把年紀,成了一無所有的老婆子都不怕,你這麼年紀輕輕的害怕熬不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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