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身邊有葉瀾籌謀,周到妥帖,細緻盡心。這承乾宮的米,怕不養閒人。你想留下,且要看有沒有這份本事。”盼語並不受天瀾的威脅,雖然此時此刻她處於劣勢。“這件事情看似是本宮有理,實則有沒有理,也不盡然全在你一張嘴上。”
天瀾睨了一眼葉瀾,贊同道:“嫺貴妃娘娘所言不錯,葉瀾姐姐的確周到妥帖,細緻盡心。奴婢自問未必及得上。但奴婢也有一樣好處,便是認死理兒。嫺貴妃娘娘英明睿智,獨步後宮,奴婢跟着您便是跟着最有指望的主子。這樣好的機會,窮盡一身力氣,天瀾也會盡顯本事的,請娘娘寬心便是。”
話音才落,福泉手底下的小太監便匆匆進來,灰着臉顫音兒道:“嫺貴妃娘娘,大事不好了,令嬪娘娘去了皇后娘娘宮裡告狀。這會兒薛貴寧已經帶着人過來,說要把內務府知情一干人等全部帶去長春宮由皇上皇后親自審問。”
盼語的心裡咯噔一聲,驟然生出些許慌亂。強自鎮定之後,她淡然的瞥了天瀾一眼:“就看你的本事了。”
天瀾頷首,恭謹一笑:“嫺貴妃娘娘寬心,奴婢自當盡心竭力。”
葉瀾卻不覺得輕鬆,這個天瀾雖然說是有野心的,且能瞧出有些小聰明。但這就足夠了麼?嫺貴妃要面對的,不光是皇后,還有皇上。皇上平日裡最不喜歡的,就是執拗剛硬的嫺貴妃,張常在打成了那個樣子,雖然自己去求過太后,但到底怎麼解決,卻讓她擔心不已。
“那就走吧,無畏讓皇上皇后久等。”盼語含着一口涼氣吞嚥不下去,僅僅是恰在咽喉處,用以警醒自己決不可掉以輕心。一行人忙中帶促的感到了長春宮,彼時令嬪卻早已經恭候多時了。
“臣妾還說,消息怎麼傳的這樣快,原來是令嬪來了。”盼語微微一笑,先道這一句,才恭敬而平穩的走上前去,朝帝后福身:“臣妾給皇上請安,給皇后娘娘請安。”
魏雅婷沒有做聲,出奇的冷靜。她知道這個時候,說清楚整件事情比直接對嫺妃開炮要好許多。於是她更加的沉默,心卻繃得很緊很緊。
蘭昕雖然心裡不滿意嫺貴妃的處事方式,但爲了腹中的孩兒,她一直強忍着怒氣,使自己心境平和。“皇上,嫺貴妃既然來了,就讓臣妾仔細問一問究竟如何?”
弘曆看着面前的盼語,半是無奈半是揪心,少不得含怨的點了下頭。“你問吧,只是不許太傷神。”
“遵旨。”蘭昕含笑應聲,但也僅僅是一瞬間在臉上掛了笑意,隨後便有恢復了清冷肅清的表情。“嫺貴妃,究竟純貴妃珍珠簪子被做手腳的事情,到底和張常在有什麼關係。本宮聽令嬪說,你可是用了鞭刑。如此嚴苛的刑罰用下,必然是有了鐵證,那麼就請你當着皇上將此事一五一十的闡述清楚,也好安後宮人心。”
“臣妾遵旨。”盼語輕緩福了福身,對上皇后明澈的眸子,心禁不住往下沉。上天太過偏愛面前的女子,給了她一次又一次的眷顧,爲何自己到頭來什麼都沒有?“經過臣妾細緻調查,發覺張常在利用曾經伺候過自己的天瀾,在純貴妃的簪子上做了手腳。細緻的內容,請皇后娘娘允許臣妾傳天瀾稟明。”
蘭心頷首,淡淡的看了嫺貴妃一眼。說真的,再看嫺貴妃的時候,那種感覺像極了是在看太后。嫺貴妃已經學到了太后的精髓,爲了一己私慾,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卻永遠也學不會放手,學不會回頭。
這不是蘭昕情願看見的結局,實際上,她知道嫺貴妃成了今天這個樣子,大半的錯都是自己鑄就的。於是她才堅持想要親自過問此事,爲的就是盡一盡心,哪怕只能償還些許都好。
“皇上萬福金安,皇后娘娘吉祥如意。”天瀾在內務府伺候,鮮少能面見帝后,心裡的激動可想而知。但她是真的聰明,什麼時候該表現什麼樣子,她真的懂。若此,回話的時候,她戰戰兢兢的十分難安:“奴婢死罪,奴婢沒想過純貴妃娘娘簪子上的珍珠會掉下來。只是聽張常在說,簪子的珍珠不怎麼好,讓換成新進貢的南珠。
起初奴婢也不敢,畢竟東珠不如南珠珍貴,換與不換,奴婢也做不了主。何況,純貴妃娘娘的簪子送入內務府,交到奴婢手裡,是補色,奴婢不敢擅自更換旁的東西。可張常在給了奴婢一顆南珠,說不是進貢的東西,而是她自己所有,爲的就是討純貴妃高興。
純貴妃娘娘身懷有孕,張常在說自己昔日得罪了娘娘,所以纔想到這個法子補救。還讓奴婢念在昔日主僕一場的情分上,就幫襯一回。起初奴婢依舊不敢亂動,可張常在又哭又求的,奴婢……到底是奴婢,並不敢忤逆小主的意思。
再者,張常在給奴婢的南珠的確成色極好,奴婢猜想,純貴妃娘娘看見了一定會高興的,所以……就……”
“胡說八道。”魏雅婷聽不下去,冷哼一聲:“你知道是純貴妃的東西,還敢私自更換珍珠麼?即便是你敢,你有什麼憑證說是張常在指使你做的?再有,那顆南珠分明就是進宮的貢品,若不是經過你的手,張常在有什麼本事從內務府弄出來?事後,還將那顆東珠混進南珠裡面充數,你當內務府是她宮裡後院不成?
天瀾,本宮勸你還是實話實說,究竟何人指使你當着皇上皇后的面兒信口雌黃的。倘若你現在道出實情,本宮或許還能替你求情,請皇后娘娘網開一面,饒你一條性命,你想清楚了麼?”
天瀾惶恐的不行,跪下搗蒜似的磕頭:“令嬪娘娘,奴婢不敢說謊,由始至終,奴婢都沒有拿過一個銅子兒。之所以這麼做,無非是顧念昔日的主僕情分,奴婢沒有半句虛言。何況奴婢不過是換了一顆珠子,也不知道珠子怎麼就會掉下來了……”
盼語見天瀾說的情真意切,不免自己也信了幾分。可隱憂也隨之蹦了出來,這些話,當着皇后的面說是一回事兒,若要張常在前來對峙,卻又是另一回事兒。謊言早晚是得拆穿的不是麼?紙怎麼厚也終究包不住火。
薛貴寧躬着身子進來,一個千兒打下去才道:“皇后娘娘,延禧宮的奴才扶了張常在於殿外候着。”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盼語心驚的不行,彷彿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
“帶進來。”蘭昕瞥了一眼嫺貴妃,心裡倏地生出幾分焦慮。
魏雅婷連忙轉身迎上去,擔憂的扶住了張常在:“姐姐怎麼過來了,不是說讓御醫瞧一瞧麼,這傷實在不輕。”
“臣妾無礙。”張爾香撒開令嬪扶住自己的手,跪在地上,虛弱的向皇上皇后行禮。“臣妾自知死罪,嫉妒純貴妃有孕在先,先後兩次謀害純貴妃在後,還未能脫罪,博取令嬪娘娘的同情,由着娘娘出頭爲臣妾討回……所謂的公道。其實……一切根本就是臣妾所爲。
臣妾故意衝撞嫺貴妃,以追貓爲理由,佯裝意外。但實際上,臣妾是故意算準了時辰。還有,臣妾利用天瀾的同情,暗中令她更換珍珠,爲的其實是毫無痕跡的弄鬆那顆珍珠。畢竟……畢竟臣妾的手不夠巧,做不到不留痕跡,借天瀾的手,就是想完整的取下那顆東珠……”
“你說什麼呢?”魏雅婷差點咬掉了自己的舌頭。“這些話豈是可以亂認的,姐姐你何必如此?”
“臣妾罪大惡極,一直以來,接近令嬪娘娘都是爲了利用娘娘的同情心。臣妾原本就沒有恩寵,再不尋一個靠山,又有誰會這樣爲臣妾出頭。可是……臣妾想明白了,謀害皇嗣是個死,僭越貴妃也是個死。左右難逃一死,臣妾倒不如把肚子裡的話吐個乾乾淨淨。
皇上……秀貴人的龍胎不是臣妾……爲何您這些年,冷落臣妾至此啊?臣妾即便是死,也死不瞑目。爲何嫺貴妃娘娘的鞭子不再狠一些?爲何……”
蘭昕猜到事情必然跟太后有關,張常在一見到皇上就認下了所有的罪責,很顯然是爲了保住某人,心裡越發不是滋味。“常在張氏,你所說的每一句話,皇上與本宮都聽得一清二楚。只是你現在有傷在身,你可想清楚自己再說什麼了麼?”
“是。”張爾香直勾勾的對上皇后一雙鳳目,篤定頷首:“臣妾想得很明白。”
言罷,她俯下身子,畢恭畢敬的叩首,冰涼的額頭貼着青磚地,涼的腦仁生疼。但這樣的感覺,僅僅是一瞬間的,隨後,便是再也沒有了知覺。
“皇上,臣妾之所以會私用鞭刑,正是氣不過常在張氏謀害皇嗣,僭越貴妃。臣妾自知這麼做有失體面,但……臣妾自己不能有孕,卻也希望後宮能多爲皇上誕下小阿哥。實在是惱恨謀算帝裔的事情發生,纔會失了分寸,求皇上恕罪。”盼語順勢服軟,哀哀落淚。
“不是這個樣子的,張常在,你不能胡言亂語。”魏雅婷焦慮的不行,走上前去拉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張常在:“你起來,好好把話說明白。”被拉住的人沒有動彈,手下觸及的只是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