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昕瞧着撐開在鳳鸞展翅紅木衣架上展開的鳳袍,映着濛濛的天光略顯得暗淡,不免蹙了眉:“是與不是,很快便要明瞭了。”
“不錯。”索瀾順着皇后的目光瞧去,恭敬的捧了那件鳳袍過來:“奴婢想着,只要是狐狸,就一定會露出尾巴來。”
鳳輿抵達鹹福宮的時候,蘭昕才發覺竟然御醫早早已經到了。而迎在宮外的唯有梅勒怡珠領着近身的兩名侍婢。“天未明就驚動了皇后娘娘鳳駕,臣妾心中惶恐。魏常在正在寢殿內照顧碧魯答應,所以未曾前來迎駕,請皇后娘娘恕罪。”
請安的同時,梅勒貴人也交代了些許宮裡的情況,這讓蘭昕稍微回了口氣。雖說是新入宮的小主,但梅勒氏周到細緻,也有擔待,總算不錯。“平身吧,帶本宮去看看碧魯答應。”
“是。”怡珠很小心的帶路,眉目間雖說凝結着擔憂,卻是不過分。既能讓皇后看出她的憂慮,又會顯得很虛僞或者很做作。如此一來,宮嬪該有的端莊與得體便也一分不少了。入宮之前,她便時常聽人說起這位皇后,心知皇后最喜歡端莊得體的女子,投其所好、取悅得寵的主子,也是後宮生存的法寶之一。
給碧魯答應請脈的御醫,竟然是曹秦川。當蘭昕看見他的時候,心不可抑制的揪了起來。
“皇后娘娘萬安。”曹秦川謹慎的行禮,滿面肅和:“臣已經替碧魯小主請過了脈,從脈相上看,碧魯小主應該是尋常的肌膚敏感之症。由膳食活者接觸物引起,並不是惡疾,只消找出令小主敏感的病原,加以濾清,再以藥物調理清除體內的毒素,便可康復。
需要注意的則是,紅疹痛癢難耐,千萬不可搔破肌膚,否則容易落下疤痕。且服藥期間,萬萬不可食用熱毒、辛辣刺激的膳食,甚至連魚蝦蟹、牛肉等發物也不可沾,這樣才能藥到病除,早占勿藥。”
“曹御醫行事妥帖,皇上與本宮自然安心。”蘭昕瞥了一眼曹秦川的手,手上細微的動作出賣了他的心思。
“皇后娘娘,臣妾癢的難受……”喬兒哽咽起來,恨不得抓爛了身上的肌膚。
“小主不可啊……”紫妜連忙去握碧魯氏的手,紫嬌也少不得近前幫忙。
蘭昕見狀少不得寬言道:“碧魯答應,聽御醫的吩咐,你忍一忍吧,等紅疹消退了,便不會這麼癢了。”對索瀾使了個顏色,想弄清楚所爲的敏感病原到底是什麼。隨後蘭昕才又問曹御醫:“有沒有什麼法子能暫時替碧魯答應止癢?”
曹秦川恭順答道:“會皇后娘娘的話,浸浴可以止癢,只需加入一些止癢的花材藥材便可。微臣已經着人去準備了。”
“那就最好了。”蘭昕沒有再多說什麼,見魏常在很是體貼的絞着帕子不時的爲碧魯答應拭汗,心裡也稍微安慰了些。“這裡自然有人精心照顧着,關於病原之事,本宮還有兩句話想問一問曹御醫。”
已經料到皇后會這樣問,曹秦川再次行禮,跟着皇后步出了內寢。
廡廊不是說話的地方,蘭昕由階上走下來,示意奴才們不要跟着。曹秦川謹慎而惶恐的隨在身後,直道皇后停下,他也隨即停了下來。
“曹旭延如何了?”蘭昕一開口便是問自己最關心的事情。
“回皇后娘娘的話,傷雖然重,且臨近心臟,但到底命是保住了。”曹秦川臉色十分不堪,泛着青光且懊喪不已:“都怪老臣無能,沒有教好他,才捅出這麼大的簍子,讓皇上皇后心煩。可……老臣敢以性命擔保,旭延再不濟,也不敢隱瞞端慧皇太子的病情。
從頭到尾,他都是盡了力的。一應的診斷與脈案都有詳盡的記載,而當初一併爲皇太子請脈的御醫均可以從脈相上分辯所用藥方是否得宜……”
“好了。”蘭昕打斷了曹秦川的話,略顯得有些沉痛。“若非不信,本宮何至於僅僅是賞了他一根金簪子。曹家與我富察家乃有數十年的交情不假,可關乎大清皇嗣,天家血脈,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復的罪過,本宮想保住曹伯父九族,怕也無能爲力。”
“皇后娘娘恕罪。”曹秦川聞言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娘娘明鑑,純妃身邊兒的侍婢已經畏罪自裁,而她腹中的孽種也不可能存活於世了。且她在死前,已經承認是她勾引旭延,一併的罪責,根本與旭延無關。
皇后娘娘,臣自知無方,愧對皇上與先帝,願辭去院判之職,歸鄉養老,求您看在昔日的情分上,饒恕了臣一家老小吧。”
若不是沒從曹旭延身上尋出永璉致死的罪證,蘭昕豈會姑息曹家九族的性命。誰害了永璉,誰就得償命,這一股子恨意鑽進了她全身的骨縫裡,一碰就疼。可身在後宮,蘭昕也不得不爲自己多打算一分。“起來吧。”
曹秦川惶恐難安,見皇后的臉色平和了一些,才緩緩的站起身子。
“曹御醫的傷養好了,便讓他回宮伺候吧。至於伯父你,能爲皇上盡忠,便多盡心力。”蘭昕冷麪如霜的樣子的確少見,以至於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樣的表情有多麼駭人。“本宮身邊不不能沒有可信之人,曹御醫爲本宮死了一回,就得再爲本宮好好活一回。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是誰險些害了他的性命,又令得他的孩兒枉死,想來他心裡必然有數。如此便好了。”
“是。”曹秦川聽明白了皇后的心意,便不敢再多提告老還鄉之事。“老臣必當按皇后娘娘的吩咐,繼續效忠皇上、娘娘,不敢有所怠慢。”
言歸正傳,蘭昕繃着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些:“那麼曹大人覺得,碧魯答應的病到底是如何引起的?於她宮裡,你又覺出什麼不妥來了?”
曹秦川正想着回話,卻是碧魯答應的貼身侍婢紫妜匆匆忙忙的走了過來。還未開口,她便徑自跪在了皇后身前,嗚咽不止:“皇后娘娘,您一定要爲我家小主做主啊。小主她是給人害成這個樣子的。”
“哦?”蘭昕十分不解,詫異道:“何出此言?你知道什麼是不是?”
紫妜連忙點頭,忍住哭泣,咬字清楚道:“奴婢自幼侍奉在小主身側,小主極愛花木,於是奴婢也陪着小主侍弄過好些。唯有‘米蘭’花是小主從來不敢碰的,只因那花粉容易引起肌膚紅癢出疹子,如同現在這般。”
“米蘭花粉?”曹秦川深邃的眸中閃過一絲狐疑:“若是花粉,沾在身上吸入鼻腔,均可成病。真就是防不勝防。”
心一分一分的沉下去,蘭昕的臉色十分不悅:“那麼近來,你家小主可曾碰過米蘭花,或者存有花粉的東西?除了帶進宮裡的貼身侍婢,還有誰知道這些?你有怎麼覺得是有人故意陷害你家小主,從實招來,不得有虛妄不實之言。”
“小主成日裡沒有心機,可能與人閒聊的時候,便會不經心的說了這些話。可奴婢與紫嬌都是小主的家婢,怎麼會容得米蘭花送進小主近前呢。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自從小主昨夜發病,奴婢便仔仔細細的將寢室翻了個遍,並未發覺有米蘭花的痕跡。
想來是有心之人取了花粉,不知藏匿在何處,才讓小主一夜之間頭腫身癢,折騰的沒了樣子。分明是有幾嫉妒我家小主的恩寵,這才……”
索瀾這時也搜的差不多了,便匆匆的走了過來:“皇后娘娘,藥浴已經備好了,可以讓碧瀾小主先行浸浴止癢。”
她這麼說,便是沒有尋出可疑的東西。蘭昕沉了一口氣,慢慢的說道:“紫妜,你先去伺候碧魯答應浸藥浴,其餘的事兒,本宮自然會擔待。”
“謝皇后娘娘。”紫妜抹了把臉,拭去淚痕,匆匆忙忙的返回了廂房之內。
蘭昕對曹秦川道:“本宮就等着曹旭延病癒官復原職了。大人去忙吧。”
“是。”曹秦川不敢多言,只得畢恭畢敬的退了下去。
索瀾這纔對皇后道:“娘娘,表面上看,竟然一點蛛絲馬跡也尋不着。連奴婢也未曾發覺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看來若真是有人要加害碧魯小主,這人的心思一定很縝密。若要是碧魯小主自己,那……”
“後宮裡很久沒出這樣縝密細膩的女子了,本宮倒是喜歡。”蘭昕無關痛癢道:“左不過連御醫都說了,不是什麼惡疾,總能治癒的。那就按部就班的治着,查不出敏感病原何在,就繼續讓她挨着。有心人既然渴望誤導咱們,只管給她下手的機會不就好了麼。”
“皇后娘娘的說的極是,既然用了這個法子,就必然要達到目的。聰明人不會只耍手段的,要緊的則是拔去礙眼的釘子。”索瀾溫和一笑:“娘娘安心,面上奴婢還是會做的滴水不漏,只要咱們盡力去查了,查不查得到,皇上那裡都好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