薈瀾連同一旁侍奉着的粗婢均匆匆忙忙的跪在了嘉嬪身前阻攔,不爲旁的,她們總不能看着自己的主子犯險。
金沛姿看着幾人沉面垂首而跪,心如同置於滾燙的銅盆之中,一下子就變了顏色。“都起來,本宮非去不可。再攔着,就別怪本宮翻臉無情。”
“娘娘即便打死奴婢,奴婢也不能起身。”薈瀾咬住了脣瓣,認真道:“請娘娘三思啊,你這樣冒冒失失的去了,若是有個什麼閃失,那誰來照顧四阿哥?豈非更讓包藏禍心之人得意了?娘娘必得先保全了自己,纔能有心兼顧三阿哥的安危啊。”
“我……”金沛姿從來都是明白人,可事情關乎永珹,她抑制不住自己憐子之心的“唆擺”,恨不得一下子撲到永城身邊,替她受罪。然而正因爲她是明白人,聽了薈瀾的話才猛的清醒過來,即便是她認罪她願意承受一切讓旁人安心,只要永城還在,那些人永遠都不會善罷甘休。一切都是她自己想得太過於簡單罷了。
“還是,讓奴婢去請御醫和乳孃過來好不好?”薈瀾見嘉嬪的臉色緩和了一些,不見方纔火燒火燎的神色,她纔敢慢慢的勸說:“娘娘再着急,也得先問過御醫究竟,再請乳孃細細說明四阿哥一應兒的情況再作打算啊。實在不好,還有院判曹大人在呢。
左右再過幾日,您就能去瞧四阿哥了,這幾天之內,叮囑了四阿哥身邊兒的奴才仔細照料着,情況是不會再變壞的。娘娘,您若是還不放心,奴婢願意替您守在四阿哥身邊兒終日盡心照顧,斷然不會再出半點差池。”
薈瀾的語調很平和,緩緩的一席話,漸漸捋順了金沛姿的思路。“你說的對,我不該這樣冒進,許多事情,不是我願意息事寧人就能平安無虞的。多謝你啊薈瀾,能在這個時候讓我醒過神兒來。就按你所說的去做吧。”
揉了揉緊蹙的生疼的眉心,金沛姿滿心的擔憂。這會兒不知道永珹怎麼樣了,是不是有吐奶了,又哭鬧了,是不是因爲肚子餓,瘦弱的連哭聲也漸漸的衰弱了。“本宮就在這裡等着御醫來,你快去請。”
“是娘娘。”薈瀾見金沛姿的臉色總算明快了幾分,少不得鬆了口氣。“奴婢這就去,請您安心等待,稍後片刻。”
雪瀾得意的走了進來,臉上的笑燦燦的看着就耀眼。蘇婉蓉只睨了她一眼,便有些不愉快,撫了撫自己身上那一串銀鈴花,低低道:“事情都辦好了。”
“回娘娘的話,奴婢已經辦的妥妥當當的了。”雪瀾嬌麗一笑:“那御醫原本就是太醫院裡最微末不入流的,加之爛賭,欠下了不少債,得罪了京城裡頭有頭有臉的惡霸。一出這紫禁城的大門,就得被人活活打死。若不是娘娘您擡舉他,給他一份這麼好的差事,他哪裡還有活路呢。”
越說越是得意,雪瀾一張靈巧的小嘴兒,停不下來的巴巴。聽得蘇婉蓉頭皮都有些發麻了。“本宮不過才問了一句,你哪裡就有這麼多細碎話說了?雪瀾,平日裡也不見你這樣不知輕重,這會兒是怎麼了,什麼都掛在臉上,生怕旁人瞧不見是怎麼的?”
原本是得意,這一席話如同冷水一般劈頭蓋臉的潑下來,驚得雪瀾當即拉長了臉。“純妃娘娘恕罪啊,奴婢冒失了。”嘴上這麼告罪,可心裡卻十分的不滿。從前的純妃,哪裡又有如此的嚴苛了。說話也慣常都是如此,根本不用小心到這個程度。現下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好像能看透她的心思,蘇婉蓉兀自起身上前,親自扶了她起來。“雪瀾,我知道你是好心幫我辦事兒,也知道你出了不少心力,自然記得你的好。”
“奴婢不敢,娘娘這樣說,豈非折煞了奴婢。”雪瀾的心裡稍微好受了些。
“你是我身邊兒的人,你也瞧見了。我這些日子是怎麼捱過來的,倘若不是皇后將永璋寄養在了承乾宮,使慧貴妃娘娘煩不勝煩,她又怎麼會那麼好心,想法子將我救出來。這鐘粹宮看似金碧輝煌,氣派莊嚴,可它何嘗不是你我的冷宮絕地呢?
正因爲咱們都是經歷過絕境的人,才得學會謹小慎微,忍氣吞聲。纔要更好的收斂自己的心性。喜怒不形於色,不是因爲咱們適應了宮裡的歲月不得已如此,實際上,恰恰是咱們受不了宮裡的勾心鬥角,才得將自己保護起來。你明白了麼?”
這一番話,像是說給雪瀾聽得,可誰又能說這不是蘇婉蓉律己的話?
雪瀾從純妃的眼中看見滿滿的真誠,心裡不免懊悔:“是奴婢淺薄了,總覺得娘娘能東山再起,必得得意人前才讓人忌憚。倒是沒有想過這些深裡的究竟,還望娘娘恕罪。”
蘇婉蓉微微一笑,臉色好看了許多。因着是握着雪瀾的手,她順勢將自己手腕子上的一串玉珠子手串取下來,套在了雪瀾的腕子上。“這一次的事情有些冒險,正因爲如此,咱們纔要裝得和沒事兒人一樣,無論是誰問,都不能露出半分的顏色。除了那御醫,此時唯有你我知曉,願再無旁人洞悉。”
“奴婢明白,必當爲娘娘辦好此事。”雪瀾心裡喜歡的不行,怒氣自然是消減的一分不剩。“那奴婢先告退了。”
風瀾端着熱茶正要進來,恰好與雪瀾遇上,就隨口問了一句:“娘娘沒歇着吧?”
雪瀾咯咯一笑,故意伸了伸手:“這樣的粗活,妹妹怎麼親自來做了,讓姐姐幫一幫你吧。”那玉珠子的手串很是名貴,且顆顆珠子之間,都以金子做成蓮花托,裹住了珠子的兩端,使其不互相磨損而傷了珠子表面的光澤。
“好漂亮的手串,這不是娘娘的東西麼,怎麼姐姐帶着?”風瀾故作不解,詫異道。
“自然是娘娘賞給了我啊。”眼尾的得意之色溢於言表,雪瀾的下巴險些揚到了頭頂上。
風瀾自然是無比的羨慕:“娘娘待姐姐最好,妹妹也只有眼看着的份兒了。”
“別胡說。娘娘對咱們鍾粹宮上下一視同仁,哪裡就有最好,一般好的分別了。”雪瀾白看她一眼:“快進去吧,茶要是涼了就不好喝了。”
“是,姐姐。”風瀾恭敬的應聲,沉着笑臉低頭走了進去。她倒是看見雪瀾滿臉的得意了,可雪瀾卻不曾看見她眼裡幽幽的暗光。
“這些年,我寵着雪瀾,凡事都讓她經手,而你則藏而不用,委屈於她之下,想必也受了她不少的氣吧?”蘇婉蓉瞧見風瀾進來,擺一擺手,示意她近前說話,聲音也控制的格外好,輕飄飄的只許這一人聽見。
“有娘娘心疼,奴婢哪裡會覺得委屈。”風瀾會心一笑:“娘娘請嚐嚐這櫻桃露。”
蘇婉蓉端起了櫻桃露,兀自抿了一口,很是喜歡:“你十三歲跟在本宮身邊,到如今也有七年了。那時候你年輕些,不經世事,本宮就讓你在雪瀾身邊多學着些。看盡了兩年府裡的生活,又在這深宮裡苦熬了五年,期間本宮沒有多加照拂你什麼,一切都是你自己咬着牙挺過來的。”
風瀾輕輕的跪在了純妃身前:“當年若不是娘娘花前買下了奴婢,奴婢狠心的爹和後孃就要把奴婢賣去春風秋月樓了。這一份恩德,奴婢至死不忘。”
“本宮知道你的心思。”蘇婉蓉淡淡的一笑:“你聰明伶俐,辦事沉穩,待人謙和又懂得保護自己。一直潛伏在本宮身邊,做一個普通的侍婢到底是委屈你了。待本宮解決了雪瀾,你便做這鐘粹宮掌事姑姑的位置。本宮對你也敢放心的來用,雪瀾她到底是太輕狂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多謝娘娘信任。”風瀾知道,純妃是不願意再冒險了。與其將來東窗事發,有人發覺收買御醫的人就似純妃身邊的雪瀾,再逼問出其中污穢不堪的隱情。倒不如東窗事發之前,先將人滅口。即便再有什麼不好,也只能是死無對證了。“奴婢願意爲娘娘效勞。”
這也是萬全之策,蘇婉蓉心裡有幾分憂慮,她仔細的想過。雖然四阿哥出了事情,嘉嬪必然陣腳大亂。可無論怎麼亂,她也未必會傻到以身犯險。退一萬步來說,她真的去了阿哥所,強行將四阿哥帶回自己宮裡照顧,違背宮規,也至多就是禁足,或者廢黜嬪位。總不會傷及四阿哥半分。
但,只要四阿哥在,她的永璋就有很大的威脅。這纔是最要緊最棘手的。
嘆了哭泣,蘇婉蓉臉上的顏色明和了幾分:“本宮連那麼名貴的手串都送給她了,也總算一場主僕,情分總還是有的。你讓她少遭點罪,平平和和的去了也就罷了。本宮自然會擔待她的家人。”
“娘娘心慈,乃是奴婢的福分。”風瀾微微一福:“請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會做的乾淨利落,不會留下半點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