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魏雅婷禁不住在心裡這樣想。而且當日說穿此事的時候,除了皇上皇后在場,也就唯傅恆與自己了。這樣的訛傳,總不會是從傅恆府裡傳出來的,料想奴才們也沒有這樣的膽子。更不會是皇上皇后有意泄露的,畢竟不光彩……
“看來矛頭是指向本宮的。”魏雅婷冷哼一聲,眸子裡的流光銳利且不失威嚴,叫人敬畏。“聽好了,本宮不管這樣的訛傳是從哪裡傳出來的,也不管是不是會流去旁的宮裡。咱們這延禧宮,一個字也不許嚼。若有人不明白,瞧見外面的院子了麼?
那杏樹之下,本宮自然會找人挖好一個坑,活活埋進去。死了,權當是爲這麼好的一樹鮮果,上上肥。”
滄瀾蹙眉喝道:“都聽清楚了麼,還不滾出去。大清早的惹娘娘生氣,滾。”
幾個小宮女嚇得驚慌失措,叩了頭便撲棱着退了下去。
“娘娘,何以見得此事是與您有關……”滄瀾覺得奇怪:“消息這樣穿出來,顯然應該是對皇后與傅恆大人不利。奴婢倒是覺得,您可以置身事外。咱們雖然是幫襯皇后娘娘,以娘娘馬首是瞻的。但這件事到底也只是皇后娘娘的家事……”
魏雅婷豈能告訴滄瀾,她喜歡上了傅恆。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早已經在她心上了。這一重關心,便是攪得她怎麼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別說這麼多了,陪我去看看嘉妃姐姐。”魏雅婷想驗證自己的猜測,看看是不是隻有她宮裡有這樣的閒話。
“臣給皇上請安。”曹旭延恭敬而疏遠的站在進門的位置,並沒有走上近前,這種感覺多半是因爲他心裡彆扭,卻不是誠心實意的敬服。
“怎麼樣了?”弘曆擡頭看他一眼,略微嫌棄:“走上近前來回話。”
“是。”曹旭延只得遵旨:“福晉的胎作動不是,顯然是因爲胎氣不穩所致。皇上命臣暗中爲福晉請脈、保胎數月,臣發覺福晉一直悶悶不樂,而心病是致使胎氣不穩的病竈所在。臣雖然已經對症下藥,但終究是心病還需心藥醫。”
弘曆微微頷首:“你說的朕都明白,朕只想問你一句,福晉的胎有沒有可能熬到足月生產?”
“這……”曹旭延稍微猶豫,隨後道:“臣以爲不是沒有可能,只需解開福晉心結。”
“行了,朕明白了。”弘曆擺一擺手,示意他下去:“你盡力就好。”
曹旭延恭敬頷首:“臣遵旨。”
“且慢。”弘曆還是有些不放心:“這件事情,不要讓皇后知道。皇后自從誕下永琮,月子裡的虧缺還沒調養回來。前一陣子,驟冷驟熱,她又着了風寒……哦,對,皇后的身子一直是你照顧着,你一準兒比朕要清楚。無畏讓他擔憂。”
“是。”曹旭延一定是這話,心裡的疑惑已經篤定不已,福晉腹中的骨肉一定是皇嗣。心裡說不出的滋味,他是替皇后感到悲哀。後宮佳麗三千,還不足夠皇上憐惜麼?爲何,連她的弟媳也不放過?這難道就是天子的愛麼?薄情而又傷人。
“曹御醫。”傅恆正巧來覲見皇上,不想在這裡遇見曹旭延。“真是勞煩您了,才從府裡出來,又入宮回話。”
“這是臣該做的。”曹旭延恭謹低首:“大人請。”
傅恆只是淡淡笑了笑,並不再多話。
望着他的背影,曹旭延心裡有一萬個疑惑,他是怎麼能讓自己的妻子和旁人……有了孩子,又怎麼能夠默許這個孩子平安的降生呢?他真的想不明白,這些成日與權力打交道的男子,到底心扭曲成了什麼樣子……
“奴才給皇上請安。”傅恆如舊行禮。
“你來了,朕正想要問你,福晉她……”弘曆不是特別的流露出關心,但是畢竟妙芸腹中的孩子與自己息息相關,不問清楚,心裡也總是不踏實。
傅恆倒是看得很開,並沒有介意:“奴才正是爲此事而來。妙芸腹中的龍胎不穩,奴才想……皇上是不是前往府中,探望一二。有些話,想必只有皇上來說,才能寬慰她的心。”
“這隻怕……”弘曆有心婉拒:“何況皇后那裡……”
“皇上。”傅恆稍微沉了沉眉:“芷瀾先前一直偷偷給奴才傳信,明着暗着沒少說妙芸與您的‘私情’,可當時並沒有此事,奴才已經錯怪她一回。這一次,奴才既然決定讓她生下這個孩子,就不會再計較從前的事情。何況你說過,您只當妙芸是妹妹。奴才不才,但願能償還這些年虧欠她的情意,好好善待她與孩子。”
“罷了,朕會仔細斟酌此事。”弘曆有些感激傅恆,更多的則是敬佩。倘若事情發生在他身上,捫心自問,他真的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傅恆從養心殿出來,只覺得身子一輕,整個人都能飛起來。許多憋在心裡的話說出來口,才覺得自己還像是個男人。現在心中唯一所願,便是妙芸能母子平安,如此,便再也沒有其餘的牽掛了。往後一定要守着她好好的過安穩日子。
“大人請留步。”
聽見聲音,傅恆本能的轉過身去:“滄瀾,怎麼是你?”
“我家娘娘有事情與大人商議,邀大人前往御花園的涼亭品茗。”滄瀾表情略微有些嚴肅,語調也有些焦慮。
傅恆以爲是出了不好的事情,便沒有拒絕:“勞姑姑前面帶路。”
“大人。”魏雅婷瞧見傅恆來,便立刻站起了身子:“您快請。”滄瀾隨即領着跟出來伺候的奴才們退了下去。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傅恆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少不得關切問道。
魏雅婷嬌美一笑,垂下頭去,將上好的普洱茶緩緩的倒進傅恆的杯中:“大人快嚐嚐看,這茶的味道如何?”
雖然有些詫異,但是傅恆還是落座依照令嬪話,端起茶盞慢慢的飲下一口。“是令嬪娘娘費工夫沏泡的,自然好喝。只不過,娘娘請奴才過來……難道僅僅是爲了飲茶?”
“不然呢?大人不會不賞臉吧?”魏雅婷有些心慌,端着茶壺的手微微顫抖。“功夫茶是需要慢飲細酌的,大人難得入宮一回,雅婷想謝謝當日大人的救命之恩。”
傅恆雖然覺得奇怪,但並沒有多想。畢竟他其實也不是很瞭解令嬪。“娘娘這話,奴才是不敢當。那一日,分明是娘娘救了奴才,即便是要致謝,也該是奴才向……”?“哎呦。”魏雅婷端着的杯子一下子給傅恆碰着了,茶水灑在手背上,微有些疼。
“燙着娘娘了,奴才該死。”傅恆趕緊拿出帕子,爲令嬪擦去手背上的水珠。“娘娘您沒事兒吧?不如讓隨行的奴才送您回宮,再傳御醫來瞧瞧。天熱,怕是燙傷了容易起炎症。”
四下裡瞧見沒有人,傅恆不免有些奇怪:“娘娘身邊伺候的人怎麼都退下了?這麼着吧,就讓奴才送您回宮!”
“雅婷心裡,從來就沒有把大人當成奴才。”魏雅婷低頭,眼中有淚。
“娘娘您這是……”傅恆更是莫名其妙了。
“這亭子隱秘,置身竹林之中。掩映之美既可以讓人放鬆心情,又能避人耳目。”魏雅婷四下裡瞧過,才終究是有些放心。
傅恆也隨着她的目光四下裡瞧過,果然是個說話的好地方。只不過,大白天的來這兒,又是和皇上的嬪妃,這未免多少有些奇怪。“娘娘好雅興,可惜奴才的妻子胎動不適,奴才得回去照顧了。若是娘娘沒有別的吩咐,奴才就告退了。”
“大人別走。”魏雅婷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一把將傅恆抱住。“自從大人第一次出現在雅婷面前,就已經佔據了雅婷的心。何況那一日,大人還救了雅婷的命,雅婷無以爲報。這些話憋在心裡良久,實在不吐不快,倘若大人不讓雅婷說,那雅婷只怕……只怕要鬱郁終日,夜不能寐了。”
傅恆這會兒才覺得心慌,被令嬪柔軟的雙臂圈住,感覺她瑟瑟發抖,說不上的慌亂。“娘娘,您……自重。”
“大人可是因爲我是皇上的女人,就不要我麼?”魏雅婷含淚仰起頭:“在大人心裡,難道從來就沒有過這樣的心思麼?即便是我這般用力的抱緊大人,您也不稀罕是麼?”
“令嬪娘娘……”傅恆有些手足無措,當他看見她眼中的淚……他是真的有些難以抑制,不爲情,僅僅是不想傷她的心。“您……”
“就讓我抱一會兒好麼?求您了,就一會兒!”魏雅婷伏在他的胸口,那種感覺很安全,也很珍貴。想必此生也就只有這麼一回吧?但其實,一回真的足夠了。
“來人,給我包圍這座亭子。”一個響亮的女生嘹亮動人,威嚴之中透着殺氣:“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這裡做出這樣的事情,簡直不要臉。令嬪,虧你還是皇上的令嬪,你可知道什麼叫做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