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宿在了蘇格格房裡,奴婢聽說,是福晉央喚去的。. 只說也有幾日未曾見三阿哥,怕想阿瑪,王爺就允了。”樂瀾將盼語簪的桃花迎春雨的簪子拔了,黑緞瀉地,經過手的只有柔滑與清香。
盼語對着五福捧壽的妝鏡,轉眸淺笑,澹然道:“那麼小的孩子,連笑都不會,怎就知想着阿瑪呢。終歸還是爺想去,福晉也不過是順了他的心。”
溪瀾嫌惡的撇了撇嘴,矯情道:“蘇格格也真是的,這才誕下了三阿哥不足百日,就來撒嬌撒癡。難不成還想三年抱兩,順勢再添上一位阿哥麼!”說着話,溪瀾將盼語手上的指環取下來,依照順序擱在玲瓏盒裡,總算整齊。
“手上辦事利落,怎麼這嘴上越發沒有把門的了?”盼語亦不惱,饒是責怪也只是平平和和的樣子。
“奴婢知錯了。”溪瀾慌忙的垂下頭去,不敢再顯露出什麼心思來。
樂瀾倒是伶俐,知曉此時當說什麼才合適,便握住了溪瀾的手:“這會兒咱們是在圓明園不比府裡,隔牆有耳,還是謹慎言行纔好。”
“是了。”溪瀾將玲瓏盒收好,琢磨了再三,又道:“奴婢怎麼也想不明白,那簪子是怎麼到了富察格格身邊的梅手裡。太奇怪了。奴婢明明記得出府前還收的好好的呢!”
“要買通梅,誰會用人人都認得的簪子,福晉亦作此想,太明顯的心思反而不用提防。何況那一柄,也未必真就是我的。”盼語微微垂首,長髮輕輕滑下來,垂在她瑩白的頰邊。懨懨道:“左右她們是嫌我礙眼。這會兒再瞧,那高氏不遠就要越過我去,何況還有福晉呢。”
還有福晉呢!這話不知樂瀾與溪瀾能否聽明白,盼語只自己心中有數。
倘若高凌曦的話是真的,皇上的病勢沉重,那麼四爺榮登大寶或許不是玩笑。畢竟熹貴妃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而除了四爺,她再無所出,緊緊撫育了五爺弘晝在身側。五爺又如何能與四爺相較?
果然如此,福晉豈非真就是皇后了。
心裡的隱憂猶如一隻看似不起眼的小蟲,卻有毒,讓人畏懼,深深的不安。
樂瀾不滿,只怕側福晉不高興,才稍微正色悄聲道:“漢女子就是漢女子,如何能與側福晉您比肩,更別說越過去了。側福晉幾時見過花紅百餘日了。”
寬慰之言聽得多了,反而麻木無感了。
“我乏了,你們都下去吧。”盼語起身,往黃花梨的百子牀走去:“明兒早些喚我,四爺來與不來,早膳都得備着。”
“是,側福晉。”樂瀾與溪瀾雙雙福身應下,臨退出去,將屋裡的蠟燭“呼”的吹熄了。
富察氏毫無睡意,衣衫未解的倚在紫漆彩繪鑲斑竹炕几上,由着菊瀾給她上藥。捱了四爺這麼一下子,疼倒是其次,心寒亦不算太要緊,關鍵是怕。叫人窒悶的敬畏。
何時,他曾給過自己這樣的臉色看,這樣的苦頭吃呢!難道說,他的心真的就這麼不在了麼?
菊瀾不敢使勁兒,用軟綿團蘸着藥仔細塗在藤條打落的痕上,少不得勸道:“格格,何不忍下這一口氣。那蘇格格得了皇上賞下的進貢奶酥,炫耀也是難免的。大阿哥還小,怎麼知道大人們的心思。都說打在兒身疼在娘心,奴婢看王爺也真真兒是心疼了的,這才……”
“蘇婉蓉是什麼樣的心性兒難道我不瞧不出來麼?”富察氏是惱了永璜不長進,倘若奶酥裡有毒,豈非命都搭上了。“我怎麼會不疼永璜,我是怕他吃虧啊。”心驀然一痛,情緒便激動起來:“大抵是我從來都沒有看清過她,表面上持重公正,實則還不是護着那些會討巧的。有了永璉還不夠,竟連永璜也想從我身邊奪去……”
富察氏猛然站起了身子,表情因慍怒而顯得扭曲:“不是,她不是要帶走永璜這麼簡單,她是想要永璜的命。沒有了永璜,她的永璉就是嫡長子,呵,嫡長子……”呼吸愈發急促,富察氏猙獰的表情被燭光耀的陰森可怖:“不行,我決不能讓她得逞。”
“格格,您要去哪兒?”菊瀾被富察氏唬得不輕,一晃神兒人就衝了出去,想攔也遲了。
心中大叫不好,菊瀾緊忙趁着夜色追出去,順着廊子往外奔,始終找不見富察格格的身影。
這個時候,想必王爺與福晉都各自安睡了。菊瀾心裡很害怕,也不敢驚動任何人,心想格格一準兒是惦記大阿哥,找福晉理論去了,只得加快了腳步去尋。誰知等她到了福晉的廂房時,連一點動靜也未聽到,似乎富察格格根本就沒有來。
“格格您在哪兒啊?可別嚇唬奴婢啊。”夜色寂寥,四下靜謐,菊瀾只聽見自己輕微的呼問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