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過三巡,正殿之上還未曾瞧見皇后的身影,一衆宮嬪依然等得有些心急了。少不得三三兩兩的竊竊私語,表情或是欣喜或是媚俗,讓人看着就糟心。
高凌曦自然是慣了這些,沒當回事兒,只低頭品着極好的紅棗茶。聽着她身邊兒的嘉嬪與海貴人逗趣兒似的說話。
“都說我宮裡的那一位梅勒貴人舞姿堪比驚鴻,卻不曉得她身子那麼嬌弱。好端端的就感染了風寒,喉嚨都啞了。一天好幾回湯藥的吃下去也不見好,這下可好,別說是跳舞了,站一會兒都頭暈。”其其格吃着果脯,喜滋滋的說着話:“她這一病可好,倒是另一位沾光了。”
金沛姿看她吃的起勁兒,說的也起勁兒少不得掩口而笑:“便宜不便宜旁人倒是不那麼要緊的,且是你自己個兒得用心呢。怎麼說也是人家兩位能歌善舞的貴人沆瀣一氣,即便一個病了,另一個也得巴巴的攬住皇上的恩寵。你若不加把勁兒,豈非白費這倒春寒的幫襯了。”
言罷,金沛姿也擇了一塊冬瓜脯,慢慢的吃了起來。
“哼,嘉嬪真是會說笑,皇上來不來,豈是耍手段就行的。”其其格明知道她是揶揄自己,臉色稍微一沉,又嬌媚的笑起來:“單看皇后娘娘不就知道了麼。”
咂咂嘴,金沛姿沒好氣道:“皇后娘娘是皇上的結髮妻子,每月十五來長春宮陪伴也是祖宗定下來的規矩。怎的海貴人覺着自己能與皇后娘娘相提並論嗎?”
“豈敢豈敢。”其其格拿着鴛鴦戲水的碧色帕子擦了擦手,漫不經心道:“嘉嬪瞧你,一提起皇后娘娘來你就這般激動。倒像是守着皇后娘娘的牙神似的,誰一瞪眼,你保管撲上去咬人。”自己說得得意,也少不得學着嘉嬪的樣子掩口而笑:“瞧我,這是說什麼呢。娘娘可別多心,你撲不出去的。”
盼語對着慧貴妃而坐,看她盡興一笑,少不得多瞧了嘉嬪與海貴人幾眼。“新晉的宮嬪也就罷了,跟在皇上身邊兒經年的,總得有點分寸。海貴人,本宮也想知道,什麼事兒值得你笑成這樣。不如也說出來與本宮同樂。”
其其格臉上的笑意還未曾收斂,就聽了嫺妃這一番嗆人的話,臉面上自是有些掛不住了。想要開口爲自己辯白幾句,卻又怕正逢了皇后出來,聽見了又是是非。然而不還嘴,她還真就是憋得難受極了,嘉嬪也說笑的熱鬧,怎的就衝着她來了。
心氣兒鬱結的厲害,其其格生生的轉過臉去,不讓旁人看見她的神情。
倒是高凌曦擱下了手裡的茶,慢條斯理的說道:“正因爲是府上過來的人,久陪在皇上身邊兒了,纔看的更深更遠些。嫺妃不是也聽多了這樣的話麼,又何必計較。初春最是乾燥,有這費嘴皮子的功夫,不如喝盞茶來潤潤喉吧。”
其其格眉毛一揚,心裡舒坦了不少,湊趣兒道:“慧貴妃娘娘說的極是,這紅棗茶香醇可口,潤喉好,卻又不甜膩,臣妾也很喜歡呢。”
盼語沒有做聲,也隨之端起茶盞小抿了一口,彷彿慧貴妃的話她聽了進去。
聞此情景,其其格不免得意了幾分。總歸現下有慧貴妃幫襯着自己,宮裡的日子也好挨些。
倒是蘇婉蓉變得不一樣了。自從病癒,她就鮮少說話了,成日裡總是淡然若水的表情,好像心裡空空的,再沒有從前的心機可見。這會兒她安靜的坐在嫺妃身側不說話,則更讓人覺得她嫺靜自持,與世無爭。
金沛姿看了她一眼,稍微向前探了探身子,緩緩道:“多謝純妃讓人送來的繡樣鞋樣,照着那些小樣子,我也給永珹做了幾雙小鞋子,過些日子他能下地了,正好也就能穿了。”
蘇婉蓉聞聲遲緩的對上了嘉嬪的眸子,微微笑一笑,卻依舊沒有做聲。
這倒是讓其其格大爲奇怪了:“方纔說起臣妾宮裡的梅勒貴人身子弱,不慎感染了風寒,聲音都沙啞了。怎的純妃也是如此麼?”
“多謝海貴人關心。”蘇婉蓉淺笑則止,聲音柔和清麗一如往昔。偏偏只有這一言半句的,便沒有了下文。
“那就好,看來是臣妾多心了。”其其格轉了轉眸子,正巧看見皇后一行人至殿內。“皇后娘娘今兒的衣裳可真好看。”
順着她的話音兒,高凌曦緩緩的站起身子,凝眸瞧去。倒果然是呢,胭脂紅的雲錦並不算奢靡,卻勝在花樣討巧,正是牡丹簇簇的吉祥圖案。“皇后娘娘萬福金安。”領着衆人請了安,高凌曦眼尾瞟了皇后一眼。見她雙頰透着紅潤,心情尚好,不免柔和的笑了起來。
“皇后娘娘神清氣爽的,精神格外飽滿。臣妾等見了,心中歡愉不已。”其其格搶在衆人前頭開口,着實讓人有些驚訝。
金沛姿先看了看嫺妃,轉首又看了慧貴妃一眼,心裡禁不住有些堵得慌。
蘭昕總算也見慣了這樣的場面,端然一笑:“海貴人總是這樣歡喜的樣子,本宮見了你,心情也頗爲爽利。”
柏絮妤本就坐的遠些,偏又是葉赫那拉貴人擋在了她前頭,稍微擡手整了整鬢邊的珠花,正將自己的視線遮住。心生不快,可也無濟於事,誰讓人家風頭正勁呢。
倒是一旁的婉貴人看出了端倪,笑吟吟道:“葉赫那拉貴人的珠花可真是好看,想必是皇上送的吧。戴在鬢邊,聽着垂下來的流蘇珠子窸窣作響,心裡必然念及皇上的好兒。叫人心裡甜融融的。”
綺珊慢慢的縮回了手,偏過頭朝婉貴人從容一笑:“讓姐姐見笑了,這珠花是怡珠妹妹親手做的,並非是皇上的賞賜。臣妾心裡喜歡,就情不自禁的多撫弄了兩下。”
“梅勒貴人的手可真是巧啊。”婉貴人溫然的面龐,透着一絲欣慰:“且還多才多藝。”
“可不是麼,舞跳得好,也會唱曲子。那一日也是來長春宮請安,瞧着她身上的繡花不錯,竟也是她自己的手藝,如今更是連珠花都會做。可不就是咱們宮裡最心靈手巧的妹妹了麼。”柏絮妤也隨着婉貴人溫婉的笑了起來。“今兒怎麼沒見梅勒貴人來?”
“兩位姐姐有所不知,梅勒妹妹偶感風寒,身子不適,故而不能前來給皇后娘娘請安。以免病中衝撞了皇后娘娘的鳳體。”自是同身旁的兩位貴人說話,可綺珊的目光卻落在了皇后的臉頰。她緩緩起身,朝皇后端正一拜,低笑道:“皇后娘娘,臣妾代梅勒妹妹致歉,妹妹風寒侵體故而未能前來請安,還望娘娘恕罪。”
蘭昕四下裡一瞧,果然不曾見到梅勒氏:“春氣寒潮,最容易反覆。梅勒貴人既然病了,好生將養也是應當的。無妨。你既然與她同住,又姐妹情深,自當替本宮好好照顧。”
“是,皇后娘娘。”綺珊規規矩矩的應下,福過了身才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高凌曦淡淡看了她一眼,脣角便又輕輕的勾起:“皇后娘娘您瞧,這一位妹妹與咱們嫺妃妹妹是否心靈相通啊。那一日都着了粉色,這一日又都着了湖藍。不同的卻是這花色,一個是潔白無瑕的玉蘭,另一個則是淡粉的芙蕖,到底也算得心有靈犀呢。”
“可不是麼。”其其格起初沒有發覺,經慧貴妃這麼一說,她也來了興致:“要說這脾性,嫺妃娘娘從前還是側福晉的時候,就以縝密細緻、溫婉可人著稱。今兒再瞧咱們這一位葉赫那拉妹妹,到底也是周到細緻的。難怪皇上會喜歡呢。”
這話引起了兩人極大的反感。
盼語自是不必說,以她今時今日的位分,是不屑與才入宮的新貴人一爭高下的。而皇上喜歡葉赫那拉氏,到底也與她扯不上半點關係。“海貴人真是眼明心亮啊。”
綺珊臉上的笑依舊是很溫和的:“臣妾哪裡敢於嫺妃娘娘比較。不過是皇上不嫌棄臣妾愚鈍罷了。”心裡到底是不悅的,雖然自己還不是妃主,可也不稀罕沾旁人的光,來美化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雖然爭寵這條路很艱辛,可綺珊希望利益權勢之中,有那麼一丁點兒的真心。她希望皇上是真心待她好,而不是因爲她像嫺妃。
其其格卻還沒有說夠似的,喜滋滋道:“皇后娘娘最是端惠,眼明心亮。臣妾倒看不出來,這湖藍色是襯得起嫺妃娘娘呢,還是更襯貴人妹妹一些?”
蘭昕饒有興味的看了一眼,才幽幽一笑:“湖藍色襯肌膚白皙的人都好看。兩位妹妹明眸皓齒,肌膚勝雪,穿着自然都是既好看的。這衣裳總是能襯托出人的底蘊來,是雍容華貴,還是清水芙蓉,豈是一句話能概括的。且又得瞧。”
“是了。”其其格再看一眼兩人,終是燦燦的笑了出來:“多謝皇后娘娘指點臣妾,臣妾可得多學着些。”
“那你便仔細着學吧。”金沛姿含春而笑:“學得好了再來謝皇后娘娘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