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蕭風一揚濃眉,清冷一笑:“據我所知,月餅應該擱在耳房或是後廚之內吧?怎麼會擺在迴廊的盡頭?且若不是你一路尾隨我來,何以看見我立在眼前,會這般驚慌?姑姑是皇后身邊伺候的人,比當是聰明伶俐,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直說?哼!索瀾不禁在心裡暗罵蕭風。怎麼個直說法?難不成直接問他是不是存了害人之心,一門心思要挑起皇后與嫺妃的不和睦?還是問他用瞭如何高明的手段,攪得後宮不得安寧?“蕭大人不要誤會,奴婢真的是來拿月餅的。時候也不早了,奴婢該回去了。”
索瀾錯開了肩,慌慌張張的垂下頭離開。故作緊張,與蕭風擦肩而過的時候,她刻意掉了一方絲絹。雖然沒有回頭,卻也知道蕭風一定會拾起來。這個男人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一試便知。
蕭風饒有興味的凝視着索瀾略帶侷促的背影許久,終於將絲絹緊緊攥在手心裡。脣邊一抹陰冷的笑意看上去格外邪魅,他的心思,便是要借索瀾對自己的好感,對皇后下手。“你還要看多久,不累麼?”
碧瀾微微一顫,不想自己藏的這樣隱晦,竟也被蕭風瞧見。“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蕭大人敢作敢當,怕奴婢做什麼?”碧瀾方纔躲在廡廊下另一個交叉口的柱子後面。
“其實我並沒有看見你。只是你身上那股濃郁的芬芳太過明顯。風送香至,但凡是心無旁騖之人,想必都能嗅到那股子馥郁。不愧是久久跟在貴妃身邊的人,已經沁染了貴妃的濃郁,怕是揮之不去了。”蕭風慢慢的走近碧瀾,臉色愈發的不明朗。
“你別過來。”碧瀾警惕的連連退了幾步:“我雖然不能確定索瀾有什麼可以讓你利用,但我可以肯定,你絕對不會喜歡索瀾。蕭風,你已經犯過一次錯誤,皇上沒有追究,留下你這條命,依舊給你飛黃騰達的機會,你別不知足。”
“看不出來,你倒是很關心我!”蕭風從容一笑,停在了碧瀾面前一臂處。“什麼叫知足,什麼叫不知足?樂瀾的死我沒得選,孩子的死我也沒得選,能選的只有要不要忘記這令人痛徹心扉的一切。答案就是我根本忘不了。
你的主子和我一樣受制於人,難道就沒有想過爲自己冒險一次麼?一次,也許就是這一次,她便可以取皇后而代之,除掉這麼多年一直互相掣肘的嫺妃,一朝成爲咱們大清最顯貴的女子,這樣不好麼?
你是否關心我,我根本就不在意。只盼望着你是真心實意的幫襯你家主子,別辜負了我結盟的一番好意。其實並非非要依附貴妃之手我才能順利復仇,只不過這樣能讓我少走一些彎路,你是知道的,畢竟是後宮裡的事情,許多事我不方便直接干預。但有貴妃在,事情倒是簡單許多了。”
“那麼,雪梨汁的事情,是否你所爲?”碧瀾早就懷疑是蕭風,除了他,沒有人會如此心急着要害嫺妃。雖然她自己也並不喜歡嫺妃,卻知道嫺妃不是冒進的性子。好不容易風光重臨了,是斷斷不會因爲一時的衝動而斷送了自己的恩寵。
久失復得之後,料想嫺妃肯定是怕的。不敢輕舉妄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所以碧瀾一下子就想到了蕭風。再沒有人比蕭風更恨嫺妃了。
“知道的太多,對你來說不算是好事情。”蕭風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但此時他的態度已經明確的告訴了她實情。
碧瀾輕嘶了一聲,冷然道:“你要死,要去冒險,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千萬別連累我家娘娘。娘娘好不容易纔有了今天的一切,也好不容易纔守住與皇上的情分,你別妄想讓娘娘爲你擋刀子。否則我必然不會輕饒了你。”
這回輪到蕭風一聲嘆息了。“你捨得麼?”
“無恥。”碧瀾從他輕佻的眼神裡,看出他的浮誇與譏諷,不禁恨得牙癢。“你胡嚼什麼?你是死是活與我何干?從頭到尾,我擔心的,只有慧貴妃娘娘而已。”
“但願吧。”蕭風沒有繼續戳穿碧瀾的心思。因爲他自己也嘗過愛卻得不到的滋味兒。“我還有正經事要去做,就不陪你敘舊了。何況也時候伺候貴妃嘗月餅了,沒有你在,貴妃肯定不習慣。告辭。”
作了個揖,蕭風果真猶如一陣清風捲塵而去。
碧瀾回過心神之後,冷不防狠狠揪了自己一下。爲何終究還是忘不掉,明知道他有多壞有多卑鄙,爲何還是忍不住要跟着來,要忍不住擔心?
“青絲玫瑰餡兒的月餅,一貫都是皇上最喜歡的。臣妾瞧着,這兩種看起來都不錯。給皇上嘗一嘗如何?”蘭昕示意索瀾將面前的兩盤月餅呈於皇上面前。含笑道:“這月餅出自兩位妹妹之手,是一樣的用心,皆希望皇上品嚐一番。可不知皇上想先用哪一種,又能否猜出是哪兩位妹妹匠心獨運的敬獻呢?”
弘曆看上去心情不錯,哂笑過後,便凝視着面前的月餅故作爲難狀:“皇后可是給朕出了一道大難題。知道朕喜歡吃青絲玫瑰月餅,可不算是什麼秘密。但手工這樣精巧,朕似乎已經有了答案。”
言罷,以銀籤子籤起一小塊月餅擱在嘴裡,弘曆細細的品了起來。品過之後,弘曆卻不急着說話,而是又從另一個碟子裡簽了一小塊月餅,同樣擱在嘴裡慢慢的品了。“唔,果然還是有區別。”
“哦?”蘭昕微微一笑:“臣妾等願聞其詳。”
“餡兒都是一樣的餡兒,麪皮兒也是一樣的酥鬆可口。只是其中一碟揉麪的水略微不同,使月餅吃起來清香宜人,不會油膩。另一碟揉麪的時候,加入了些許桂花碎末,吃的時候多了幾分香甜馥郁。”弘曆接過李玉遞上來的手帕,輕輕沾了沾脣角。“到底是各有千秋的。”
“看起來,做這月餅的兩位妹妹,都是心思細膩,七竅玲瓏的女子。”蘭昕也拿起銀籤子,照樣一碟品了一小塊。“清香宜人的這一碟爽口舒心,想來臣妾多吃兩塊也不會覺得膩味。而加了桂花的這一碟用過,脣齒留香,也是耐人回味。皇上品過了,能否猜出是哪兩位妹妹別出心裁呢?”
早有小太監將這兩種月餅分毫,呈於在場的每一位宮嬪。
“姐姐猜是誰?”舒嬪簽了一小塊慢慢的吃着,又以手背遮擋在脣前,心急的問嘉妃。
“如此的縝密細緻,還能有誰?”金沛姿嚐了其中一碟,臉上的笑意便濃郁的浮現出來:“皇上最疼誰,誰下的功夫也就最多。這倒是有趣了,縝密細緻對決新歡新鮮,勝負高低一下子就區分出來了。”
“慧貴妃最喜歡馥郁的芬芳,不想將這甘甜的味道擱在月餅裡,也是巧妙之舉。妙就妙在餡兒裡的青絲玫瑰沒有被桂花搶了風頭喧賓奪主。而只淺淺嘗一口酥皮兒,已經芬芳醉人了。”弘曆含笑對上貴妃的目光,滿是讚許之色。
“而清香宜人的月餅,乃是用竹葉上的晨露和麪,所以酥皮兒裡皆是清新的滋味兒。這種味道巧妙的溶解了豬油的膩味,添了些許清爽。想必朕一時貪嘴,多吃幾塊兒也無妨。”言罷,弘曆又籤起了一塊,頗有興致的吃起來:“清爽宜人的不光是魏常在的打扮,連同手藝也是,朕心甚慰。”
盼語只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想要退席,卻又不想掃興。
高凌曦卻忽然站起了身子,容止優雅的輕盈一福,含笑道:“皇上誇獎臣妾本事一樁美事。可臣妾手腳笨拙,哪裡能做出如此精緻的月餅呢。桂花香醇是臣妾的所愛不假,卻並非出自臣妾之手。皇上猜錯了,可得認罰。臣妾就代替匠心獨運的這一位妹妹,先罰皇上自飲一杯。”
慧貴妃都這麼說了,有誰會不知道那桂花的月餅,出自嫺妃之手呢。其實蘭昕總覺得,皇上根本就已經知道是誰的手藝了,非要張冠李戴,似乎是故意不想讓嫺妃舒心。爲着魏常在的事情,皇上對嫺妃再度生出嫌隙,怕已經成了定局。
蘭昕雖然有心幫嫺妃,可終究是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越幫越忙,越幫越錯,加上蕭風從中作梗,事情只會越來越亂。目光劃過嫺妃,蘭昕不難感覺到她的氣餒與沮喪,即便她掩飾的很好,可終究那種錐心的感覺還是騙不了人的。
“朕獨飲一杯有何不可,但既然你站起來了,便只管再陪朕飲一杯。”弘曆只顧着與慧貴妃說笑,哪裡還會在意那疊月餅出自誰之手了。
盼語自顧自的喝了一杯,又吃了好幾顆葡萄,她當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難道皇后不知道那月餅是她做的麼?還是皇后故意要端上來,讓皇上當衆給她難看。也讓她明白,皇上已經不會再憐惜她了,無論花多少心思,枉然就是枉然。
仰起頭對上皇后明澈的眸光,盼語真心想知道,皇后是不是真的連這樣微小的事情,也要算計她體無完膚。難道就不能給她留下最後的一點尊嚴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