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昕起身,斂住薄怒,悠悠的呼了一口氣:“既然你這麼說了,本宮也就這麼聽進去了。嘉妃本是不該動手,禁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嫺妃,得饒人處且饒人,你有什麼不滿儘可以朝本宮來,不必牽累旁人。”
又將那一層薄薄的紗蓋在了自己身上,盼語不想再和皇后說話,索性將自己蜷縮起來。但願能儘量忘記身上的痛楚。
葉瀾待皇后離去,匆匆將內室的門掩上。返回嫺妃身邊時,她不住是瑟瑟發顫:“娘娘,皇上親自向嘉妃查明此事,嘉妃必然實話實說,若是皇上怪罪,那豈不是得不償失麼。再說,這傷是如何得來,娘娘您心裡最清楚,奴婢是怕,嘉妃伶牙俐齒的詆譭一通,咱們非但撈不着好處,還會惹上麻煩……”
盼語沒有動彈,只是勾脣淺淺一笑:“嘉妃的話皇上信不信都好,左右本宮的傷是在身上。方纔皇后也答應了本宮,會將嘉妃禁足處置。這件事情也算是瞭解了。”其實說不擔心是假的,盼語很害怕皇上會覺得她太過鋒利。
只是……只是太后的懿旨她又不能違拗,將嘉妃禁足總好過要她的性命不是麼。盼語是想着要向皇后討個說法,但是她沒想過要害死皇后身邊的任何一個人,以及皇后。她是想奪回自己的恩寵,重獲自己在皇上真心,然而這條路一走上去,才發現根本不是她想的那麼回事兒。
“你去聽着點動靜,有事兒再來回我。”盼語想一個人靜一靜,皇后的話攪得她心思很亂。而太后又……
閉上眼睛,頭皮都是發麻的,她只記得太后揪住了她的腕子,將灼熱的燭火燙燒在她身上。那滋味兒,太難受了。她還記得,太后嘴裡一直說的話:你若是下不了狠心,就讓哀家來幫你。嫺妃啊,要知道手段這東西比什麼都來得奏效,不見血的,總是不好不狠。疼了,才知道該怎麼清醒。
“皇后娘娘,臣妾真的……”金沛姿紅着眼眶,既委屈又氣氛:“嫺妃她……”
蘭昕輕嘆了一聲:“我原想着,你見了皇上必然會叫屈,沒有做過的事情如何有能應下來。不想你什麼也沒有說,皇上什麼也沒有問。”
金沛姿不敢隱瞞自己心裡的想法,如實道:“方纔來時,臣妾已經想好了,這件事無論臣妾認是不認,都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必將惹惱皇上。所以不說,一則能省去不少狡辯之言,二則,也是爲了顧全嫺妃的顏面。從前,她是不會如此的,臣妾只是不明白,如今的嫺妃,怎麼會變得這樣極端?”
“事情既然已經揭過去了,你便好好留在宮裡清淨幾個月吧。”蘭昕的語氣哄到多過命令:“本宮想着,這樣做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只要你人在你自己個兒宮裡,心能定下里,許多事情也就好說了。”
言外之意,她是真的不想嘉妃再因爲自己的事情受到牽累了。
“臣妾明白,但憑皇后娘娘做主。”金沛姿想了想,這些年在宮裡的日子總算是順風順水,都說時運這東西會跟着風水輪流,走走背運也未必就不是好事情了。
蘭昕只是溫然一笑,好半天才動容的說:“這些年,你一直默默的陪在本宮身邊,幫襯不少,也是真的難爲你了。”
“娘娘,臣妾之所以能有這樣安穩的日子,也多得娘娘的提點、眷顧。能爲娘娘效力,是臣妾的本分也是臣妾的真心。”金沛姿起初不是沒有懷疑過皇后的真心,但應了那句老話,路遙知馬力,這麼多年走下來,皇后真的照拂了不少。正因爲有皇后的庇護,她才能平安的誕下永珹,成爲嘉妃。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蘭昕揚了揚眉,想着皇上又返回內寢去看了嫺妃,便囑咐薛貴寧送嘉妃回宮。怕嘉妃惦記,蘭昕又道:“本宮自會好好照顧永珹,你放心便是。”
“有皇后娘娘在,臣妾沒有什麼不放心的。”金沛姿淡然一笑,跟着薛貴寧緩緩的退了下去。
這件事情,總算是了結了。蘭昕回頭看了一眼承乾宮,這裡離養心殿近,這裡金碧輝煌,這裡曾經住着許多得寵的妃嬪。不光是本朝的,也有前朝的,當年的裕貴太妃也曾經住在此處。
然而每個人的結局卻都不是一樣的。爲了恩寵還是前程,又或者是心中那份從來就沒有變過的愛……蘭昕說不清楚,也不想不清楚,總之日子是一天天這樣過去的,僅此而已。
其其格一聽了信兒,就迫不及待的衝到了嘉妃的景陽宮。無奈宮門已經鎖閉,任憑她怎麼拍打都不會有人理睬。
金沛姿得知愉嬪來了,連忙領着薈瀾趕到了宮門處。隔着後宮的宮門,她聽見了愉嬪的聲音,心裡竟然有些感動。“好妹妹,你快別拍了,當心手疼啊。”
“這是什麼道理,你與嫺妃發生了何事,事後你不是對我說的一清二楚麼。爲何皇上皇后卻聽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呢?”其其格這樣問了之後,也覺得奇怪,又道:“還是你爲了周全而沒有說出實情,任憑嫺妃誣衊詆譭?”
“妹妹,你回去吧,這裡實在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皇后娘娘開恩,僅僅是讓我禁足在自己宮裡,個把月罷了,很快就過去了,只當是利用這樣的時候,好好靜靜心。”金沛姿不想其其格捲入其中,連忙囑咐:“不過這些日子,永珹那裡我就照顧不到了。倘若妹妹有空,多替我照顧一些吧。有勞了。”
其其格心生不忿,恨意難抒:“不行,嫺妃是妃,姐姐你也是妃,她不過就是個終年無寵,有無子嗣可依的妃子罷了,憑什麼這樣凌辱於你。你越是忍着,她就越是變本加厲,往後的日子肯定步履維艱,姐姐不能犯糊塗啊。”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金沛姿幽幽一笑,只是隔着門的愉嬪根本看不到。“光憑嫺妃一個人,能掀起多大的波瀾呢?誰不知道她背後是太后!我是想着,忍一時風平浪靜,只要我甘於承受,嫺妃便不可再以此事生事,後宮也能安寧幾日不是麼。”
提及太后,其其格一下子啞口無言了。她不能得罪的,不敢得罪的,除了太后還能有誰呢?自己尚且朝不保夕,又怎麼好參與這些事情?“也許姐姐你說的對。”
聽着宮門外愉嬪的聲音有些泄氣,金沛姿和緩一笑:“罷了罷了,眼看着要入秋了,我正好趁着這些日子清閒,給永城永琪永瑢縫製幾件衣裳。不過匆忙被禁足,倒是沒有準備好料子,若你得空,不如幫我去內務府領一些合心意的送來。”
其其格愧疚一笑,聲音越發的酸澀:“可能我能幫姐姐的,也只有這些細碎的瑣事兒了。”說真的,自從誕下了永琪,其其格就越發的不願意與太后有什麼牽累。實際上,每每提及太后,她都會覺得毛骨悚然。因爲這個人,知道有關她所有的秘密,爲人不齒的事情。
因爲這個人,正是逼迫她做不情願事情的人。
“你快回去吧,免得落下什麼話柄。”金沛姿不想連累旁人,憂心道:“你自己好好的,我也就安心了。”
“那我走了。”其其格垂下頭去,輕咬貝齒,不甘心的扭頭而去。
高凌曦得知嫺妃受了傷,少不得去承乾宮瞧瞧,誰知李玉在門外將她攔了下來,只說皇上陪着嫺妃,免了六宮妃嬪探視。心裡有些憋得慌,高凌曦頂着烈日,窒悶的走在平坦的甬路上,瞧着前面不遠處忙三火四的奴才們澆涼水在地上,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碧瀾,你去讓他們停一停。這樣熱的天,一桶一桶的水澆下去,地上的熱氣一下子就騰起來,越發的難以走人了。不是沒事兒找事兒麼!”
碧瀾看貴妃在氣頭上,不好勸解,便上前喝止往地上澆水的宮人。原也是一件極小的事情,宮人們停了手也就罷了。誰知道爲首的小太監陽奉陰違,待慧貴妃主僕兩人經過,便又召喚奴才們繼續幹活。
這下子可真是惹惱了高凌曦。她旋即轉身,徑直走到那小太監面前,凜聲道:“本宮的話你們聽不見是不是,都說了地氣熱,涼水澆上去騰起熱氣,越發的燻人難走了。你竟然不聽勸阻,本宮才一扭頭,手上的活就又幹起來的。當本宮是死的麼?說的話是你們潑出去的水,想澆就澆,根本不必理會?”
那領頭的小太監心裡一慌,嘴上便沒有把門的:“是嫺妃娘娘吩咐奴才等成日裡在這裡澆水淨地的,說皇上總要過來,地上有塵不好。加之天熱,灑些水既能清潔浮沉,又能散涼,多少會舒服一些。奴才等這樣澆水也足有十來日了。”
“嫺妃?”高凌曦原本不想和這小太監爭執,只是這話聽在耳朵裡也未免太刺了些:“本宮說不許就是不許,嫺妃若要澆水納涼,儘可以在自己宮裡潑,這甬路豈是隻通往承乾宮的?她是當這紫禁城裡就住着自己一個人了麼?”
“還不收拾了東西,趕緊回去。”蘇婉蓉的聲音驟然響起,驚了在場的人一跳。
高凌曦沉眉冷冷瞥了她一眼:“純妃怎麼來了,這是湊什麼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