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奎愕然對上嫺妃怒恨交加的眸子,驚訝的險些將自己的舌頭咬下來:“娘娘,除了您,奴才不敢聽從任何人吩咐啊。若不是您的懿旨,奴才怎麼敢做這樣的主。”顯然是很委屈的樣子,桂奎心裡慢慢的騰起惱恨:“主子,奴才辦事兒不利索,如今東窗事發,您不救奴才也無妨。可您不能一推二五六,跟沒事兒人似的,把罪責都歸咎在奴才一個人的身上吧?
何況桂奎賤命一條,啃背上這個黑鍋替您頂嘴,您總不能讓奴才悲傷吃裡扒外的罪名去死吧?奴才是否忠心,旁人不知曉,難道連娘娘您也分辯不出來麼?”
“多說無益,帶下去吧。”高凌曦打斷了桂奎的哀嚎,凜眉吩咐王喜子:“先看管好,別叫他自尋短見。既然是嫺妃的人,由着嫺妃怎麼處置。”
盼語無法形容此時的心情,撬不開桂奎的嘴,一切就只能讓慧貴妃越描越黑。“且慢。”盼語制止了王喜子,仰起臉坦然對上慧貴妃冰冷的眸子:“是不是我指使桂奎做的,光憑他一張口,以及這兩個要死不活的狗奴才說了可不算。貴妃既然要把事情查一個水落石出,那咱們還真就不能這樣小打小鬧的來查。”
倒是嫺妃的性子,高凌曦捲了脣角,油潤的脣瓣抹了蜜似的,閃爍着柔潤的光澤。“那依你,此事當如何處理纔算是妥當?”
“請皇上皇后移駕慎刑司,當面恩准臣妾,若此事真乃桂奎所爲,誅連親族。一家子老老少少,大大小小都不能活。若是本宮指使桂奎所爲,一經查明,即刻將本宮挪去冷宮獨居,永遠遷出承乾宮。我烏喇那拉盼語絕不會有半句怨言。”盼語儘量平復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的聲音清亮而平穩。“慧貴妃敢不敢跟我賭這一局?”
高凌曦直面嫺妃,若有所思,半晌才道:“既然嫺妃心意已決,那本宮還有什麼好攔着的。原是想你承認了也就罷了,畢竟事情翻過去,皇上皇后均沒有責怪於我,而六阿哥也安好。可如今聽你的話音兒,這件事本宮蓋是蓋不住了,如此,還有什麼好說的呢?王喜子,就按嫺妃的意思去辦。”
“娘娘,您不能這樣啊,您指使奴才收買內務府與珍造司的奴才,將毒蜘蛛放在慧貴妃娘娘的衣裳裡,這事的確大逆不道。被擒來,桂奎已經決計一死。您怎能眼睜睜看着對您盡忠的奴才賠上一家老小的性命啊。娘娘,奴才求求您了,求求您開恩,饒了奴才的家人吧!”桂奎沒有想到嫺妃這樣狠毒,可除了求饒他也不敢造次。
盼語有些焦慮,語氣生硬了不少:“你誣衊本宮的這筆賬不用算了麼?明明本宮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命令,你卻敢冒名爲此舉。桂奎,你如今雖然算不上囫圇的男人,可總算曾經是過。你自己敢做不敢當,還要怪本宮牽累你的家人,未免太可笑了吧?”
慢慢的走上前去,盼語彎下身子,貼近跪在地上的桂奎,認真道:“從本宮入宮的那天起,你就一直侍奉在本宮身邊,沒有不盡心的。今時今日,爲了一點點銀錢,你我主僕之間實在不必如此。若是現在你肯說出實情,本宮可以網開一面,留你一條狗命。你要知道,人死如燈滅,你若是真的一命嗚呼了,什麼都是一場空。”
慢慢的垂下頭去,好半晌桂奎都沒有出聲。
盼語有些耐不住性子,用力拍了一把桂奎的肩頭,手上的鎏金護駕刺啦一聲劃過他的衣裳。那聲音聽上去很鋒利,好像是要劃破皮肉,狠狠割在身上一樣。可桂奎只覺得打下來的那一掌很疼,這尖利的一聲卻沒有什麼分量。
“娘娘,您爲何非要逼着奴才去死,爲何還要牽累奴才的家人,娘娘您就不能網開一面,饒了奴才麼?”桂奎的聲音慢慢放輕了,不是因爲他對嫺妃不抱希望,而是他在蓄積力量。
“本宮也想知道,生死一線之間了,你爲何還要執迷不悟?”盼語的話音才落,正預備旋身離開,卻發覺腳下絆,整個身子失去了重心,猛的栽倒在一個強硬的胸膛。脖子上冰冰涼涼的,不知道抵着一個什麼東西。出於本能反應,盼語胡亂的掙扎起來。
忽然一疼,那抵着冰涼的脖頸微微發熱,似有暖流慢慢的涌出來。
“再動,就別怪奴才不客氣了,主子。”桂奎掏出了袖中藏着的匕首,劃破了嫺妃的脖頸,他沒有退路可以走了。
高凌曦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心裡不由一震:“桂奎,你家主子一再給你機會,你可倒好,非但不珍惜還要做出此等忤逆之事,當真是不怕掉腦袋。”
碧瀾想趁機退出去喚人進來,卻被桂奎察覺。
“都別動,誰要是敢動一下,就別怪我手裡的刀子不長眼睛。”桂奎嗤鼻道:“明明就是嫺妃娘娘吩咐我去做的,她不但自己不承認,還要我全家老小賠上性命。這樣惡毒的女子,多死一個多幹淨一些。慧貴妃娘娘是不會爲了這樣的人來難爲奴才吧?”
“你說得對。”高凌曦瞥了一眼臉色稍微有些淡白的嫺妃:“若是我就這樣走了,今日嫺妃沒有斷送在你手裡,以她的性子,必然是要恨毒了本宮見死不救。可若是我真的救下了她,旁人再煽風點火兩句,說是本宮串通了你取她的性命。事後又覺得於心不安,或者故意賣個人情給她,指不定又要怪我虛情假意。左右都是爲難得緊,你倒不如連我一起了解了,這樣對誰都好。”
這話是在和桂奎說,如何就不是抽嫺妃耳光了。當日皇后救下她,她感恩戴德,恨不得以性命相報。可架不住有人挑唆,恩就成了仇,非但討不到一個好,連原本的情分都消磨不見了。高凌曦不知道嫺妃到底在纏攪什麼,翻臉如同翻書也就罷了,連心亦如此。
“貴妃所言別有深意啊。”盼語微微一笑:“死又何妨,難爲貴妃在生死一念時還能想的這麼周到。怕也是看慣了後宮裡的人心,才能目光獨到。”
“你別以爲這些事情是你心裡怨懟的人,對我說明的。其實我雖然不再關心後宮裡的爭鬥,卻用心在看着。是非曲直,並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爲何你就偏是不信呢?譬如今日之事,我若不是念在從前的情分上,儘可以直接稟明皇上皇后,哪裡還會勞師動衆的拉着你來慎刑司。
嫺妃,人心不都是你想的那麼險惡,這後宮裡總有善良之人。仇恨也好,怨懟也罷,能蒙上你的眼睛卻不該蒙上你的心。”高凌曦憤然道:“你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理會別人的誣陷,那麼你有沒有想想,旁人不去解釋,不強辯,難道不是爲了證明清者自清麼?”
盼語有些不解,詫異的凝視着陰晴不定的慧貴妃:“當初是誰一而再,再而三的想盡法子逼我同流合污,聯手對付高高在上的皇后?這會兒你又說的皇后如同菩薩一樣善良尊貴,鬼是你,神也是你,幾番變來變去,你到底想怎麼樣?我又爲何要配合你?”
“你們說夠了沒有?”桂奎不耐煩道:“嫺妃娘娘好歹是奴才的主子,奴才不想爲難你,只要你交出出宮的令牌,讓奴才安全的離開紫禁城,奴才必然不會傷害你。”
“不行。”盼語執拗的脾氣又上來:“即便是我死在你的刀下也無妨,我只想知道,究竟是誰指使你?”
“主子!”桂奎也是萬般無奈。“那一晚在承乾宮後院的石榴樹下,你安排奴才做這件事情。若非得了你的授意與銀錢,奴才哪兒膽子和本事收買內務府的奴才和珍造司的繡娘?如今刀架在您的脖頸上,不想您還是不肯認承。好,既然如此,奴才難逃一死,那麼娘娘休怪刀子無情。”
“石榴樹下?”盼語的心緊緊的揪着,她從未在石榴樹下說過這樣的話,怎麼會如此呢?
一旁久久站着的朵瀾按耐不住了,也是顧不得腿軟,硬是往前邁了幾步:“桂奎,你別犯糊塗。你說娘娘主使,那我問你,後院的石榴樹不少,你說的是那一顆。且和你說話的當晚,嫺妃娘娘着什麼樣的衣裳,你可看清面容了?”
這話問的真是有新意,桂奎冷笑一聲:“難道我連自己主子的聲音也聽不出來麼?真真兒是可笑,穿的也是平日裡見慣了的粉紅旗裝。”
“慧貴妃娘娘。”盼語猛的想到了什麼,忙不迭道:“一定是有人冒充我向桂奎授意的,我絕對沒有做這樣的事情。勞煩你去請皇上皇后過來,這件事若不仔細徹查,後患無窮。”略微鬆乏了身子,盼語顯然沒有方纔的僵硬。
“桂奎,你別怕。我知道你一定是遭人利用了,有人在我們主僕二人之間做了手腳。本宮可以向你保證,絕不會讓你白白枉死。你先把刀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