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開口,淚光已經閃爍。蘭昕不記得自己是不是第一次這樣的主動,投入他結實而又溫暖的懷中,喜極而泣。“恭喜皇上,臣妾……經由御醫曹旭延診斷,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猶如一股暖流沁入心田,弘曆又驚又喜:“蘭昕,這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朕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快來,坐下來。”嘴上說着話,可弘曆的手一直沒有鬆開。
“皇上,太緊了。”蘭昕含嬌微笑,滿面羞色。
弘曆這才鬆開手,赧笑道:“朕只顧着歡喜,要你好好的坐下,卻連自己還沒有鬆手都不記得。倒是累你站着。來,蘭昕,到暖榻上坐一坐,朕有好多心裡話要對你說。”
蘭昕頻頻頷首,笑意盎然:“臣妾也有好多心裡話想和皇上您說。”
“不急。”弘曆拉着蘭昕的手,拖着她的後腰,輕輕的扶她在軟榻上坐穩:“咱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慢慢說。”
這個咱們用的極好,蘭昕笑逐顏開:“和皇上,和孩子,就這麼平平靜靜的過一輩子,是臣妾心中所願。原本以爲,痛失永璉,臣妾再不能爲皇上添個小阿哥了。不想上蒼眷顧,竟又給了臣妾這樣的好福氣。臣妾一心所願,只希望腹中的孩子真的是個小阿哥,只要他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長大,臣妾別無所求。”
“是你的好福氣,也是朕的。”弘曆毫不隱瞞:“蘭昕,對朕來說,無論你腹中是阿哥還是公主,都是朕的心頭肉。必然呵護備至,疼愛有加。你不要有顧慮,更不要有負擔。既然是天賜的好福氣,咱們就順其自然等着他出生好不好?”
“多謝皇上。”蘭昕知道,因爲出身的緣故,弘曆是真的希望能有個嫡親的孩子繼承皇位。可是這並非是她心中所求。曾幾何時,她也想將永璉培養成後繼之君,分擔弘曆的憂愁,替他承擔起大清的江山重任。可現在想想,悔不當初,她要的不過是一個好端端的孩子。
不是什麼後繼之君,更不是什麼皇太子,只是他們的孩子,沒有任何包袱,能開開心心長大的孩子。
“皇上……”一句話出口,蘭昕的聲音已經哽咽了,淚珠子更是晶瑩剔透,一顆接一顆的往下掉。“臣妾不想要皇太子,不想要後繼之君,若腹中果然是個小阿哥,臣妾只希望他能好好長大。不要再給他任何的壓力,不要他揹負着重擔度日,更不要對他嚴厲刻薄,狠下心腸許久不去看他……臣妾不想重複永璉的悲劇,臣妾更不想再讓咱們的孩子吃一樣的苦……”
弘曆見她哭的傷心,也險些忍不住眼淚。“別哭,蘭昕,朕答應你。你說怎樣就怎麼樣,你喜歡怎樣就怎麼樣。咱們的孩子,並承了朕的睿智與才略,有你的寬厚與仁德,即便不格外去培養,也赫然就是後繼之君的料子。所以,你別擔心,朕什麼都依着你。
還有,朕還要給你一個恩旨,倘若誕下的是公主,便如如繽一般,養在你宮裡直至出嫁。若是個阿哥,啓蒙之前,都可以留在長春宮照顧。和永瑢一起由你親自教養。啓蒙之後,再送去阿哥所不遲。”
“多謝皇上。”蘭昕只顧着歡喜,答應才覺得不妥:“可是祖宗規矩……”
“規矩是規矩,規矩還不都是當朝君主可立可改的麼?你擔心什麼。”弘曆擦去蘭昕臉頰上掛着的淚珠,認真道:“朕爲了你,即便改動所有的規矩都不爲過,誰讓你是朕的皇后,是朕的妻子呢!再有,孩子養在你宮裡,朕才能安心。”
心裡滿滿都是溫熱,蘭昕復又倚在弘曆懷裡,甜甜的笑着:“說真的,臣妾也不捨得將孩子送去阿哥所了。臣妾想時常能看着他,想伸手就能將他抱在懷中。就像現在這樣,倚着皇上的時候,一起看着他伊伊呀呀,蹣跚學步。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是。”弘曆低頭,輕輕吻在蘭昕的額頭上:“這些日子,後宮的事情就交給兩位貴妃並嘉妃、愉妃、令嬪一併協理,你只管安心養胎。閒碎的事情一律不要插手。仔細累着,成日裡也別做什麼針線,當心眼睛疼,又傷神。”
略微一想,弘曆又道:“朕明日就傳曹旭延來,讓他用最好的方子最好的藥材給你安胎。平日裡的所需也讓錦瀾索瀾她們列出清單來,讓內務府主管太監去打點,不許有錯漏。再有,朕會擇兩個可信的御廚,撥給你用,專職照顧你的餐飲,旁人不許插手。
連你宮裡需要的青菜鮮肉之類,也由專人打點,直接送進你宮裡去。朕想着,天就要冷了,宮裡有焚香薰香的習慣,這些雖然是小節,卻也不能馬虎。所需的香料必得是內務府精緻的,不可有損傷龍胎與你身子的成分……”
弘曆自說自話,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許多事情,可能僅僅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卻說的津津有味兒。
蘭昕撲哧一笑,饒有興致的玩笑道:“皇上您忘了麼,純貴妃都快9個月,眼看着要生了,如何能協理六宮事物。還有哇,這些細碎的事情,奴才們自然會上心的。您實在不需要自己來想。”
手指尖點了一下弘曆的手背:“皇上是處置天下大事的君王,怎可費心在這裡芝麻綠豆的小事情上。何況臣妾不是第一次有孕,知道該如何照顧自己的身子。”
“只要是關於你的事情,就沒有大小之分。”弘曆認真道:“蘭昕,朕這麼說,並非是因爲你現在有了身孕。實際上,朕真的不想有一點疏失,對你保護的不夠好。你可明白麼?”
“皇上的用心真是又良又苦,臣妾如何會不明白。”蘭昕輕緩一笑,不知道爲什麼,心裡已經沒有那些不好的東西了。她對他的不滿,她對他的誤解,似乎都因爲這個孩子的到來,忽然消失不見了。
也許老天有心,正是要用這個孩子來修復她們之間破損的關係。蘭昕微微垂首,卻緊緊的握住了弘曆的手:“只要皇上在臣妾身邊,臣妾就什麼都不怕。臣妾什麼都不想去想,什麼也都不想理會,只想好好的替皇上生下這個孩子。”
“你放心,有朕的福澤庇護,這個孩子一定會平安的降生。”弘曆回握住蘭昕的手,覺着是時候對她解釋方纔的事情,便認真道:“你方纔進來,朕對李玉發了脾氣,你可聽見了?”
皇上話鋒一轉,蘭昕隨即頷首:“聽見皇上要責罰李玉,卻不知道緣由。”
“那一日,傅恆的福晉妙芸入宮,方巧朕病倒。”弘曆坦言道:“朕知道,這話傳出去,必然會引起誤會,所以妙芸入宮,是朕巧妙安排,並未留下任何痕跡。可惜李玉擅自做主,請了令嬪過來。這會兒八成雅婷心裡還在慪氣。”
蘭昕聽着皇上並沒有要解釋妙芸入宮的緣由,只輕淺一笑:“皇上不必多慮,令嬪雖然年輕,卻穩重識大體。不會因爲這樣的事情兒多心的,更不會去相信那些捕風捉影的事情。”
“那麼你呢?”弘曆正經了臉色,肅和道:“你會不會以爲朕是別有用心?”
撲哧一笑,蘭昕輕輕搖了搖頭:“皇上才說將來孩兒誕下,會有臣妾的寬厚與仁德,怎麼這會兒又覺得臣妾會小肚雞腸如此,對這些莫須有的事情也妄加揣測呢?”
弘曆彈了蘭昕腦仁一下,假嗔道:“在這裡堵着朕的嘴呢,還當朕拿你沒辦法麼?”
兩人相視而笑,眼中最終只剩下繾綣之意。
“朕與傅恆福晉許久之前便相識,那時候她不過是黃髮垂髫的小女孩兒罷了。朕傳她入宮只爲當年的一句戲言。朕曾經答應她,將自己家中珍藏的畫卷想借觀賞。”弘曆沒有說謊,所以語氣也是輕哂的:“也因爲傅恆一直不在京城,朕瞧她一個人支撐着府邸也是怪無趣的,便清了她入宮說說話。
就是怕有什麼誤會傳出去,所以才用了些心思,不想這樣倒是弄巧成拙了。”弘曆有些無奈,嘆了口氣才道:“到底還是有風聲吹出去了,朕知道,令嬪不是沒輕沒重的人,所以才惱恨李玉自作主張。朕不過是一時大意才受了些風寒,不想竟然弄成這個樣子。”
蘭昕正好想讓傅恆回來,便順勢說道:“妙芸一個人在京城熬着也不是辛苦,傅恆轉眼走了也一載了。皇上的初衷是好,只不過誤會這種事情都是巧合下發生的,李玉也未必能想得這麼周全。倒是皇上,念在臣妾有孕,最見不得打打殺殺的血腥事兒,就饒了他這一回吧。”
“你都這麼說了,又信任朕,就按你說的去做吧。朕想着,傅恆也歷練了些日子,等過些時候擇個機會,朕會將他調回京中上任,直接入朝爲朕分憂。”弘曆輕緩一笑,將手擱在蘭昕的腹上:“朕真是高興極了,蘭昕,多謝你。”
“皇上。”蘭昕鬆了一口氣,傅恆能回來,許多事情便自然而然就會淡了。這麼想着,蘭昕心中也安慰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