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蘇婉蓉眼底的得意頃刻間蔓延出來,彷彿高高腫起的面龐彰顯的唯有高傲。“嫺妃對皇后生出了疑心,只看今日這番話便可知。真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本宮只消賣皇后一個人情,一切便可迎刃而解,到底上不到咱們分毫。”
不待風瀾說話,她的眼底又慢慢的沁出笑來:“萬不得已的時候,咱們賣皇后一個人情也就是了。她既然是深愛着夫君的賢妻,就別的爲夫君最擔憂的事情勞心勞力。只要有太后在,咱們的日子終歸是安穩的。”
一想起未來的這段日子,要在阿哥所安靜的渡過,蘇婉蓉便覺得安寧。“上天賜予我這樣好的機會,我豈能辜負。”想起了慧貴妃的話,蘇婉蓉的心不免七上八下。“不行風瀾,你還是陪我去瞧一瞧永璋,也讓永璋瞧一瞧額娘。難爲貴妃下了這麼重的手,豈可浪費她的心思,總得叫永璋瞧一瞧,她額娘是多麼辛苦才捱過來的。”
蘭昕不知道吩咐人換了幾盆水,絞了幾回帕子,親手擦拭了幾遍弘曆的額頭,灌進去了幾勺湯藥,才發覺高熱是真的退了。心稍微定了一些,蘭昕便喚了御醫再次請脈,雖然心裡稍微安寧了些,可她的臉色是真的不怎麼好看。“皇上怎麼樣了,還要多久才能醒轉?”
耿餘之道:“回皇后娘娘的話,皇上心有鬱結,雖然高熱退了,可畢竟身上還有病痛,怕是得多睡些時候了。臣建議趁皇上熟睡之際,沒有那麼難受,請皇后娘娘恩准,讓臣儘快爲皇上塗藥。新調配的藥膏方纔剛剛送進了養心殿。”
“也好。”蘭昕是不會用太醫院送去阿哥所的方子的。雖然說永璋的病情也有所好轉,但她始終覺得對症下藥格外要緊。能醫治永璋,未必能醫治好皇上。“只是單純是用手塗抹藥膏,恐怕會不那麼好。這裡的患處膿水接觸了另一片,嚴重頗甚……”
事事想得周到,也是蘭昕希望弘曆能趕快復原。他這樣的不適,自己如何就不糟心了。“御醫可有什麼法子?”
略微一想,耿餘之當即頷首:“皇后娘娘,臣建議用棉花團蘸了藥膏替皇上塗抹患處。用過了的棉花團可以丟棄,塗抹完一處,便可以更換新的棉花,這樣一來,便不會有再有不妥了。”
蘭昕也覺得此法可行,對索瀾道:“你去取去歲的麪條來,再拿一些平日裡籤瓜果用的細竹條來。”
“是。”索瀾得了吩咐,連忙就去辦。
見御醫心中有疑惑,蘭昕不疾不徐道:”麪糰總有落絮,一直存留在病患之處也不見得就好。若是將綿團卷在竹籤子上,蘸了藥膏塗抹,一併棄之,想來效果會更好些。”
“皇后娘娘思慮周全,臣並不能及。”耿餘之連忙垂首,恭順道:“請皇后娘娘過目,此乃新調配的藥膏。稍後,臣便會爲皇上仔細塗抹全身。”
輕輕的搖了搖頭,蘭昕轉過臉看了一眼病中憔悴的弘曆,心疼不已。“既然本宮留在養心殿侍疾,但凡有事,皆有本宮親力親爲才能安心。你只需準備足夠的藥膏與皇上所需的湯藥便可,再看看皇上的飲食加以什麼藥材滋補最有成效便可。”
耿餘之明白皇后的心思,不管是出於妻子對丈夫的愛重,還是皇后對皇上應盡的本分都好。這並非他一個做奴才能操心的事情。可他作爲御醫,也不得不多嘴一句:“皇后娘娘恕罪,臣有話要說。”
“你說吧。”蘭昕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弘曆輪廓分明的面頰上,久久不願移開。
“此疾,乃傳染惡疾。倘若皇后娘娘親自爲皇上上藥,不慎沾染了膿液,或是觸及傷口,那後果可想而知。臣身爲御醫,必得多嘴提醒娘娘一句,倘若娘娘也不慎……怕是就不能再這般盡心爲侍奉與皇上身側了。還望娘娘三思。”
知道他是好意,蘭昕沒有怪咎,只是澹澹道:“爲能使皇上痊癒,本宮必然會小心照料。本宮心意已決,不勞御醫提醒。”想了想,蘭昕又問:“上藥前,是否要替皇上抹身除塵?以免不潔之物混在藥中,使藥效不理想。”
“是。”耿餘之自知不必再多口多舌,回答皇后疑惑也就是了。
“知道了,你去吧。”蘭昕見索瀾將所需的東西準備妥當,又返了回來,已經按耐不住性子想馬上替皇上上藥。能越快緩解皇上所受的辛苦越好,這便是她作爲妻子,最簡單的真心。
“娘娘……您要保重自己啊。”索瀾也是怕此惡疾會傳染給皇后,畢竟自從端慧皇太子薨逝,皇后的身子就大不如前了。
蘭昕輕緩一笑,滿目柔情:“你放心便是,皇上未曾痊癒,本宮如何也要挨住,必不叫自己倒下去。假手於人,本宮又如何能安心。”
一番折騰之後,蘭昕終於替弘曆上完了藥。接着,又小心的將湯藥喂下。待一切都服侍妥當,蘭昕才顧上問索瀾:“本宮平日所需的東西是否都已經搬入養心殿?未免惡疾傳染,這段日子,皇上怕是不便上朝了。讓李玉吩咐下去,明日起,給皇上的摺子便送進養心殿。朝堂上的一切事物,由軍機處大臣暫時接管。”
“娘娘安心,一應所需,奴婢都準備妥當了。娘娘吩咐之事,奴婢即刻便轉告李玉即辦。只是……”其實打從慧貴妃求見不得,嫺妃離去不久,便有許多宮嬪圍候在養心殿外,苦苦哀求面見皇上,爲皇上侍疾。
方纔皇后心亂,索瀾不敢提及此事,這會兒皇上退了燒,皇后也看着安心得多,她纔敢說。“妃嬪娘娘、小主們,已在養心殿外等候了許久,求娘娘恩准侍疾,亦或者是探望皇上。雖然李玉反覆重申,皇上病中需要休養,且痘疾乃是傳染之症,可並未曾使圍候的宮嬪散去,奴婢不知該如何是好。”
“由着她們候着就是,既然本宮的懿旨已經明確了本宮的心思,聽與不聽,只在她們自己。”蘭昕不想在這個時候分心,更不想與這些不懂事的人置氣。一門心思期盼的,不過是希望皇上能夠趕緊康復。“嘉妃也在其中麼?”
“回娘娘的話,嘉妃與玉嬪均爲曾前來,只是遣了奴才送了好些補品過來。”索瀾微微放心道:“四阿哥與五阿哥還需要兩位娘娘照顧,即便兩位娘娘再擔心皇上的龍體,也不得不顧全幼子,斷斷是不敢犯險的。”
蘭昕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如此便好極了。本宮也總算能安心一些。”雖然是這麼說,蘭昕還是嚴苛道:“傳話給傅恆,讓他派人仔細守住養心殿。另外,明日一早,傳他前來此。本宮有話,必得當面叮囑。”
“是。”索瀾得了吩咐,匆匆退下去仔細辦。只留下皇后一人,獨獨陪在皇上身邊。
蘭昕只等着熱水送進來,又怕天冷會讓皇上受寒復又發熱,便俯下身子,往鎏金銅爐裡添了了些許炭。
弘曆就在這個時候甦醒,眼前模糊的景象讓他有些煩悶。許是發過高熱又飲下不少苦藥的緣故,喉嚨有些沙啞,聲音便發出的極爲粗噶難聽。“李……玉……”
心裡一驚,蘭昕隨即站起身子,連鎏金銅爐的蓋子都來不及擱好,匆忙忙返回牀邊:“皇上,您終於醒了,臣妾在這裡,您想要什麼?”
“蘭昕……”弘曆意識到自己是真的病倒了,不覺有些過意不去:“你怎麼在這兒?”
“皇上龍體安康,鮮少抱恙,難得有機會能這樣靜靜的陪在皇上身側,說句私心的話,臣妾自然是希望能親自陪伴在皇上身側。”想伸手扶弘曆坐起來,卻發覺指尖沾染了些許炭灰。蘭昕不自覺縮回了手,只在自己大襟側彆着的絹子上擦了擦,復又上前將弘曆扶了起來。
擱上軟墊墊在弘曆身後,蘭昕才微笑道:“皇上稍等,臣妾去取溫水給您潤潤喉。”
弘曆從蘭昕手裡接過溫水,慢慢的喝了半盞,那一股溫熱從口中緩緩流下去,才覺得心頭沒有那麼火燒火燎的疼了。“這些事,讓宮人去做便好了,你貴爲皇后,又是朕的髮妻,朕瞧着於心不忍。何況,你知曉朕的病乃是……”
“皇上。”蘭昕打斷了他的話,含笑道:“臣妾是皇上的髮妻,爲皇上盡心乃是本分。何況方纔臣妾不是也說了,是臣妾私心想多一些時間陪伴在皇上身側,才執意如此。若非臣妾先住進了東暖閣,怕這會兒貴妃、嫺妃、嘉妃她們,爭搶着必要擠破了頭呢。”
有些話,蘭昕先前怨過,如今卻不想聽皇上說出口。當她面對他的時候,那些滿了腹的委屈,或是堆積在心頭的壓抑,卻不如他明澈的微笑來的重要。“皇上貴爲一國之君,能陪伴在臣妾身邊的時候太少太少了。是臣妾貪婪,不想與旁人均分,也想有獨佔皇上憐惜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