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蓉潸然淚下,卻也不顧臉面上的羞臊,跪在地上道:“林爺爺,求您了,稚子無辜,您就放了三位阿哥吧。有什麼是您不滿的,本宮願意一力抵償。你若有怨懟,儘可以衝着本宮來。”
“哈哈哈哈……”內寢之中是小林子瘋魔一般的猖狂冷笑:“你們聽見了吧,戍守在外頭的奴才們,你們都聽見了吧。咱也有當爺爺的時候。”
弘曆派上前的侍衛已經悄悄的接近了寢室的窗櫺,蘇婉蓉明白這時候必得吸引了小林子的注意才能讓他們又幾乎得手。於是更使勁兒的叩頭,嘭嘭的幾聲下去,額頭上的皮便破了。
“求求您,放了三位阿哥吧。”蘇婉蓉哭成淚人,也顧不得額上的血水順着臉龐慢慢的留下來,只一味的的叩首,不住的哀求,直看得在場之人無不爲之動容。
蘭昕不知自己是不是小人之心了,她總覺得這小林子出現的太突然,且就是在她純妃最落魄最難以翻身的時候,大大的助她一臂之力,順理成章的挽回了皇上的心。想必經過此事,皇上定然會覺得純妃善良、慈愛,寧可不要自己的尊嚴也要顧着皇嗣後繼。
鍾粹宮的恩寵,怕是又要枝繁葉茂了。
正想得入神,忽然嗖的一聲。
內寢之中猖獗而狂妄的笑聲戛然而止,隨之便是永璋惶恐的尖叫聲。
戍守在門外的侍衛們蜂擁而至,有的從窗櫺翻飛入廂房之內,有的則已手中的利刃劃開緊閉的門扇,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三位阿哥便安安穩穩的被救了出來。而那小林子則額頭中央被飛刀射中,一命嗚呼。
“永璋,你怎麼樣了,快讓額娘看看。”蘇婉蓉驚的不行,永璋許是被小林子緊緊的鉗制住,離得太近,以至於飛刀吹入窗櫺,擊中小林子的時候,噴濺了他一臉的血點子。這麼說,永璋是什麼都看見了。
蘇婉蓉連連撫拍永璋的背脊,寬言安慰:“永璋別怕,也額娘在,有你皇阿瑪在,你不會有事兒的。別怕,快別哭了……”
金沛姿手裡抱着永珹,心也是一直不停的哆嗦。索性永珹沒有什麼大礙,甚至沒有被驚醒,睡得還算香,她心裡才微微踏實了些。
倒是蘭昕手裡捧着的永琪看起來不大對勁。“皇上,您看,永琪的小臉怎麼這樣紅。”
弘曆伸手輕柔的撫了撫永琪的額頭,眉宇不禁蹙緊:“看樣子是發了高熱,快傳御醫。”
“是。”蘭昕心裡慌的不行:“那小林子可是得了肺病,永琪這麼小,若是……”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永璉,他那個時候也時常咳嗽,病的難受。蘭昕的心底的痛楚,猶如翻江倒海的大浪撲,一浪接着一浪的撲蓋上來,直打得她疼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必然不會的。”弘曆握住蘭昕的手:“曹旭延的醫術甚高,從前永璋的病也是他細心調理好的。朕即刻傳他來給三位阿哥瞧瞧,你別擔心。有朕的福澤庇護,永琪不會有事兒的。”
“皇上所言極是。”蘭昕附和道:“三位阿哥都得仔細的瞧一瞧,千萬可別有有差池。”
侍衛將小林子的屍首擡了出來,蘇婉蓉憤恨的瞪圓了雙眼:“臣妾請皇上的聖旨,這小林子當如何處置?”
弘曆看她一眼,便知道她心裡有多恨多疼:“交給你來處置。”
“謝皇上。”蘇婉蓉輕咬一下貝齒,額上的青筋便突了起來:“既然是得了肺病的奴才,即刻拖去亂葬崗子焚了便罷,無謂髒了宮裡鍾靈毓秀的好地方。”
“嗻。”侍衛不敢耽擱,匆匆將屍首擡了出去。
金沛姿雖然心疼,可這會兒倒也緩了口氣:“臣妾還以爲純妃要將小林子鞭屍呢,倒是如此折中的法子,總算緩和。”
蘇婉蓉緊緊抱着永璋,哽咽道:“只要永璋、永珹、永琪平安無事,其他的什麼都不要緊。左右他已經死了,我又如何要再與一個死人爲難。”
“你快起來吧。自己也受傷了,何必說這麼多話。”弘曆的語氣帶着體貼的暖意:“讓御醫好好瞧瞧,永璋也暫時帶回你宮裡照顧。稍後御醫瞧過無礙了,再做打算不遲。”
“多謝皇上。”蘇婉蓉抱着永璋,緩緩的站起來。些許時候不抱,這才發覺永璋又重了不少。許是連續的叩首力道過猛,這會兒她竟然也有些吃不住勁兒。“永璋,額娘抱不住你了,讓乳孃抱一會兒可好麼?”
“不要,兒臣要額娘抱,兒臣只要額娘抱……”永璋邊哭邊鬧,死死的抓住純妃的衣裳不肯鬆手。
“別哭了。”蘇婉蓉附耳猛喝一聲,儘管聲音壓得很低,卻還是把永璋唬了一跳。“你皇阿瑪最討厭男孩子哭鬧任性,你都這麼大了,要給額娘做臉,要爭口氣你明白麼。”
永璋許是才受了驚嚇,根本不理會純妃的一片苦心。饒是她這樣嚴厲的訓誡,讓他更加的煩躁畏懼了,哭聲也更高了些。吵得人不勝心煩。
弘曆蹙了蹙眉頭,瞥了一眼又蹬腳,又揪着純妃衣裳不鬆手的永璋,冷然道:“阿哥所伺候的奴才個個都不當心,罰半年的俸祿以儆效尤。再有半點差池,賞了板子扔出宮去便罷。”
說這話的時候後,皇上的口吻明顯帶有不耐煩的意味。蘇婉蓉自然是心驚肉跳的不行,連忙捂住了永璋的口鼻,蚊音道:“小祖宗,你是要害額娘功虧一簣麼,快別哭了。額娘宮裡有最好吃的**糕,快跟着乳母先去。”
蘭昕抱着永琪對皇上道:“愉嬪身子沒好利索,半路上驚着心暈厥過去,臣妾讓人先送她回宮了。皇上可要隨臣妾一起去瞧瞧她麼?”
“也好。”弘曆不喜歡哭哭啼啼的永璋,只叮囑了嘉嬪:“待御醫瞧過永珹以後,着人送個口信兒給朕,也好讓朕安心。”
“臣妾遵旨。”金沛姿目送皇上皇后離去,連忙吩咐人預備好了肩輿。將自己的臉貼在永珹臉上的那一刻,她才覺出什麼是幸福,什麼是滿足。能如此,便再也沒有其他所求了。
慧貴妃與嫺妃聞訊而來,卻只瞧見帝后朝永和宮去了。心知來得晚了些,兩人便也不預備湊這份兒熱鬧了,反而優哉遊哉的從肩輿上走下來,順着宮道默默的走了起來。
盼語一直不吭氣,只看這平坦的宮道上,一格一格的青磚塊,順着這磚塊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倒像是不會走偏了,也不會一下子走到盡頭。
“難得嫺妃還能這樣氣定神閒。”高凌曦淡然的語調,一如既往的溫和。
“方纔來的時候不是也聽說了麼,皇上手下的御前侍衛將那發瘋的奴才刺死了。三位阿哥已經救出來了,我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盼語平和一笑,微微將目光收回了些許。
高凌曦忖步,含笑立在了當下:“非也。”
盼語卻沒有隨她一併停下,只是按照方纔的速度,緩緩的繼續往前走。
“讓嫺妃憂心的,卻不是一個病病歪歪,垂死掙扎的狗奴才。反而是……反而是一條紅口白牙,身量靈敏,讓人看着就毛福悚然的毒蛇。”高凌曦緊走幾步,算是跟上了嫺妃的步子:“本宮沒有說錯吧?這條毒蛇的確是沒有咬着嫺妃你,卻咬着了皇后的心。皇后心裡彆扭,怎麼看你都彆扭,本宮只怕,嫺妃往後是不會有好日子過了。”
臉色微微有些凝滯,盼語蹙了蹙眉,冷笑一聲:“貴妃對我可真是盡心,連陪同皇上皇后出宮途中遇到的小事兒,你竟然也瞭如指掌。恐怕我昨天進了幾碗粳米粥,前天喝了什麼樣的茶,大前天吃了那些糕點,慧貴妃你都悉數掌握了吧。倒是我得感謝貴妃的垂注與關懷了。”
高凌曦興味漸濃,輕輕的湊近了嫺妃的臉龐,讓自己一雙黑曜石似的眸子,儘可能的看清楚嫺妃臉上的表情。
“你幹什麼?”盼語有些不習慣,連忙後退了一步。
“嫺妃多心了,我又不是毒蛇,不會忽然咬你一口。更不會噴毒液在你純美的臉龐之上,你有什麼可擔心的。”高凌曦不緊不慢道:“但人總是這個樣子的,若遇到咄咄逼人之勢,又或者頑強的宿敵,都會後退後避讓會想盡辦法來自保。這是本能的反應,就如同方纔,你不喜歡本宮靠的這麼近,一樣會後退。倒也不是怕不怕的事兒,而是人力所不能及。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
盼語淺淺一笑:“都說腹有詩書氣自華,可見慧貴妃足傷的這幾個月,竟是躲在自己的寢宮裡看了好些好書呢。難怪說話都這樣寓意深刻了,難爲了我,怕是我聽不明白,好端端的糟蹋了貴妃的一片苦心。”
“毒蛇的牙,紮在皇后心裡了。怕是你拔不掉了。”高凌曦也隨着她笑了起來:“我要說的,便是這一句。往後你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