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正陽縣的子爵高盡臣跪在大堂上哭嚎着。
今天清晨,高盡臣在家中和自己的子女笑談錢不離的十日之約時,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突然衝進了他的家,把一家老小都綁了起來,接着挨間房子仔細搜查,最後在柴房中搜出了一具屍體,右手缺了兩根手指的屍體。
錢不離令高盡臣說出屍體的來歷,可高盡臣怎麼能說得出來?如果他的態度很好,也許會免遭皮肉之苦,但高盡臣竟然敢當堂指責錢不離,一場夾棍下來,高盡臣的雙腿已經有些變形了,縱使能僥倖逃出生天,他這輩子也休想再站起來。
不知道?屍體是從你家裡找出來的,還有這兩把兇器!”錢不離冷笑一聲,擺弄着兩把剔刀:“想用‘不知道’三個字搪塞本將軍麼?”屍體已經經過仵作的檢驗,正是宋乃光家裡的男僕,兇手現場遺留的手指也被仵作認定是那男僕的手指,再加上兩把兇器,高盡臣可算是證據確鑿、不容狡辯!
將軍,我真的不知道啊!”高盡臣用嘶啞的聲音叫道。對生活優越的高盡臣來說,能堅持到現在已經到了極限了,數次死去活來之後依然不鬆口,不是爲了他自己,而是爲了自己的家人。那錢不離在練市縣動輒殺人滿門的消息已經傳了過來,高盡臣知道只要自己服軟,他的家人肯定會一起陪葬!
大膽!還敢抵賴!”閻慶國飛起一腳,把高盡臣踢翻在地。在場中這些人裡,閻慶國是最急於結案的,當日他趕到縣衙時,確如錢不離估計的一樣,看到數十個衙役正在刑訊他的部下,那兩個親衛已經被打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了。閻慶國勉強壓制住自己的怒火,裝作不認識。命令衙役先把兩個疑犯收監。然後準備迎接大人。而在這幾天裡,錢不離嚴禁任何人私自和那兩個親衛接觸,雖然他派了五十個步兵和獄卒一起看管犯人,但也只是防止愛戴宋乃光的獄卒暗中動用私刑,監獄中人多眼雜,閻慶國只能遠遠看着,不敢過去接觸。那兩個親衛身上的傷處已經開始化膿了,如果再不救治的話。前景堪憂,所以閻慶國一心等着今天就結案,好把自己的人救出來。
冤枉啊……”高盡臣還是咬緊牙關,拒不服罪:“宋縣主的爲人讓小人敬仰有加,小人怎麼能謀害縣主大人呢?冤枉啊……”
不錯,骨頭很硬啊!”錢不離冷笑道:“我倒要試試你家裡人地骨頭是不是和你一樣硬!來人,把高盡臣的老婆和子女都帶上來。一併受刑!”
不要啊……”高盡臣的喊叫聲馬上就在一陣拳打腳踢下中斷了。
將軍,重刑出冤案啊。”一個主薄小心翼翼的說道:“高盡臣是個膽小怕事的人,將軍,這裡面……應該有出入的。”
冤案?出入?”錢不離似笑非笑的看了那主薄一眼:“李主薄。
你給我解釋一下爲什麼能從高盡臣的家裡找出屍體和兇器?在我看來,這起兇殺就是那男僕與高盡臣合謀地,如此狼心狗肺的小人怎麼折磨也不爲過!可是……你爲什麼看不下去呢?難道平日收過高盡臣的好處?”
李主薄連忙跪倒在地上:“將軍,卑職一向以宋大人爲楷模。怎麼敢私自收取他人的好處!望將軍莫要折辱卑職。”
錢不離什麼也沒說,只是瞟了楊遠京一眼,楊遠京低下頭去,內心懊悔不已。錢不離本想把宋乃光之死佈置成因姦情而暴露引發的兇殺案,但正陽縣的衙役趕到現場之後,很快就排除了姦殺的可能性,錢不離地破綻太多了!那侍女根本沒有和人媾和過的痕跡只是其中之一,宋乃光手持寶劍死在家僕的房間裡。劍鞘卻留在自己的房間,這是一個無法解釋地破綻!如果宋乃光早就發現了姦情,他會安排別的家丁和自己一起捉姦,而不會自己獨自動手;如果他剛剛發現,有回自己的房間取長劍的時間,大可以把別地僕人也叫起來;還有那男僕和侍女偷情的時候,怎麼會隨身攜帶兩把剔刀呢?從現場上看,宋乃光先殺死了那個侍女,隨後又砍掉了那男僕的兩根手指,接着就被男僕擊殺,證明那男僕的兇器是隨身攜帶的,難道他知道今天會出事不成?還有縣府的後牆有人攀爬的痕跡……
錢不離看了文案之後,自嘲了一番,隔行如隔山……沒想到自己錯了這麼多!不過錢不離不會讓楊遠京看這份文案的,他要讓楊遠京感到歉疚,就是因爲楊遠京沒有按照命令行事,才惹出了許多麻煩,這樣在將來再遇到類似地情況時,楊遠京便會毫不猶豫的服從命令!也許,這算是一種善意的欺騙吧……
大人,這都三天了,是不是讓衙役們回家歇息一下?”趙主事在一邊說道。自從閻慶國來到縣府只後,所有的衙役都被集中起來,不得離開縣衙,也不許家人探望,連縣府的主薄和主事也不例外,這點讓他們感到幾分不安。
不行!你們都知道我和正陽縣的父老鄉親們已經定下了十日之期,此案不水落石出,誰都不許走!”錢不離斷然回道。其實錢不離也感到了不安,雖然那些衙役從表面上看,沒什麼異常,但錢不離總感覺那些衙役不時轉向自己的目光裡充滿了古怪,至於到底怪在哪裡,錢不離卻說不出來,反正他就是覺得不對勁。
錢不離掃視了一圈:“武捕頭和孫捕頭還沒有回來?”對正陽縣的捕頭武鍾寒和孫豎鋒,錢不離盯得相當緊,其中武鍾寒是個不到三十的年輕人,孫豎鋒剛過五十,這一老一少被正陽縣的百姓傳得非常神奇,據說哪怕是外地的盜賊一走一過留下了案子,也逃不出他們的追捕。正午時,武鍾寒和孫豎鋒稟報錢不離,說他們的線人發現了重要線索,錢不離爲了撇清關係。沒有阻欄他們出去查案。只是命程達派十個親衛‘協助’調查。
沒有,大人。”程達輕聲說道。
這時,一個親衛從外邊急步走了進來,他沒有和程達說話,直接湊到錢不離身側低聲耳語着,如果按照軍規,他應該先通稟程達,然後由程達根據事情的大小緩急決定那親衛什麼時候上稟錢不離。這種逾越只代表着一件事,事態萬分緊急不容拖延!
果然,錢不離的眼皮抖動了幾下,隨後緩緩站起身,掃視了一圈,衆衙役本來都把目光集中到錢不離身上,此刻又紛紛低下頭去。避免和錢不離對視,氣氛還是那麼古怪。
你們留在這裡等消息吧,本將軍也發現了一條線索!”錢不離冷笑着對楊遠京使了眼色,帶着程度走出了大廳。
程達用最快的速度集合了兩百名士兵。錢不離帶着士兵衝了出去,直撲孫豎鋒地家。錢不離心中驚疑不定,親衛稟報說,有一個路人問武鍾寒。抓到殺害縣主大人地兇手沒有,武鍾寒大聲回答說:“我已經找到了真正的兇手!”這‘真正’兩個字意義很深,說明錢不離找出的兇手根本就不受人信服!但讓錢不離懷疑的是,武鍾寒爲什麼在明知道身後有人跟隨的情況下,說出這種話?武鍾寒的性格陰沉,從來不用正眼看人,總是低着頭,用眼角悄悄打量着人的神色。俗話說:擡頭老婆低頭漢,這兩種人是最難纏的!相比較之下,縱使他們真地發現了什麼,也應該由性情暴烈的孫豎鋒說出來,而陰沉的武鍾寒會把自己的懷疑藏在心底!可是據親衛說,當時武鍾寒說出那句話之後,孫豎鋒嚇得臉色大變,緊緊捂住了武鍾寒的嘴,由此可見,武鍾寒的話遠遠超出了他的搭檔孫豎鋒地想象。
錢不離知道,武鍾寒和孫豎鋒發現了什麼是肯定的,最大的可能就是武鍾寒佈下了圈套,試圖引他錢不離上鉤去殺人滅口……滅口就滅口!錢不離心一橫,一個小小的捕頭能有多大實力?不管武鍾寒有什麼詭計,在全副武裝地士兵面前,詭計如泡沫一樣脆弱!死人又能做些什麼?!
正陽縣這幾天的氣氛很緊張,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在親衛的引領下,錢不離帶着士兵很快就來到了孫豎鋒的家門前,早就等在門前地兩個親衛連忙推開了大門,錢不離跳下戰馬徑直走了進去,而程達緊緊跟在錢不離身後。
孫豎鋒的家並不大,兩個正在閒聊的僕人嚇得抱頭鼠竄,錢不離大步流星走到正廳處,踢開門走了進去,廳內‘協助’調查的幾個親衛聽到了外邊動靜,早已把長劍放在了武鍾寒和孫豎鋒的脖頸上。
錢不離冷冷的看了武鍾寒和孫豎鋒一眼,輕輕揮手,兩隊士兵衝了進來,直奔着後堂而去,半晌,一個小隊長走了出來,對着錢不離搖了搖頭,後堂沒有任何發現。
孫豎鋒已經嚇呆了,言語不得,武鍾寒依然是冷冷淡淡的坐在那裡,好似看不到脖頸上隨時可以帶走自己生命的長劍。
錢不離大搖大擺地坐了下來,略一沉吟:“孫豎鋒,你願不願意從今天開始幫我做事?”在這兩人之間,武鍾寒有些難纏,年老的孫豎鋒是個破綻。
將軍,卑職已經快五十了,唉……這一身都是毛病,如果沒有宋大人這檔事,卑職早就退職呆在家裡享清福了。”孫豎鋒陪笑道:“卑職多謝大人擡舉,可惜……真是力不從心啊。”
武鍾寒,你呢?你也是力不從心麼?”錢不離對着武鍾寒露出了和藹的笑意。他已經決定要殺人了,武鍾寒那句話簡直就是在向自己挑戰!錢不離不想管眼前這兩人想玩什麼花樣,只要他一聲令下,一切都完結了!
卑職願爲將軍效犬馬之勞!”武鍾寒突然站了起來,那親衛手中的長劍來不及撤回,在武鍾寒的脖頸上留下了一道傷口,鮮血流出,可武鍾寒不管不顧,跪倒在地上。
這一跪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圍繞在大廳的士兵們已經做好了準備。只等着錢不離的命令。誰知那武鍾寒突然跪下了,真讓人想不到,孫豎鋒的眼睛瞪得很大,充滿了不敢相信得目光,就連錢不離也呆呆看着武鍾寒,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大人……”程達在錢不離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錢不離回過神來,凝視着武鍾寒,緩緩說道:“武鍾寒。你知道我爲什麼來這裡麼?”
知道。”
說說看!”
武鍾寒擡起頭,面無表情的說道:“既然將軍來了這裡,想必那高盡臣已經招認了,將軍當是來捉拿罪犯的。”
誰是罪犯?”
據小人所知,宋大人是被那高盡臣和孫豎鋒一起合謀害死地,望將軍爲宋大人做主!”
鍾……鍾寒,你瘋了?我……”孫豎鋒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兩個親衛又按了下去。
饒是錢不離素有急智,此刻也不由啞然無語,過了半晌,錢不離突然放聲大笑起來。旋即笑聲猛一停,雙眼爆出了寒芒,逼視着武鍾寒:
孫豎鋒是罪犯,你呢?”
武鍾寒坦然回道:“卑職願意向大人效忠。自然不是罪犯。”
呵呵……”錢不離饒有趣味的觀察着武鍾寒。隨後揮揮手,親衛們押着孫豎鋒退了出去,客廳中只剩下了錢不離和程達。
告訴我,爲什麼?我不想聽到謊言。”錢不離淡淡的說道。
其實卑職一向胸無大志,只想自由自在的過日子,可是……
沒想到事情能搞到這種地步,那麼卑職說不得就要用命來搏上一次了。也許……不但能好好活下去,還能搏來個榮華富貴!”
什麼地步?說下去。”錢不離露出了微笑。
卑職在抓捕那兩位軍爺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不對了!當時卑職用查看行商路引的名義,把兩位軍爺騙到了院外,我們十多個衙役一起動手,呵呵……我們有繩套、有鐵棍、甚至還用上了石灰,就算是這樣,兩位赤手空拳的軍爺也打傷了我們好幾個人。”
繼續!”錢不離掃了程達一眼,示意程達稍安毋躁,因爲程達聽到武鍾寒說出‘軍爺’二字的時候,就按住了自己的劍柄。
緊接着,卑職在城西地小樹林裡找到了宋大人養的那兩隻狗,卑職才徹底明白,這一次桶上了馬蜂窩!卑職祖祖輩輩都以做捕快爲生,雖然技藝不精,但箭傷與弩箭傷之間的區別還是能看出來的。姬周國律法規定,私自藏匿弩箭者處以死刑!除了軍隊和侯爵以上的貴族以外,沒有人敢用弩箭。可……不管是軍人還是侯爵,都不是小人能惹得起的。”
你很聰明。”錢不離微笑如故:“不過,你故意說你已經找出了真正的兇手是什麼意思?”
因爲將軍做事太不縝密了,我想提醒大人一下。”
呵呵……我到正陽縣已經三天了,你爲什麼不早點提醒,偏偏要拖上三天才提醒呢?”
因爲……有些東西不是一下子就能下決心捨棄的。”武鍾寒眼中閃過一縷無奈:“將軍,我家祖祖輩輩都生活在正陽縣,您……應該懂得我的意思。”
捨棄、捨棄,沒有舍又哪裡來的得?!我明白你的猶豫。”錢不離一笑:“爲什麼要向我效忠?”
卑職已經說過了,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無論如何也要搏上一次。”武鍾寒地態度始終都很坦然:“卑職還不到三十歲,家中尚無子女,卑職不想死。”
你倒是真敢賭!不過……我爲什麼要用你?死人才能真正保守秘密啊!”話說到這個份上,錢不離已經懶得辯駁了,坦誠是自己做的又怎麼樣?
卑職這幾天和將軍的親衛接觸過,知道將軍從雪原城以來,屢戰屢勝、從無敗績,將軍是個做大事的人,不過……”武鍾寒話鋒突然一轉:“將軍做起小事來就太不縝密了,將軍以爲正陽縣只有我一個人知曉秘密麼?”
還有誰?”錢不離不動聲色地問道。
別的人我不知道,只是縣府的衙役就至少有一半以上都在懷疑大人,只不過不敢說而已!”武鍾寒語出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