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王宮之中,巨大的輕紗幔帳之下,安長溪的臉頰異常的蒼白,亦羅可汗就坐在牀榻旁邊,親眼看着身邊的巫醫正在將蠱毒一點一點的注入安長溪的身體裡。
隨着那血紅色小蟲不斷的跳動,安長溪的額頭之上也漸漸綻放出了一朵鮮豔的紅花,像是額飾一般在眉心處勾勒出花瓣的影子。
紅塵蠱,乃是突厥最神秘的蠱毒,傳說蠱蟲是以紅梅的花瓣餵養七七四十九天,四十九天內,若蟲子死了,就算是前功盡棄,若是成了,那蟲子勢必會變得通體紅豔,若有人中了這紅塵蠱,身體不會出現任何的反應,但會失去以往所有的記憶,而施蠱的人,則能夠爲中蠱毒的人灌輸一個全新的記憶。
那紅色的小蟲最終全部鑽入了安長溪的手臂之中,而她額頭的那朵梅花,也越發的鮮豔了起來,在燭火的映照之下,竟隱約顯得風情萬種。
亦羅可汗的目光深深的落在安長溪絕美的面容之上,眼中卻沒有任何的情慾,眸底是一片深寒,他低聲道:“你是安長溪,遺落到突厥的孤女,你的殺父仇人是藍北墨,雲國的二王爺,你們兩個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深深淺淺的聲音源源不斷的傳入了安長溪的耳中,在她的腦海裡生根發芽,將以往的所有全部替換了一遍,此時此刻,在安長溪的記憶之中,她是雲國的孤女,無依無靠的流落到了突厥,是亦羅可汗偶然遇見才救了她,讓她得到了全新的生活。
“布木泰,你確定她現在已經忘記了以前的事情嗎?”亦羅可汗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巫醫身上。
“回大汗,微臣以性命相保,如今這位姑娘的額頭已經盛開了梅花,就代表着蠱毒已經在她體內安穩生存了下來,大汗儘管放心就是。”被稱作布木泰的巫醫回答道。
“這樣就好,找人來照顧她,其餘的都下去吧。”亦羅可汗點了點頭,對着身邊的侍女說道,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宮殿。
輕紗羅帳,織錦軟枕,安長溪自牀榻之上之上支撐着坐了起來,卻覺得全身無力,晃了兩下才將將能夠坐住。
入目之處盡是陌生的東西,腦袋昏昏沉沉的異常疼痛,掙扎着站了起來,安長溪緩步在殿中繞了幾圈,卻發現所有的東西都是她未曾見過的陌生。
桌案上的香爐之中燃燒着凝神香,看着那裊裊上升的煙霧,安長溪的頭突然像是炸裂一般疼了起來,腦中像是有無數條蟲子在啃食着她,讓她無法亦不能夠鬆開抱着頭的雙手。
“啊!”
一陣尖利的叫聲響徹了突厥王宮的上空,登時有幾個丫鬟匆匆的跑進了安長溪所住的宮殿。
此時,安長溪正抱着腦袋在地上不住的翻滾着,待到被丫鬟攙扶起來之後,才稍微好轉了一些。
“小姐,您覺得好些了嗎?”一個身着綠色百褶裙的丫鬟一邊爲安長溪揉着額頭一邊在她
耳邊輕聲問道。
不輕不重的力度讓安長溪感覺漸漸的放鬆了下來,方纔那種炸裂的感覺也消失不見,她微微點了點頭道:“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裡?”
“小姐忘記了嗎?小姐前幾日出宮去玩不小心摔下了馬受了傷,已經睡了好幾日了,這是突厥王宮啊。”那丫鬟笑着說着亦羅可汗早已經吩咐給她的話。
聽她這樣說,安長溪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腦海裡似乎真的閃過了一陣她騎馬玩耍的場景,雖然不清晰,但倒也是印證了這個丫鬟所說的並不是假話。
“我是不是摔到了頭了?爲什麼我感覺對這裡的一切都很是陌生?”安長溪看着周圍帶有異域風情的擺設與那張巨大的圓牀,不知爲何,心裡總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似乎,她本來是不該屬於這個地方的人。
那丫鬟見安長溪的神色有些怪異,不由得笑了笑道:“昨日布木泰巫醫說了,小姐是下馬的時候磕到了頭部,所以可能會忘記一些事情,不過很快就會好的,小姐,時候不早了,奴婢爲您傳晚膳吧。”
迷惘了一陣,安長溪擡頭便撞進了那個丫鬟帶着笑意的眼中,不由得點頭笑笑道:“你這樣一說我倒真的覺得有些餓了,多謝你了。”
“小姐請稍等,奴婢這就將晚飯拿來。”那丫鬟像是如釋重負一般笑了笑,快步走出了宮殿。
大殿之中此時便就只剩下一個安長溪,安靜的環境之中,腦海裡或多或少總會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看着桌案上帶有各式圖騰的茶杯,她的思緒漸漸的飄向了遠方。
腦海裡突然蹦出了一個名字,藍北墨,不由得讓她嚇了一跳,爲何這個名字如此的熟悉?雲國的二王爺,她安長溪不共戴天的殺父仇人,這人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他要殺了自己的父親?
一時之間很多的疑惑讓她幾乎有些崩潰,她是一個流落突厥的孤女,幸而遇到了亦羅可汗才得以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她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殺了藍北墨爲自己的父親報仇,可是就只憑借她一個小女子的力量,又怎麼能夠與雲國的二王爺抗衡呢?自己的父親究竟做了什麼讓藍北墨對他痛下殺手?
一張清俊的臉龐躍入腦海,安長溪不由得一驚,一種熟悉的感覺傳遍了全身,可無論如何都無法想起來,那人爲何會下手殺了自己的父親。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方纔的丫鬟端着飯菜走了進來,見她眉頭緊鎖不由得問道:“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我沒事,你……你叫什麼?”安長溪見她進來,微笑着搖了搖頭道。
“奴婢卓瑪,小姐,飯菜已經準備好了,您還是先吃些飯吧。”卓瑪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將飯菜一一擺放在了安長溪的面前。
看着桌案上十分美味的佳餚,安長溪確實感覺有些餓了,也不再多說,當即拿起了筷子低頭吃了起來。
用過晚膳之後,卓瑪便離開了宮殿,在殿中有些煩悶,安長溪便走出了宮殿,外面紛紛揚揚的下着小雪,將整個突厥王宮籠罩在白雪之下,顯得異常的安逸與漂亮。
朵朵的雪花落在身上,安長溪下意識滲出了手去接,潔白的雪花跌落在手中,還未來得及看清就已經化作了晶瑩的水珠順着指縫流到了地上。
“外頭冷,怎麼不進去?”一道富有磁性的聲音在她身後傳來,轉身一看,不是別人,正是亦羅可汗。
“大汗。”安長溪微微俯首,輕聲說道。
“進去吧,雪越發的大了起來。”亦羅可汗見她如此溫順頗爲驚訝,轉念一想那紅塵蠱這才釋然,看來這蠱毒的力量還真是不可小覷,竟生生的將一個人轉換成了另外的一個人,而且還是了無痕跡。
“這幾日你自己在王宮要小心,本汗要親自出徵對戰藍北墨。”亦羅可汗跟着安長溪走進了宮殿,兩人對面而坐。
聽到藍北墨的名字,安長溪的眸中無端閃過了一抹訝異,不由得問道:“大汗,能不能也帶我一同前去?”
“你去做什麼?”亦羅可汗眉頭微微皺了皺,心中卻有些許的疑惑,難道說,她並沒有將藍北墨全然忘記?
安長溪緩緩低下了頭,低聲說道:“長溪多謝可汗的收留,只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長溪想要親自取了那人的性命,替父親報仇。”
亦羅可汗聞言不由得勾脣笑了笑,看來安長溪是真的將自己爲她灌輸進去的記憶完全當成了現實,看着她臉上那抹真切而真實的仇恨,他開口說道:“你不過一介女流,是無法隨軍上前線的,不過本汗保證,若能夠活捉藍北墨,一定會讓你來處置。”
“大汗……”安長溪咬了咬嘴脣,顯然並不是很滿意他的回答,可在接觸到亦羅可汗那攝人的目光之後,她還是低下了頭不再說話。
“本王當初既然答應了你會幫你報仇就不會食言,你放心吧,時候不早了,你先休息吧。”亦羅可汗擡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漆黑一片,然而在這漆黑之下隱藏了什麼,其實誰也不知道。
聞言,安長溪起身一拜道:“大汗慢走。”
看着亦羅可汗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的身影,安長溪無可奈何的聳了聳肩,在轉身的瞬間,她卻分明有一種感覺,她並未在這裡生存過多長的時間,但腦海裡的記憶卻在不斷的提醒着她,她的確就是一個孤女,一個流落到突厥無依無靠的孤女。
躺在牀上,安長溪卻毫無睡意,記憶斷斷續續的,看不到以往的一切,讓她很是不舒服,也許真如卓瑪所說,她騎馬摔到了頭部,想要恢復到正常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罷了,既然這樣,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燭火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然熄滅,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安長溪晶瑩的眼睛還在散發着柔和的光芒,晶晶亮的十分瑩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