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奴才求您了,別鬧了,快回去吧!”韓青江的小廝來旺一聽韓青江罵頤年居里最有頭面的桃葉,嚇得撲上前抱韓青江的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起來。桃葉在頤年居里的地位只在老太爺老夫人和大小姐之下,得罪了她,比得罪大小姐還要命。就算桃葉看着韓青江是爺,不找他的麻煩,日後也一定會尋了錯處拿他來旺做閥子,將他攆到車馬處,不許他再服侍韓青江,那樣可就什麼油水都沒了。
韓青江本就有幾分蠻力,又吃了酒頭腦發熱,他甩開拉住他胳膊的嬤嬤,一把扯開來旺的手,一腳踢了上去,將來旺踢的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疼得來旺差點兒背過氣去,來旺一直跟着韓青江,肚子也沒什麼好貨色,他鬼的很,只白眼一翻頭一歪,很乾脆的裝暈了。反正他已經在桃葉面前表現出盡了力的樣子,現在他暈了,桃葉總不能再派他的不是了。
韓青江一掙脫出來,便低頭向桃葉撞去,桃葉身上可是有功夫的,她向旁邊一閃,伸左手搭韓青江的右肩,手中暗勁一送,韓青江便哎喲一聲大叫,被桃葉按倒在地。
“來人,將二爺綁起來醒酒。”一聲充滿威嚴的喝聲在院中響起,桃葉忙回身說道:“大小姐,您怎麼出來了,這裡有奴婢就行了。”
原來青瑤聽到外面的動靜,她知道桃葉雖然有臉面,可到底是下人的身份,若是陳氏爲此鬧破了,一定要罰桃葉,韓老太爺和老夫人也不好太護着。可她不同,身爲長姐,教訓弟弟是應當應分的,所以青瑤便趕緊過來爲桃葉解圍。
這時頤年居在院子裡當差的下人都涌了過來,聽得大小姐發話,沒人敢不遵從,一個掃院子的小丫環找來一條麻繩,兩個劈紫擔水的婆子上前向韓青江道了一聲:“二爺,得罪了。”便毫不客氣的將韓青江五花大綁了起來。因韓青江從來都看不起她們這些下人,動輒非打既罵,所以這兩個婆子手下也不留情,將繩子拼命勒緊,捆的韓青江再也動彈不得。
韓青江其實只有五分醉意,那五分是他裝出來的,就是想借酒蓋臉鬧上一場,出出這大半年來憋在他心裡的一口悶氣。不想從來都怯懦的象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丫頭的韓青瑤竟然敢讓人把他綁起來,韓青江的怒火蹭蹭的躥了起來,他破口大罵道:“你這個剋死親孃的掃把星,我殺了你……”
“混帳東西,來人,把他丟到太平缸裡涮涮腸子!”一聲怒喝陡然響起,大家回頭一看,只見韓老夫人臉色鐵青的站在廓下,指着韓青江怒喝!
老夫人發了話,那些圍在韓青江周圍的人可就不客氣了,她們一起用力將韓青江擡了起來,果然扔進了院子中間的專門儲水用以防火的太平缸。這太平缸一人多高,四人合圍那麼粗,裡面存滿了水,韓青江被扔進去,立刻就咕嘟咕嘟喝了好幾口水,他又是雙臂被反綁着的,想掙扎都沒有可能,周圍的人只聽咕咚咕咚數聲,韓青江可就沉了底。
韓老夫人盛怒,臉色鐵青,也沒有人敢求情,可是若讓韓青江就這麼被淹死了也不是個事兒。青瑤便快步走到韓老夫人身邊,軟聲勸道:“奶奶息怒,千萬彆氣壞了身子,二弟不懂事,又吃了酒,讓他醒醒酒也就是了,青瑤是做姐姐的,豈能真和他一般見識。”
韓老夫人這才點點頭,嗯了一聲,青瑤立刻吩咐道:“把二爺撈出來。”
下人們也不敢真把韓家二少爺給淹死了,忙七手八腳的將韓青江撈出來,好在綁他的繩子夠長,只抻着繩子向上提就行了,倒也不費什麼事。
兩個婆子幫韓青江控了水,韓青江渾身衣服都溼透了,秋風一吹,凍的韓青江直打哆嗦,他的腦子徹底清醒過來,陳氏這些日子說的話也回到了他的腦子中,韓青江心念一動,臉上立刻換了驚愕無比的表情,瞪大了眼睛問道:“我怎麼會在這裡?你們綁着我做什麼?奶奶,這是怎麼了?”
韓老夫人冷喝一聲說道:“將這小畜生送回遠逸堂,罰半年的月錢,禁足三個月,抄《弟子規》三百遍,若敢找人代抄,代抄一遍加罰一百遍。若三個月內抄不出來,便再禁足三月。”
韓青江不是個愛讀書的,平日裡上學就是去受刑,他總是偷偷溜出將軍府到外頭玩,塾師早就對他不抱希望了,只要韓青江不在課堂上搗亂,他愛幹什麼便幹什麼。因此韓青江好的東西沒學到,倒在市井之間盡學了些無賴潑皮之道,讓他不出門,還要抄書,比殺了他還難過。所以說韓老夫人這個懲罰看上去並不重,可對韓青江來說,卻是精準的點中了他的死穴。
頤年居的婆子們將韓青江送回遠逸堂,正處在禁足之中的陳氏一看到韓青江渾身還在滴水,整個人都在打顫,當時就炸了,立着眉毛喝問:“二爺怎麼會落水!”
頤年居的婆子自然不會怕這個已經過了氣的大夫人,雖然大夫人身上還有誥命,是朝庭命婦。只很平靜的向陳氏行了個禮,淡然的說道:“回大夫人,二爺喝醉了酒到頤年居撒酒瘋,衝撞了老夫人,老夫人下令給二爺醒酒,並罰了二爺半年的月錢,禁足三月,抄《弟子規》三百遍,若找人代抄,代抄一遍加罰一百遍。三月內不抄完,繼續禁足。老夫人命奴婢等送二爺回來交於大夫人看管,奴婢已經將二爺送回,這便告退了。”
說罷,兩個婆子行陳氏行了禮,便退了下去,躬身立於一旁,若是陳氏沒有其他的吩咐,這兩人便要回去向老夫人覆命了。
陳氏一聽說是韓老夫人的意思,不由先軟了三分氣焰,這陣子她真的被韓老夫人整怕了,若是她再敢明着生事,韓老夫人鐵定能做出讓韓家大老爺休妻的事情,到時韓家雖然丟人,可更丟人的卻是陳氏和她的孃家,同時還會連累了陳氏哥哥侄子們的前程,所以陳氏再不敢胡亂生事,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生生嚥下這一口氣悶氣。
陳氏忍氣吞聲的命冬梅賞了兩個婆子,打發她們回了頤年居,然後忙命人將韓青江身上的繩索解開,可是韓青江被綁的極緊,根本解不開的,只能拿剪子絞斷麻繩,陳氏扶着韓青江被麻繩勒的紅腫的手腕,心疼的直掉眼淚,一行哭一行罵道:“你這不省心的小冤家,又去生什麼事端!”
“娘,你罵弟弟做什麼,他還不是爲了給我們出口氣,從前祖母最疼他,誰知道現在祖母眼裡只有那小賤蹄子,連弟弟都地兒站了,他若不去鬧上一鬧,只怕這府裡的人都快把我們孃兒幾個忘的一乾二淨了。”韓青環披着夾棉披風,抄着手走出來冷森森的說道,堵的陳氏心裡發慌,直透不過氣來。
韓青江剛要說話,被穿堂風一吹,激靈靈打了個寒顫,便立刻叫了一聲:“死奴才,爺都快凍死了,也不知道拿件披風給爺披上。”
陳氏忙命人燒水煮薑湯,打發韓青江換下身上的溼衣服,看着那滴滴噠噠直滴水的衣裳,陳氏不由在心中暗罵韓老夫人實在太狠心了。
韓青江泡了熱水澡,又喝了一大碗濃濃的薑湯,還是覺得鼻子透不過氣來,陳氏讓他嗅了鼻菸,韓青江狠狠打個幾個噴嚏,這才覺得爽利一些,韓青環見了,卻冷冷說道:“依着我,很不用喝薑湯嗅鼻菸,就要大病一場纔好!”
陳氏瞪了韓青環一眼,怒道:“他是你親弟弟,你可真狠的下心來。”
韓青環坐到韓青江的牀邊上,極冷靜的說道:“是祖母下令將弟弟丟進太平缸的,若是弟弟因此而大病一場,祖母心裡難道能過得去,只要祖母心裡存了內疚之意,我們豈不是就有機會了,整日被禁足在這裡,什麼事情都不能辦,難道就這麼坐以待斃麼?”
陳氏的雙眉緊緊擰了起來,一邊是她的親生兒子,這一世的依靠,一邊是爲自己爭取改善處境……就在陳氏斟酌的時候,韓青江衝着韓青環叫道:“你說的倒輕巧,怎麼不把你自己弄病了,虧我還叫你一聲姐姐,你可真夠狠的!”
韓青環臉一沉張口便說道:“是祖母下令將你丟進太平缸,又不是將我丟進去。”
韓青江冷聲道:“是啊,你不用下令自己就會跳到荷花池去了!”
韓青環氣得臉色發紫,一把揪住韓青江的耳朵罵道:“你再說一句試試!”
韓青江素來也是霸王一般的脾氣,只叫道:“你放手,再不放手休怪我這客氣!”
說話間,這姐弟兩個便扭打到一處,韓青江只比韓青環小一歲多,個子比韓青環高身體比韓青環壯,雖然他們兩個現在都處於受涼感冒狀態,可韓青江的武力值還是遠遠高於韓青環的。韓青江一把薅住韓青環的頭髮,一手揪住韓青環身上的大披風,便往地上摜去,韓青環也是示弱,只擰着韓青江的兩隻耳朵死不放手,於是乎,這一對姐弟便從牀上滾到地上,在地毯上扭成一團,什麼抓咬掐擰全掛子武藝都使上了。等陳氏回過神來,韓青環已經被韓青江扯掉了一綹頭髮,而韓青江也被韓青環用指甲在他的左耳根下拉出一條血口子,看着好不慘人。
陳氏又氣又急又怒,大吼道:“都給我放手!”彼時韓青環正掐着韓青江的脖子,而韓青江也正揪着韓青環的頭髮,兩個人就這麼僵在地毯上。
“你們……你們……”陳氏被這一雙兒女氣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只一個頭暈便也跌坐到地上,不禁疼的哎喲哎喲的叫了起來。
門外等着服侍的丫環們倒也不少,可是不經傳喚她們誰也不敢進來,只面面相覷的站在哪裡,正是進退兩難。
瞧着陳氏摔倒了,韓青環和韓青江這才鬆了手,兩個人一起將陳氏扶了起來,陳氏坐到牀邊靠着牀頭的雕花柱子,拍着大腿哭道:“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哦,生了你們兩個小討債鬼……”
韓青環狠狠瞪了韓青江一眼,用手攏攏散亂的不象樣子的頭髮,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乾乾的對陳氏說道:“娘,您別哭了!”
韓青江毫不示弱,也回瞪了韓青環一眼,拉着陳氏的手道:“娘,都是她欺負我,最多以後我讓着她就是了。”
韓青環正要反口相譏,陳氏卻擡起頭來,用着前所未有的凌厲眼光看着韓青環,沉聲說道:“你是做姐姐的,難道還不知道讓着弟弟,不知道輕重?象你這樣沉不住,日後嫁到威國公府,還想當家主事麼!”
韓青環低頭,嚥下剛纔要說的話,將心裡的不服氣藏了起來。陳氏見韓青環服了軟,心氣便順了一些。暗想自己還是能壓伏的住這兩個孩子。她卻不知道,若不是韓青環想讓她多給自己嫁妝,而韓青江也是惦記着她的傢俬,這一對姐弟再不會這樣對她。
“青環,青江,我一生只得你們姐弟兩個,日後我不在了,青江你就是你姐姐的靠山,反過來,青環在威國公府站住腳,青江你也就有了個大靠山,威國公府的門第雖然比不是慶親王府,可到底也是太后娘娘的孃家,一等的人家。青環,你再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從今兒起收了性子好好學着如何管家,再有一年多,你就得出嫁了。”
韓青環心裡雖然不樂意,可也知道陳氏說的是都對,只悶悶的點頭,陳氏又看向韓青江說道:“青江,你是大房嫡子,就該有個嫡子的樣子,你看韓青雲,如今考取了功名,這府裡現在誰不巴結着他,又有誰還記得你也是大房嫡子?”
韓青江本來就對青雲如今在府裡得寵之事忿恨難平,陳氏又這麼一說,韓青江便跳起來說道:“我有什麼辦法,他比我年紀大,我也想去考功名,可也不夠格啊!”
陳氏苦笑搖頭道:“青江,你自己說你是不是讀書的料子?書,書你讀不進去,往日裡你總是騙娘說你讀書讀的好,韓青雲整天被塾師訓誡,可事實呢!若不是你爹此番回來,娘還一直被你蒙在鼓你。你說你不愛讀書,又嫌習武太苦,你以後到底能做什麼?你讓我和你姐姐將來怎麼依靠你?”
自從韓青雲考取功名,陳氏便如被人當頭打了一悶棍,等她清醒過來,倒開始反思自己對韓青江的教育問題,只不過前段時間她一直只顧着韓青環的婚事,還沒有工夫和韓青江細說,這一回韓青江惹禍被禁足,倒是給了陳氏一個教訓韓青江的機會,此時不說更待何時。
韓青江其實從小就一直生活在韓青雲的陰影之下,他和韓青雲都是嫡子,可他是填房生的,身份自然沒有韓青雲貴重,府裡的人雖然對韓青雲很冷淡,對他很巴結,可是一旦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他永遠只能站在韓青雲,甚至是韓青鑫的後面,代表大房子嗣出面,永遠沒有他韓青江的份兒。而且唸書他也比不過韓青雲,除了每回向陳氏撒謊,韓青江纔會給自己一種錯覺,韓青雲不如他,說的多了,他真的便臆想成韓青雲很沒用,可是這一回韓青雲高中,等於扇了韓青江一記響亮的耳光,將韓青江從自己的夢境之中打醒,這讓韓青江脆弱的心理無法承受,便整天溜出去胡鬧,吃酒買醉。一回兩回三回,韓青江見沒有人管着自己,便越發放肆了,直到這一回他吃醉了跑到頤年居鬧事,被狠狠的教訓了一通。韓青江才知道自己還不能隨心所欲無法無天。吃了虧,韓青江好歹學了一點兒乖,他沒有象平常那樣頂嘴,只悶着頭聽陳氏訓着。
陳氏吧啦吧啦說了許多,中心思想只有一個,那就是讓韓青江好好讀書爲她們娘倆爭氣,讓整個將軍府裡不再小瞧了她們。
韓青環坐在一旁,聽着陳氏的話,悲從中來,不由嗚嗚的哭了起來。別看韓青江剛纔和韓青環打的兇,可他看到姐姐哭的傷心,不由也紅了眼圈兒,帶着哭腔說道:“姐,你別哭了!”
不勸還好,韓青江這一勸,韓青環哭的更兇了,她一個勁兒的哭自己命苦,嫁不到好人家,當然,她說的好人家指的就是慶親王府,這一點陳氏知道,韓青江卻不清楚。
陳氏把帕子塞到韓青環的手中,沉聲說道:“別哭了,哭有什麼用!”
韓青環擡起哭紅的雙眼看着陳氏,可憐巴巴的說道:“娘,我真的不甘心!”
韓青江不解的問道:“威國公府那麼好的門第,姐你還有什麼可不甘心的!”
韓青環沒好氣的說道:“威國公府的門第怎麼比的上慶親王府!”
韓青江瞪圓了眼睛看着韓青環,韓青環惱道:“做世子爺的小舅子不比做威國公府的普通公子小舅子強麼!”
韓青江想了一回,點頭說道:“這倒也是。”韓青江這是完全不把青瑤當他的姐姐,說起來他原本就是慶親王世子的小舅子。
陳氏皺眉沉聲說道:“你們兩個休要再胡說了,娘自有分寸,你們都給我好好禁足,還有三個月就過年了,這個年我們娘仨絕不能遠逸堂裡過,你們都給我好好的表現。若是始終出不了這道門,想做什麼都不能夠。”
韓青環和韓青江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點頭道:“娘說的是。”
陳氏見兒子女兒都服了軟,表示要聽話,也鬆了口氣,只說道:“罷了,青江你好好抄寫《弟子規》,也收收性子。青環你繼續繡嫁妝,其他的事情有娘,你們倆個不用管。”
就這麼着,陳氏算是擺平了她的兒子女兒,然後便命她屋裡的嬤嬤去給韓老夫人磕頭陪罪,還命人送了兩匹大紅妝花宮緞給青瑤,算是替韓青江道歉,又送了兩匹杭緞給桃葉,也是替韓青江道歉的意思。
桃葉可不稀罕那兩匹杭緞,再者她畢竟是個丫環,也不能穿綾着緞,只將那兩匹杭緞上交給韓老夫人,韓老夫人搖頭嘆了口氣,將杭緞留下,另賞了桃葉十兩銀子,剛好是兩匹杭緞的價值。
自從陳氏母子三人被禁足,將軍府裡便太平了許多,也沒有人挑頭兒鬧事了,府裡的下人再一次深刻的瞭解,大小姐是如何的得寵,老夫人爲了大小姐,都能把二爺扔到太平缸裡去,因此青瑤在府裡的日子便過得越發舒坦了。當然,要除了小日子來的時候疼的死去活來的煎熬。
青瑤的安生日子並沒有過太久,將軍府便接到了慶親王府柳側妃下的貼子,柳側妃特意指名邀請陳氏帶着青瑤到王府吃蟹賞菊。韓老夫人拿着這份貼子,不由犯了難。她無論如何都不放心陳氏帶着青瑤到慶親王府吃蟹賞菊的。那蟹仍寒涼之物,青瑤是萬萬不能吃的,況且這還是柳側妃下貼子,由陳氏帶着去的,誰知道會發生些什麼讓人難道以預料的事情。慶親王府裡的糟心事,滿京城裡誰不知道呢。
想了一會兒,韓老夫人便命人叫青瑤過來,將貼子遞給她,看看青瑤自己有什麼意見。青瑤看完貼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便笑了起來。柳側妃的用意並不難猜,一來柳側妃是要見見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竟能讓慶親王妃和趙天朗聯手逼慶親王去請旨賜婚,二來柳側妃這陣子可受了不少的氣,她沒法發作在王妃和趙天朗的身上,少不得要拿自己來發發邪火,三來,陳氏只是繼母,而且自從過年之後陳氏便沒有在社交圈子裡出現,估計這柳側妃也是嗅到什麼,想借陳氏之後算計自己,至少,她也要和陳氏勾結起來,結成統一戰線,讓陳氏在將軍府裡鬧騰起來,好給她沒臉,進而去打王妃和趙天朗的臉面。
韓老夫人瞧着青瑤淡淡笑了,便問道:“瑤瑤,你去還是不去?”
青瑤淡笑道:“奶奶,青瑤想不出來必去的理由呢。一則母親一直病着,怎麼好帶病登門,萬一過了病氣,豈不是我們的罪過。二則王妃一向禮佛至誠,世子如今又病着,我們不說打發人去探望,反而大喇喇的上門吃酒賞菊做樂,這樣的事情豈是知禮之人所爲。況且柳側妃只是個側妃,又非正經長輩,她一個貼子青瑤便得送上門去,豈不是太自降身份了,這讓王妃和世子臉上怎麼過的去。”
韓老夫人笑道:“瑤瑤說的有理,不過你若不去,這還沒過門就先得罪了柳側妃,日後……”
青瑤平靜的說道:“奶奶,自從定了這門親事,柳側妃便已經視青瑤爲敵人了,就算是不想得罪,也已經得罪過了,何妨得罪到底呢?”
韓老夫人聞言立即笑了起來,擊桌笑道:“說的好,我們伏威將軍府的小姐就是要有這等氣勢。”
青瑤笑道:“奶奶,不如就打發了個管事嬤嬤走一趟慶親王府,婉辭了此事,素來只聽說過請人吃酒,可沒聽說過強逼人吃酒的,只看那柳側妃如何應對吧。”
韓老夫人自是無不一從,將小滿的奶奶,沈嬤嬤叫了過來,仔細叮囑了一番,沈嬤嬤便領命去了慶親王府。
柳側妃根本就沒有想到她下貼子請客,韓家會不來,還以爲沈嬤嬤到來有其他的事情,便命人將沈嬤嬤傳了進來。沈嬤嬤進門,神色不卑不亢,進退有禮有節,上前跪下恭敬的行了禮,柳側妃自然也不會在一個下人面前失了身份,便命沈嬤嬤站起來回話。
沈嬤嬤躬身說道:“蒙側妃娘娘相邀,鄙主人感激不盡,然大夫人一直臥病在牀,大夫說了大夫人要靜心養病,萬不可操勞費心,故而不敢應邀上門,恐過了病氣給府上的貴人。再者,聞得世子抱恙,老太爺和老夫人便命大小姐爲世子祈福,萬不敢在世子病中吃酒做樂,請側妃娘娘體諒。”
柳側妃越聽臉色越陰沉,她拉長了臉冷聲怒道:“怎麼,我還叫不動她一個小丫頭!”
沈嬤嬤雙眸微垂,並沒有迴應柳側妃這句極爲無理的問話。倒是坐在一旁的秦氏打圓場的說道:“側妃娘娘息怒,韓小姐也是爲了替世子祈福,她這片心意也是好的,很該成全才是。等世子病癒再相請韓小姐,不知娘娘以爲如何?”秦氏邊說邊向柳側妃使眼色,柳側妃卻仍是沉着臉,每到有外人在場,這秦氏便只叫她側妃娘娘,這讓生養了趙天賜一場的柳側妃一聽便氣不打一處來,就算秦氏說的再有理,她也是聽不進去的。
“哼,還沒嫁進我們王府,韓大小姐就擺起架子了,好大的譜啊!連婆家長輩相請都敢不來,這樣不知禮儀的丫頭,有什麼資格做世子妃!我必要回明瞭王爺退了這門親事!”柳側妃心裡一怒,竟然當着沈嬤嬤的面叫了起來。秦氏一聽這話暗叫不好,忙起身說道:“娘娘息怒,韓小姐不能前來,也是有苦衷的,斷沒有二弟病着,她卻自顧自玩樂的道理。”
柳側妃眼一豎,剛要發火便看到秦氏拼命的向她使眼色。柳側妃冷哼一聲,纔算壓下心裡的火氣,冷冷道:“韓大小姐的架子可是真不小,看來得要我們王爺親自相請,她才肯上門了,來人,將這婆子攆出去。”
沈嬤嬤怎麼都沒想到這柳側妃竟能無禮到了這種程度,好歹她也是韓老夫人派來的,柳側妃此舉明明是打了韓老夫人的臉。沈嬤嬤面色一沉,挺直了腰身沉聲說道:“不勞側妃娘娘費心,奴婢自己有腳,自會走出去。”
柳側妃氣的一疊聲叫道:“還不快把這賤奴打出去。”
立刻有兩個嬤嬤小跑着上來拉扯沈嬤嬤,卻被沈嬤嬤暗運巧勁兒,兩個嬤嬤不知怎麼的便手一錯腳一滑,便撞到一處,各摔了個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她們怎麼能知道,這沈嬤嬤打小便伺候韓老夫人習武,豈能不會個三招兩式。
沈嬤嬤向柳側妃欠身淡淡道:“奴婢一定會將側妃娘娘的話一字不錯的回老夫人和大小姐,奴婢告退。”說完,沈嬤嬤便神情自若的退了下去,只留下柳側妃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氣。
秦氏見沈嬤嬤如此,不由心中吃驚,她心裡很清楚,這門親事是皇上御筆欽點的,就算是韓家大小姐死了,她的牌位都得嫁進慶親王府,韓家大小姐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慶親王府世子妃,這不是柳側妃吹幾句枕頭風就能改變的事實。現下柳側妃的話只要傳到韓老夫人和韓家大小姐的耳中,便算是把她們得罪死了。
原本秦氏就不認同柳側妃下貼子請韓大夫人和韓大小姐過府作客的主意。只不過柳側妃一向瞧着她不順眼,若是趙天賜在場,柳側妃還會看着趙天賜的面子,給她點好臉色,若是趙天賜不在場,柳側妃瞧着秦氏,那臉黑的就象是秦氏欠了她幾百兩金子似的。所以秦氏也不好深勸,剛纔所爲,是她不得不打這個圓場,若是讓柳側妃再說出更難聽的話,指不定還會出什麼亂子。到時候趙天賜又會怪她不規勸着柳側妃了。
柳側妃生了好一會兒的悶氣,卻不見秦氏來勸自己,心裡更生氣,便狠狠瞪了秦氏一眼,輕蔑的哼道:“都過門一年多了,連個屁也不放,還夜夜霸着爺們,怎麼還有臉站在這裡!”
秦氏的臉立刻漲的血紅,要知道這屋子裡可還有服侍的下人,這麼秦氏情何以堪。她未嫁之時也是金尊玉貴的大小姐,何曾聽過這等粗鄙的話語,柳側妃好歹也是王爺的側妃,是有身份的人,怎麼能當着下人罵的這麼難聽,秦氏受不住,只用帕子捂着臉,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邊哭邊奔了出去。
瞧着秦氏哭着跑出去,柳側妃忽然覺得自己心情好了許多。只站了起來,扭着身子回房去了。留下一廳堂的丫環婆子面面相覷,這樣的情形,她們還是裝傻充愣比較安全。
柳側妃的舉動很快便傳到了趙天朗的耳中,聽四九學了一遍,趙天朗很開心的笑道:“好,果然是強將手下無弱兵!不知道這個沈嬤嬤會不會跟着瑤瑤過來,嗯,過陣子我得去和老爺子說說,這樣的人才一定要讓瑤瑤帶過來。”
四九忍着笑沒接話,趙天朗又說道:“看來我這病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好,哎喲,四九,我頭疼,快請太醫……”
四九一個沒忍住,破功笑了出來,自從他的世子爺和韓家大小姐訂了親,真是越來越有趣了。他臉上真心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人也更有精氣神了。
瞧着四九沒動,趙天朗拿起一塊菊花糕扔向四九,四九手一抄便接了個正着,打着千兒笑道:“謝爺賞賜。”說完便吧唧吧唧把菊花糕給吃到肚子裡去了。
趙天朗也沒生氣,只笑罵道:“四九你皮癢了啊,叫你去請太醫你都敢不聽!”
四九湊到趙天朗身邊,小小聲的說道:“世子爺,差不多就行了,這陣子皇上見天兒賞您藥材,再這麼下去皇上的私庫空了,若是有一天皇上心疼起來,吃苦頭的可是您啊。”
趙天朗想了想,點點頭道:“說的也有些道理。”
四九又說道:“爺,你忘記上回賽馬晉王爺輸了東道,這請客的日子可就快到了,您再不好起來,可就不好出門了,這都躺了好幾天,您還沒躺乏啊!”
趙天朗一拍額頭說道:“哎呀,我竟把這一檔子事給忘記了,不行,我明兒就得好起來。四九,算你小子機靈,記着提醒爺。”
四九嘻皮笑臉的說道:“謝爺誇獎,爺,那蜜豆蛋糕賞奴才一塊兒吧。”
趙天朗白了四九一眼,非常之護食的說道:“這可不行,這是你未來世子妃給爺做的,想都別想。”
四九垮了臉,悶聲嘀咕道:“就知道您捨不得,真小氣!”
趙天朗和四九鬧慣了,倒也不生氣,只向門口一張望,便叫道:“銀心,你怎麼過來了?”
四九一激靈,本能的挺直了腰身,邊叫着“銀心姐姐”邊回頭,卻發現門口連個人影子都沒有,四九漲紅了臉,跳着腳的叫道:“世子爺你又騙奴才!”
趙天朗伸臂將四九勾到牀前,拿起一塊菊花糕塞進他的口中,笑咪咪的說道:“那也是你笨,回回都上當。”四九想說話,可是嘴卻被糕點堵上了,只嗚嗚了半天,好不容易嚥下口裡的菊花糕,又灌了一杯茶順氣兒,等這一切做完,四九發現自己又忘記自己想說什麼了。四九隻咕嘟着嘴背過身子不理趙天朗,趙天朗卻開心的笑了。只伸手抓抓四九的腰,四九便破了功,縮着身子笑個不停。這套把戲,趙天朗和四九從小鬧到大,從來都是百試不爽的。
趙天朗口裡的銀心此時正在向慶親王妃回稟柳側妃吃鱉的始末。身爲慶親王府最漂亮的丫環,她在下人中間還是很吃的開的,銀心想知道什麼,自會有人討好,跑來主動告訴她。
慶親王妃聽完銀心的話,只是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抹笑容。自從見過青瑤,慶親王妃便知道慶親王府的許多事情都要發生變化了。青瑤那孩子瞧着柔弱,卻是個骨子裡有主見的。果然這一回柳側妃下貼子請她,她就沒給柳側妃面子,很好的維護了身爲王妃的她和趙天朗的尊嚴。這個的兒媳婦,怎麼能讓王妃不喜歡呢。慶親王妃淡笑說道:“銀心,把前兒剛得的柚子蜜送兩瓶給未來世子妃。”銀心脆聲應了,打開櫃子拿出兩瓶貼着小黃籤兒的柚子蜜,打發行事穩重的嬤嬤送到伏威將軍府去了。
頤年居內,韓老夫人和青瑤聽了沈嬤嬤的回稟,韓老夫人氣的夠嗆,可是青瑤卻絲毫不生氣,只笑盈盈的說道:“嬤嬤受委屈了。”
沈嬤嬤連道“奴婢不委屈。”看着青瑤有這樣的反應,閱人無數的沈嬤嬤更加確定讓她的孫女兒小滿跟着大小姐,是一個極爲明智的決定,跟着這樣的主子,小滿豈會沒有出頭之日。
“瑤瑤,你不生氣?”韓老夫人有些驚奇的問道。
青瑤笑着給韓老夫人順氣,略帶幾分淘氣的說道:“奶奶,又不是青瑤被氣的直跳腳,青瑤爲什麼要生氣呢?”韓老夫人想了一回,也笑了起來,只說道:“瑤瑤說的有道理,咱們不必爲了那樣的人壞了自己的心情。”
正說着,門上來報,說是慶親王妃打發人給大小姐送東西來了,青瑤微笑了起來,韓老夫人亦笑道:“叫她進來吧。”
一個衣着得體,頭上簪了幾枚玳瑁簪子珠花的嬤嬤被引了進來,她先跪下見了禮,然後將兩瓶上用柚子蜜高高捧起,帶笑說道:“王妃娘娘說秋日時氣乾燥,特意送些上用柚子蜜給老夫人和大小姐潤潤嗓子。”
這嬤嬤說話有趣,韓老夫人和青瑤都笑了起來,韓老夫人命沈嬤嬤將這位嬤嬤扶起來,兩個嬤嬤不着痕跡的互相打量一回,各有深意的笑了。韓老夫人賜了座,和這位嬤嬤說了一會子話,又將青瑤做好的點心裝了一匣子讓她帶回王府,青瑤笑道:“請錢嬤嬤回稟王妃娘娘,這些點心皆是用素油所制,娘娘儘可以用的。”
錢嬤嬤忙屈膝稱是,她是王妃跟前第一等有臉面的嬤嬤,當然知道王妃和世子爺有多看重這位未來的世子妃,她豈敢託大。
錢嬤嬤回到王府,將點心匣子送王妃面前,再把青瑤的話轉述一回,王妃命人打開匣子,臉上的笑意便深了幾分,看來青瑤已經完全明白了她送柚子蜜的意思,給她送回瞭如意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