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後花園曲折花徑,繞過幾條曲折長廊,在王府後花園偏角處的一個院子前停了下來。南軒記得這裡是王府後花園花僕、制香僕人和打掃的僕人住居的地方。這些人和前院的僕人不同,若無緊要的事情,他們很少見到主子,有什麼事,也都是管事的吩咐。
南軒看了眼冷逍,似乎是明白了他此來的用意,他忙推開門,院子不是很大,略顯破敗。院中的一方桌邊,一個婢女裝扮的人迎着太陽坐着,正在擺弄面前的瓶瓶罐罐,似乎在調製什麼東西,寒風中卻又一絲暖暖的香氣。
雖然只是側顏,雖然已經過去了這麼久,雖然所有的裝扮都已經變了,南軒還是第一眼便認出面前這個婢女。
“雲兒?”一聲輕喚,婢女轉頭望過來。
見到南軒驚的手一顫,細長的木勺滑落,勺中花粉濺落桌面。愣了那麼一瞬,她慌忙的轉動身下的輪椅要逃離。南軒這才注意到她坐下的不是普通的木椅,而是輪椅。
倉皇間,她慌不擇路的將輪椅轉到了門前的石階下,望着幾層石階,她停了下來。只是矮矮的三四層石階,可對她來說已經是不可翻越的高山峻嶺。
南軒衣袖中的手不住的顫抖,連步子都不穩,看着椅背,心中一陣酸楚。
“雲兒。”他走到她面前,看着那雙已經失去能力的雙腿,慢慢的蹲下,雙手撫在她雙膝之上,雖然有厚重的毯子覆蓋,他還是能夠感受到那來自雙腿的冰寒。“對不起……”眼中一片氤氳。
蕭纖雲別過臉去,不能自控的淚水流了下來。“你爲什麼要來?”
“對不起……對不起……”垂眸的瞬間淚滴落於覆在她雙腿的毯子上。他想過當年帶走央兒,她會受責。但他想是清水帶走央兒並非惡人,又有冷逍和阮靈靈維護,她不過是會受一場皮肉之苦。他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我不想你看到我這樣。”
“雲兒,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不是,是我自願。”
“雲兒……”他抓着她的雙手,雙手亦是冰冷,纖瘦的好似握着幾根骨頭。
慢慢的,她抽出手來,用絹帕爲他拭去臉上的淚水,擠出笑容,“南哥哥……”
“雲兒,讓我看看你的腿好嗎?”他昂着頭懇求的看着她。
她搖了搖頭。
“雲兒……”
她依舊是堅持,已經廢了,她自己都不願意再去看。更何況是自己心愛的人,她不想他看到那樣的慘狀。
冷逍走了過來,對蕭纖雲勸道:“南軒或許有辦法醫治好你雙腿。”
她沉默着看着自己的雙腿。
南軒也勸道:“你是因爲我才如此,就算是讓我補償你,給我這個機會,讓我看看你的雙腿,讓我醫好你。我會讓你再次站起來的。”
她不確定的看着南軒。這兩年冷逍和阮靈靈也是請了許多的大夫來給她醫治過,所有大夫都是搖頭嘆息,說已經沒有希望了,這輩子都要坐在輪椅上。她已經放棄了,她不想再受一次打擊。
南軒再道:“雲兒,難道你不相信我的醫術嗎?”
“我……”
冷逍也在一側勸道:“聽南軒的。”
她看着南軒堅定的雙眸,她知道他的醫術精湛,知道他是個小神醫。可是這雙腿已經有無數的老大夫都攤手搖頭無何奈何,他真的可以嗎?她已經不報任何希望,此生如此也就罷了。可如今再見南軒,她那死去的希望又再次的想點燃。她不想在他面前是個廢人。
許久,她點了點頭。
南軒看着她雙腿,擡手將她抱起,她被驚了一下,害怕的伸手抓着南軒的衣領,將身子向他懷中靠緊了些。
半躺在牀榻之上,房間燃起暖爐,待房中溫度適宜之後,他便幫她褪去厚重的冬衣,只留一身中衣。纖細的兩條玉腿在寬鬆的中褲內很是不相宜。他看了眼冷逍忽然有些無措。畢竟接下來檢查會越禮。
冷逍點了點頭,背過身走到旁邊。
“雲兒,我……冒犯了。”他伸手按在她的腿上,詢問她是什麼感覺。然後又是捏、敲,翻看等其他的方式檢查和詢問。蕭纖雲也是配合如實回答,可目光漸漸地卻從自己的雙腿轉移到南軒的臉上。他認真仔細的模樣,不時略帶微笑和微微蹙眉的樣子和當年一模一樣。
她記得那時候他配藥總是那麼的全神貫注,可以連續幾個時辰不吃不喝,旁若無人的做自己的事情。她有時候看着他專注地模樣都能夠看的入神。
“雲兒。”輕輕地一聲呼喚,將她神情拉了回來。她忙別過目光再次的轉到自己雙腿之上。
“是不是也沒有希望了?”她略帶失落的問。
他勾起嘴角笑了下,取過旁邊的被子給她蓋上。“不是,我能夠醫好的你的腿。”
“真的嗎?”她激動地撐着身子坐直身子。
他笑着點點頭,“當然,只是可能做不到立即的讓你好起來,時間可能會長一些。”
“多久?”
南軒頓了下,然後再次的將她扶靠在牀頭將被子蓋好。“這個我還不能夠確定,不過也不會太久。你放心好了,你的雙腿交給我,我一定會讓你重新站起來的。”
蕭纖雲看着他那自信滿滿的臉,也安心了。只要南軒說能就一定能,她相信他。
“雲兒,你先休息一下,我過來有段時間,姐姐那裡我還要過去照顧,晚些我再過來看你。”
“好。”她再次的笑了起來。
冷逍看着南軒的神情,然後也笑着安慰她不要太擔心。
離開小院,走在後花園的花徑上,他忽然開口道:“你是不是根本沒有辦法?”
南軒愣了下。
冷逍冷笑一聲,“你若是真的有辦法,回答她就不會那麼的含糊不清。”
“冷大哥,我會有辦法的,我答應雲兒就一定會醫好她。而且……這是我欠她的。”
“欠她?你欠她太多了!她當年差點喪命,昏迷了月餘才醒過來,其間口中一直喚着你。你卻利用她對你的感情害她如此,當時我真的想殺了你。”
“對不起,冷大哥!當年是我害了她,我一定會找到方法醫好她。冷大哥,請你暫時幫我瞞着她此事,我不想她失望。”
冷逍冷冷的白了他一眼,“我自不會讓她再傷心。但是,也希望你不要讓她等的時間太長。”
“不會的。”
回到思齊院的時候,皇甫卓已經醒來,正守在清水的牀榻邊。南軒再次的爲清水查看了一下狀況,確定稍有好轉,也放了心。
“王爺不必太擔心,按照這個方子藥煎服,明後日姐姐便會醒來。不出幾日身上的毒便會清,休養些時日便可康復。”
“恩。”皇甫卓幫清水掖了掖被角,然後招手讓南軒隨他到外間。
“王爺還有什麼擔心的?”
皇甫卓瞥了他一眼,然後讓房中伺候的下人全部退下,在上座坐了下來。
“幾個月前你隨清兒一同去蒼狼城的是嗎?”
南軒瞥了眼裡間,點了點頭,“是。”
“你們去蒼狼城做什麼?爲何會遭遇殺手,而且回到華京後依舊殺手不斷?不僅清兒,就連慕容非也遭遇殺手。殺手是什麼人你們已知是嗎?”
他遲疑了須臾,回道:“回王爺,姐姐去蒼狼城是去見荊元麟,想必王爺也得到消息,荊元麟兩個多月前被處死的消息。當年殷府之事背後的主謀不止荊元麟一人。姐姐一直都想知道那個隱藏在王爺身邊的兇手到底是誰,因爲這個人和寧河刺殺也有關係。”
“荊元麟臨終前派人給姐姐傳話,若是想知道大周內與其聯繫之人到底是誰,必須前往蒼狼城,他要面見姐姐親口告知,所以姐姐纔會回到華京後就馬不停蹄地趕往赤狄。也許是對方得知了這個消息,所以在回華京的路上遭遇追殺。昨夜又是暗殺。”
皇甫卓沉默了片刻,他一直也未有查出那個從他書房盜走地圖,差點害死了慕容非並揭露殷府虞國人到底是誰。
“那人是誰?”他問。
南軒再次的沉默了片刻,“還不能確定。”
“荊元麟未說?”
“此事關係重大,又與王爺有關。僅憑荊元麟一面之詞不可信,姐姐也是一直在搜尋證據,奈何至今都沒有任何的線索。姐姐之所以沒有和王爺說,也是因爲此。怕冤枉了此人,連累了王爺,鬧的最後局面尷尬。”
“你們一個個都隱晦不說,現在清水都這般了,還是不願說?”
“此事王爺還是問姐姐吧,南軒不敢私自做主。”
“你……”皇甫卓氣惱的想訓責,最後還是嚥了下去。清水的性子,若是想說早就說了,若是不想說,他無論是如何的問,她也斷然是不會透露半個字的。
南軒再次的看了眼內間,笑着道:“殺手用的是糜國的血寒毒,這種毒流於江湖,特別是大周與糜國、南越交界一帶,華京內不該出現。”
皇甫卓看了眼他,知曉他話中之意,便立即的喚冷逍來,命其查如今華京內來自東南與糜國、南越交界一帶的江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