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因爲有了恐懼,才催生出了各種鬼怪,因爲有了各種鬼怪,又催生出新的恐懼。
說起鬼怪,古往今來的鬼還真是名目衆多。
有上吊而死的吊死鬼,有落水而死的水鬼,有止兒夜啼的小兒鬼,有在墓地裡嚇人的墓地鬼,還有身穿紅衣的大厲鬼等等。
此時的嚴語就像一個鬼,一個吊靴鬼。
吊靴鬼嘛,夜裡喜歡偷偷跟在人的身後,當你回頭的時候,他又快速躲起來,就像跟你躲貓貓一樣。
他們喜歡惡作劇,會趴在你的後背,朝你的耳朵和脖子吹涼氣,或者在你的後背上留下“爪印”,又或者故意發出腳步聲。
不過他們都是“善良”的鬼,只是想跟你玩耍,並不會傷害你的性命。
饒是如此,這麼多鬼怪之中,似乎最容易催生恐懼的,反倒是吊靴鬼。
嚴語看書很雜,看看自己此時的境遇,想起這些鬼怪異聞,也難免苦笑。
他這個“吊靴鬼”只能拽着自己的身體,眼睜睜看着趙恪韓掌握主動。
雖然趙恪韓掌控身體的時候,諸般事情似乎都沒有解決不了的時候,但嚴語還是非常討厭這種感覺。
以往他無法識別趙恪韓這個亞人格,兩人是相互分開,各自獨立行事,對於趙恪韓如何掌控,他一無所知。
但上次協商,吃了洋地黃甙之後,算是找到了共存的辦法,加上約法三章,也可說和諧相處。
可這一次不一樣,趙恪韓打破了盟約,近乎粗暴野蠻地將嚴語趕出了身體,奪取了主權!
嚴語非但沒有餘力去“口誅筆伐”,反而只能如同吊靴鬼一樣,亦步亦趨跟在後頭,生怕永遠無法再次回到身體之中。
也好在趙恪韓並沒有繼續“驅趕”嚴語,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胡光中的身上。
僅僅只是一聲呵斥,趙恪韓便讓胡光中噤若寒蟬,瑟瑟發抖!
此時的胡光中就像假李鬼碰到真李逵,忐忑戰兢,雙膝發軟,差點沒給趙恪韓跪下來。
趙恪韓說他是下三濫,適才還老神在在的胡光中,竟沒能生出半點怒氣來!
說實在,嚴語並不能完全理解,僅僅只是一兩句話,又或者氣度上的改變,胡光中的態度爲何轉變得如此的快速而突兀?
直到趙恪韓再度開口,嚴語總算是明白了。
“裝瘋賣傻在瘋人院裡混吃等死還沾沾自喜洋洋得意,你的臉皮都讓狗子啃了?”
胡光中自問無人能識破他的僞裝,醫生們做了各種測試,充滿現代先進感的各種表格問答,他都一一通關,而且沒有讓人綁起來,關起來,優哉遊哉,有滋有味地過着他的小日子。
可當嚴語的眸光突然發生了變化之後,僅僅只是一瞬間,僅僅只是一眼,僅僅只是一句呵斥,他就彷彿被扒光了所有衣服,暴曬在了陽光之下,行走於大庭廣走之中那般不堪!
他無法形容這種感覺,謊言說了一千遍也會變成真理,有時候連他自己都開始相信,認爲自己擁有着能騙過所有人的本事。
但在那一刻,根本不需要開口,他就被趙恪韓一個眼神給拆穿了。
這種感覺是完全性的壓制,就好像這個男人來自於另一個世界,比這個人間更高一個等級的世界!
“是……老頭子我也是無奈,行騙一生,落得個孤苦寒的下場,混跡醫院,只是求個寄生之所,並沒有爲非作歹的……”
趙恪韓坐回到座位上,胡光中馬上觸電般僵直了身子,就好像凳子突然刺出了幾十根銀針一樣。
趙恪韓將被綁着的雙手輕輕放在了桌面上,看着胡光中,輕聲說:“你想要做到出入自由,應該沒問題吧?”
胡光中微微一愕,而後木然點頭:“是,是,沒問題,沒問題的……”
趙恪韓沉默了片刻,竟也不再追問這件事,反倒朝胡光中問說:“以後跟着我,也沒問題吧?”
胡光中猛然擡起頭,眼中竟微微泛起激動的淚光來,激動地回答:“沒,沒問題!完全沒問題!”
嚴語實在不明白,趙恪韓到底擁有這怎樣的魔力,無論多麼厲害的角色,到了他面前,根本不需要任何花招,只要一個眼神,他就能收拾得服服帖帖,只消往那裡一站,各種小弟納頭便拜。
這實在有些不可思議,嚴語只能暗中觀察,說不定趙恪韓有着某些細節,只是無法發現罷了。
但看來看去,嚴語也確實找不出什麼貓膩端倪來,只能朝趙恪韓問:“他爲什麼會怕你?”
趙恪韓沒有回頭,朝嚴語說:“你看看桌面。”
嚴語探頭一看,臉色頓時大變。
桌面上留了一個痕跡,是趙恪韓用菸頭畫的,那不過是個圈圈,圈圈裡是個草叉,看起來像個舉起手來的小人,整體看又像個圓形的“困”字圖章。
“這……這是太虛鎮世錢?”
這個圖案嚴語也只是見過一次,還是老祖宗給他展示的,當時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個圖案的意義,爲何趙恪韓會知道?難道說老祖宗還將其他東西教給了他,只是不是嚴語的人格,而是趙恪韓的人格?
太虛鎮世錢與太乙錢一樣,是龍浮山最隱秘的幾個符號之一,同樣只有掌教能夠修習和使用!
趙恪韓知道這個東西,還有些說法,可胡光中並非龍浮山的人,爲何他會因爲桌面上的圖案而“俯首稱臣”?
趙恪韓也不囉嗦,算是對嚴語的一種解釋,朝胡光中說:“給我看看你有沒有追隨我的資格。”
胡光中連忙點頭,掀開了自己的袖子來。
因爲打牌要左臂,他穿着稍顯寬鬆的長袖衣服,此時掀開了衣袖,便露出了手臂上的烙印!
“太乙錢!”
嚴語是如何都沒想到,胡光中與秦大有等人一樣,手臂上同樣留有太乙錢的烙印!
雖然他的疤痕已經很老舊,但依稀還是能辨認,但這也說明,他的太乙錢痕跡,是很早的年歲就已經打下的烙印了!
“爲什麼有太乙錢的烙印,就會對趙恪韓俯首稱臣?”這纔是嚴語真正該思考的問題!
爲何同樣擁有太乙錢烙印的秦大有,對自己非但沒有言聽計從,反倒要百般阻撓,而到了趙恪韓這裡,烙印就像個奴隸的印記一樣,任由他指使操控?
嚴語生出這樣的疑問來,趙恪韓馬上就能感知到,嘲笑嚴語說:“怎麼?你想知道?你也想體驗一下這種高高在上掌控他人的權勢?”
嚴語迫切想要知道原因,但趙恪韓這樣的語氣,嚴語也知道他不可能會告訴自己。
與他共存,已經讓嚴語懊惱不已,如果能重來,嚴語絕不會吃下那三片洋地黃甙。
如果再用自己來交換答案,身體的掌控只怕會徹底交給趙恪韓,往後就再沒有嚴語,他會被自己的亞人格徹底取代,徹底迷失自己!
嚴語的沉默,並沒有勾起趙恪韓的興趣,他不再理會嚴語,而是朝胡光中說。
“我有大事要做,你就跟着跑跑腿吧。”
他就好像施捨一樣,但胡光中卻面露大喜之色:“是,老頭子一定盡心賣命!”
趙恪韓沒有太多表示,就好像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朝胡光中吩咐:“你這兩天出去一趟。”
“是。”胡光中也很乾脆。
趙恪韓扭過頭來,頗有些挑釁的意思,掃了嚴語一眼,似乎在說,你就看好戲吧。
“你到老河堡去,找村長秦大有,他跟你一樣,都是下三濫。”
胡光中滿目驚詫:“竟然還有老兄弟在世?”
趙恪韓有些鄙夷:“禍害遺千年,說的不就是你們這羣下三濫麼,有什麼值得驚喜的?”
胡光中馬上冷了下來:“是是是,仙師說的是。”
趙恪韓敲了敲桌面,胡光中識趣地拿起煙盒,但很快又放下,伸手入懷,掏出一包香菸來,麻利拆封。
這盒煙應該價值不菲,包裝完好,但盒子都快起了包漿,說明連他都捨不得抽,該是珍藏了許久,而且隨身攜帶,寶貝一樣,稀罕得緊。
將香菸遞到趙恪韓嘴裡,又恭敬點上之後,胡光中又如同寵物狗一般聽話地坐回到原位。
趙恪韓吸了一口煙,露出喜色來:“不錯,能混得這麼好,還是有點小聰明的。”
胡光中嘿嘿一笑,就像被老師誇獎的小學生。
趙恪韓朝程榮達掃了一眼,程榮達馬上識趣地後退,守住了圖書室的門口。
趙恪韓回過頭來,朝胡光中說:“老河堡那裡要搞什麼人工降雨,你去跟秦大有說,不管你們用什麼法子和手段,必須阻止人工降雨,否則……”
胡光中聽得否則二字,臉色頓時煞白,彷彿憶起了人生之中最恐怖的噩夢一般。
他如小雞啄米一般點頭:“是是是,老頭子我今晚就出去,連夜趕去老河堡!”
趙恪韓這邊沒有任何表態,嚴語卻心頭大驚。
雖然趙同龢動機不純,想用人工降雨來換取考古項目的重啓,但不得不說,人工降雨切切實實能帶來好處,是造福一方的好事。
然而趙恪韓竟要阻止人工降雨,他爲何要這麼做!